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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张福海个子不高,有一点儿胖,很墩实,面相比较富态,但又有一种饱经风霜的感觉,眼睛里透着一种说不来的劲。他烟瘾很大,夹烟的手指被熏的特别黄,牙也又黑又黄,一说话一股浓浓的烟草味。晚上吃完饭,他坐在炕上点燃了一支烟,给我也发了一根。我也不拘束,点着了夹在指间,静静地听他给我讲故事。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原来他还进过监狱!这下我更来了精神,刨根问底地让他给我讲。

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张福海为了他对象,也就是他现在的老婆张卉,用斧子把人砍成了重伤,被判了八年刑,送到了,陈家沟监狱。那所监狱是煤矿单位,他一分到队上,就下了井。几年的井下劳动让张福海刻骨铭心。他们的生活区是一栋四层苏式旧楼,从生活区下来,走几步路就是一栋二层小楼,这里就是下井的入口。进了楼就直接到更衣室换工作服,厚厚的棉衣外边套着蓝色的工作服,脚上穿一双高腰胶鞋,腰上系上宽宽的工作腰带,头戴安全帽,穿戴整齐后就出了更衣室,到对面的灯房领取矿灯,灯头插在安全帽上,电池盒则挂在腰带上,中间连着一根像弹璜一样的螺旋灯线,在身后晃来晃去的。井下是四班倒,一个工作面一个班,大约有80人下井,在井口值班警察点完人数后,大家就鱼贯进入井口,然后分批坐人车向井下驶去。井下是大约30度的斜坡,尽管沿头顶的洞顶上有一溜灯亮着,可井里依然是黑咕隆的。两边墙壁满是坑坑凹凹裸露的岩石,沿着墙根有两溜管道伸向井下,铁轨边是一条便道,偶尔有一些安全生产、严守纪律的标语出现,人车的车轮和铁轨的摩擦声响彻了整个斜井,中间还加夹杂着乱糟糟的说话声,带着一阵阵的回音,显的井下深不可测。人车在下行了大约1500米后就停下了,当班执班员带领大家沿着斜井的尽头拐过一个弯,继续顺着斜井向下走。斜井的地面不是很平整,走起来磕磕绊绊的。大家的头灯都亮着,灯火随着行走的人群一闪一闪的,就好像奔赴战场的士兵一样!雄纠纠气昂昂的样子。就这样又大约步行了有2000米,再次拐过一个弯,就基本到了工作面。在工具房领了工具后,大家还要再沿着矿洞走上2000米就到了这个工作的区前端头,在作了简单的交接后,上个班的人就交了工具下班上井了,本班的人则各就各位,按各自的岗位开始工作。

据张福海说,他第一次下井,心情很复杂,既紧张,又害怕!还有一股莫明的激动。井下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和新奇。我问他在井下干活累不累?有没有什么危险?挨不挨打?张福海点上了一根烟,继续开始给我讲井下工作情况。井下的犯人分了很多岗位,最舒服的就是执班员,负责全班井下的工作安排和指挥,还有两个安全员,穿着颜色不一样的工作服,负责监督生产全方面的所有工作。四个小哨分别在工作面的两头把守,负责全班人员的流动和纪律。剩下的都是要干活的各个工种,炮长、量道员、电工,溜子工,打柱子工,还有最苦最累的铲煤工。铲煤工负责把放炮炸下来的煤块铲到煤溜子上,长长的煤溜子倒了好几道,就把煤直接送到了地面。铲煤工的工作量相当大,煤铲是方口的大铁铲,一铲下去能铲几十斤,既使这样的煤铲,也被犯人抡的像一杆长枪似的上下翻飞,煤块几乎是像扬麦子一样,扬进了煤溜子里。黑黑的煤灰扬的井下乌烟障气,每个人的脸都是纯黑的,根本就认不清谁是谁?一张口说话,嘴里的牙齿显的特别白,白的疹人。所有新下井的犯人都要先干铲煤工,这是所有人必须要过的一关,尽管铲煤工又脏又累,却没什么危险。最危险的还是打柱子工,他们负责把采完煤的采空区用木桩支起来,最后再把木柱子拆掉,这个工种也就是在拆柱子的时候特别危险。张福海告诉我,他就干的是打柱子工。两个人抱起碗口粗的木柱,在柱顶平放一大块长条木板,往上一抬,把木板顶紧在洞顶,干面两边同时有两个人把两块三角木楔子往柱底下打,直到木楔子把木柱顶的牢牢的,这根柱子就打好了。拆柱子的时候就比较危险了,周围不能有人,只留一个人拆,也就是用一把锤子,把柱子下边的木楔子从侧面敲松,然后半蹲着摆一个随时准备跑的姿势,再使劲最后一敲,把木楔子彻底敲掉。在木柱子落下的时候迅速跑开,以免洞顶的岩石碎块落下来伤人。一般都只是落一些拳头大小的碎石块,有时候也会大面积的塌落,那就危险了,跑都来不及。张福海说他就亲眼看着塌了一回,直接就把人埋在下面了,他们赶紧叫人一起帮忙挖,挖出来人就不行了。张福海还说这还算小事故,要是碰上大面积塌方、冒顶、透水、瓦斯爆炸那就更严重了,有可能一个班的人都出不来了!张福海说他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我也听的后背直发凉,心想那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我可千万不能犯法呀!

我感觉没谝多久,一看表已经很晚了,于是赶紧叫来孝平送我去睡觉,我依然还沉浸在张福海真实的故事中,好奇兴奋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初秋的太阳已经没有了火辣辣的炙热感,中午吃完了饭,我和张叔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晒的整个人都暖洋洋的。我有些热,索性脱了外套,只穿着毛衣晒太阳,倒也觉的很舒服。张叔坐在小凳子上,用手捋了捋他那稀疏的头发,掏出一支烟点着,悠然地抽着。下午小院很安静,几乎没有来交果子的村民,我又缠着张叔给我讲他在陈家沟服刑的事。我问他那里打人不?张叔冷笑了一下说:“打呀!那能不打?“接着又给我讲起了他在井下打架的故事。

那是他刚下井的时候,还在铲煤组,每天的工作量很大,一把大煤铲抡个不停。即使这样,一些老犯还嫌他不好好干,三不时地训他几句,嘴里骂个不停。因为是新犯,又人生地不熟,初来乍到,所以只好忍气吞声地只管干活,也不去理他们。时间一长,个别坏一点的老犯就变本加利地欺他,慢慢地开始动手打他。张叔那时也年轻,本来就是强忍着的,后来一看,你越忍,这些人越当你好欺负,于是张叔盘算着不能再这样一味地忍下去,决心拼上一回。

有一次,又有一个老犯因为干活骂他,还踹了他一脚,这回张叔不再忍了,反手抡起铁铲,一铲就拍在那人头上,一铲子就把他拍坐到了地上,旁边几个老犯看他还手了,就围上来打他一个。张叔一看也急了,边后退边用铁铲乱抡,结果双方就混战在了一起,工作面顿时炸了锅,执勤员、小哨、安全员赶紧过来劝阻,等把人拉开的时候,地上已经躺倒了两个人,张叔也受了伤,安全帽也被打掉了,头上被开了个口子,血糊了一头,再加上黑黑的一层煤灰,也分不清是血还是煤了。躺在地上的两个人,有一个腿受了伤,另一个也是头被打破了。讲到这儿,我很佩服地问张叔:“你怎么敢跟那么多人打,张叔顿了顿说:“我也没办法,当时头一热,只能硬拼了!“我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后背不禁有些发凉,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如果换了是我,估计不会有这胆魄。张叔又给我讲,人是越软弱越受欺负,适度地忍奈是必要的,但是不能没有底线,没底线一味忍下去,只能让人家以为你软弱可欺。俗话说的好,吃柿子总要挑软的捏!也就是这个道理,更何况是在监狱这种地方。张叔说从那次以后,再也没有老犯欺负他了。听了张叔这一段故事,我对张叔刮目相看,并且从心里面佩服他,再想想自己的弱点,不正是这种软弱吗?我知道自己其实是个比较善良的人,善良本没有错,我的这种善良是家里面遗传下来的,想想我妈、我舅、我姥爷、姥姥,都是很善良又老实本分的人。即使想到我爷、我爸、我小叔在儿时给我留下的那么一点点印象,也是善良、老实的印象。所以这就注定我的骨子和血液里流淌着这么一种东西。但我就是不懂得给自己设定一个底线,遇见事情,往往一味地忍让和退缩,这就导至我从小老被人欺负,以至于变的懦弱。我很早就发现了我的弱点,所以我加强锻炼,强身健体,但我还是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内心的勇敢,光改变了身体,即使练的再强壮,内心懦弱,依然无用。只有完全改变了内心,改变了胆魄,再加上身体的强壮,才能彻底改我这样的懦弱的性格。我决心改变自己,并且似乎已经找到了药方。

通过深入的了解,我和张叔似乎更亲近了,不过同时我心里又多了一丝忧虑,看来张叔是个行走江湖的狠角色,我舅这么善良的一个人和他合作,回头不会吃什么亏吧?

没几天,村子里的苹果就收完了,张叔和张姨也都去了邻村那个收货点帮忙,我则继续留下来看苹果,也就是主要晚上睡在那儿,白天就没什么事。闲的发慌了,我就想去找我舅他们,但又不知道地方,只是大概知道在毛家庄和凤阁岭之间的哪个村子?管它呢!我去了慢慢找吧!心里这样想着,我就出了村子,沿着一条向西的土路往那个村子走。这条土路就在铁路护坡的下边,另一边是大面积的果园和田地,再往远看就是渭河,远处是郁郁葱葱的山峦起起伏伏。我好些天没出门了,憋的够呛,这下可高兴了,像撒欢的小马驹一路小跑着。跑热了,就把外套脱下来往腰上一系,就这样大约走了有七、八公里,拐过一个弯,我看到了山脚下出现了一个村子。我满头大汗地进了村子,漫无目的地闲逛着,村里的人都像看外星人一样打量着我,似乎很奇怪这样一个城里人打扮的娃娃到村里来干什么?村口槐树下的石磨上坐了一堆半大的娃娃在嬉闹,大姑娘、小媳妇都坐在小凳子上干针线活,年龄大一些的老人坐在在一起拉闲话。我找了个人打问着村里有没有收苹果的客人?顺着那人指的方向,我很快找到了地方,我舅一见我很惊讶!问我是谁领来的?我说我自己找来的,实在闲的在那边待不住了。我舅也没说什么,玩了一下午,我舅崔我早点回去操心屋里收的苹果,我就又一个人逛着回去了。就这样我那几天,在这一段路上跑来跑去,有时候顺着铁路走,有时候还走土路,偶尔我舅和我一起回去。

有一回我和我舅顺着铁路往回走,在过一个隧道时,我舅嫌洞外边绕路太远,就走了洞里,想着这个隧道也不会太长。我和我舅一前一后地顺着铁轨边的小路进了洞子。刚开始洞口也很亮堂,越往里走越黑,而且一股阴凉的小风不时吹来,倒也很凉爽,比在洞外面的大太阳下赶路强多了。我跟着我舅继续往里走,身后的亮光越来越弱,眼前洞子的深处一片漆黑,只有跟前的路靠着身后照进来的一点儿光线免强能看清楚。我们开始用左手摸着洞子的墙壁走,脚下不时有脚踢到石头或是空瓶子的响声。慢慢地,身后的那一点儿亮光越来越暗,扭头一看,进来的那个洞口已经又暗又小,几手只有一个苹果大。我开始害怕起来,紧紧地跟着我舅的步子,生怕跟丢了。我舅大声地安慰着我:“没事!你跟紧我就行了,现在洞子拐弯,拐过去就有光了!“我应了一声,摸索着跟的更紧了。又走了一段,似乎真的拐了弯,身后也变的一片黑暗,霎时间,一股黑暗的压抑和恐惧袭面而来。我前后看了又看,却什么也看不见,我这才知道什么叫伸手不见五指。脚底下只有我舅和我两个人的脚步声在洞子里回荡,我感到眼睛在发胀,甚至出现了短暂的耳鸣。我害怕了,想着坚持一下很快就能拐过弯看见洞口,心里倒也平静了一些。谁知正走着呢,左手摸墙的手突然就摸空了,瞬间我失去了方向,左右手使劲在两边乱摸,可什么也摸不到。我没办法,只能蹲下来在地上摸索,黑暗中,我摸到了很多石块,接着我又摸到了铁轨,我想我已经迷失了方向,吓的我使劲喊我舅。我舅在前边也停了下来,问我咋了?我说我摸不到墙,摸到了铁轨上面,我舅让我赶紧离开铁轨,顺着他的声音往铁轨的左边走。我缓了一下神,又摸了摸铁轨,确定好方向,再次向左边靠去。我像一个睁眼瞎一样用手在左边不停地摸索,终于我又摸到了洞子的墙壁,很快我沿着墙壁走到了我舅跟前。这个小插曲的确把我吓坏了,我心有余悸地埋怨我舅走的太快了,我舅略带着几分笑意说:”行!那我走慢点,你白怕!应该马上就到出口了!“我不高兴地嘟囔着:”看来不抽烟也不好!连个打火机都没有,再也不走这火车洞了!”我们摸着墙继续朝前走,隐约我感到一阵由小变大的风从洞的正前方吹来,凉飕飕的,我正在猜测这是什么风?难到快到洞口了?只听我舅大喊了一声:“来火车了!贴紧着墙站着,千万别动!“正说着呢,这股风越来越大,前方出现了亮光和一阵巨大的轰鸣声。这道亮光照亮了整个洞子,我兴奋了起来,原来这一片黑暗,是这个样子!高高的洞顶承圆拱形,安着一道长长的高压线,洞两边是石头砌的墙,正中间是一道铁轨,在枕木下面垫满了碎石,我刚才脚不时踢到的就是这样的小石头。在这一瞬间,我对于黑暗的恐惧和惊慌都烟消云散了,我又能看到东西了!这感觉可真好!当这列火车轰鸣着几乎是贴着我开过去的时候,我是背靠着墙一动也不敢动的,亮堂堂的车窗不断从我面前闪过,我抬着头能清晰地看到车厢内走动的人和窗边坐的人,巨大的气流几乎快要把我带倒,我甚至都呼吸不上来了。

火车很快过去了,黑暗再一次吞噬了一切。这下我不那么害怕了,很从容地继续摸着墙向前走,又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前方依然漆黑一片,看来洞口还远着呢,我也不管那么多了,索性直接闭着眼睛走,反正睁着眼也什么都看不见!我感觉我似乎已经适应了一个瞎子的黑暗生活。忽然间,又起风了,这次我没有慌,早早地贴着墙站好,幸福地享受着短暂的光明。洞子又亮起来的时候,我看到了墙壁上离我们只有几米的地方有一个大洞,我舅带着我贴着墙移到了洞里,原来这洞子是专门留给人躲避火车用的,我刚才就是摸到了这样的洞口才迷了方向,后面再碰到这情况,只须直向前多走几步就能再摸着墙。我们再次进入了黑暗,又走了很久,就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正前方出现了一个亮点,很模糊,不仔细看几乎看不清。我以为我出现了幻觉,揉了柔眼睛再看时,没错!是一团亮光!而且越来越亮,当圆拱形的洞口出现在眼前时,我激动的都快哭了,我又重新获得了光明!洞外的天是那么的蓝,阳光是那么的灿烂,我和我舅坐在洞口的大石头上缓了好一阵子,看着洞口有一块立着的小石碑上面写着:某某遂道,全长:4.8公里。我靠!我们几乎摸黑走了至少有5公里,可是从外面的土路上看那边洞口的距离明明不远呀?看来我们的感觉欺骗了我们,这可真是望山跑死马呀!我舅过了好一阵子才自言自语道:“以后不能图近再走火车洞了!谁知道这个洞子这么长?“我无奈地笑了笑。

库房里的苹是已经堆的满满的了,连孝贤家又腾的两间房子都装满了,大概收了有五、六万斤苹果,足够发车皮了。可大舅和张福海他们一商量,决定先存一阵子,打听一下广州的行情再发车皮,于是留下我看苹果。他们在对我千叮咛、万嘱咐之后先回宝鸡了。我一个人整天呆着,转来转去的十分无聊,早晨干脆蒙头大睡,直到那个大不了我几岁的姐姐把饭给我端到门口叫了我,我才起来。每当这个时候,我就特别不好意思,她一看我这么能睡也笑了,每次都是轻轻地敲二下窗户,叫一声:“起来吧!吃饭了!“我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穿上衣服打开门,就会看到她在院子里站着笑呵呵地望着我。我一出来,她就会崔促着我先吃饭,要不就糊了,我一看她还要等着我吃完收碗,就劝她先回去,我一会儿自己把碗送过去。她总是笑着说:“没事!我等你吃完吧!“我便不再说什么了,洗了脸就坐在屋檐下的凳子上吃起浆水面来。

当地人平时不忙的时候都是一天只吃两顿饭,上午十点一顿,下午五点一顿。农忙时要下地干活了,才吃三顿饭。每天十点一般都是吃一顿面条,浆水面,也就是当地人在自家淹的浆水菜,好像是用的芹菜,连汤带菜煮的面。很大的碗,浆水汤上面漂着淡黄色的浆水菜和葱花,还有一些油花,吃起来酸酸的,倒是清淡可口。因为没有肉,所以也谈不上多香,据说还有清热下火的功效。刚开始吃,我还觉的挺香,后来一看,天天雷打不动吃的都是浆水面,我就开始觉得太清淡了。可人家当地人就是这样的生活习惯,我也是要入乡随俗的。吃完了面,小姐姐就把碗一收,走的时候还要向我招呼一声:“那我就先回了!“说这话的时候,她依然是笑嘻嘻的,略微红晕的脸庞显的十分清秀。是啊!那时候她可比我大不了几岁,却不幸地过上了守寡的生活,莫名地,我心里对她有了一些怜悯,也将她那清秀的,或者说是好看的脸庞记在了心里。

晚饭我都是到家里去吃,每天也是一模一样的饭菜,炒土豆丝就着自家的蒸馍,喝的是苞谷糁,我想是可以管这样的饭叫做“陕西套餐!“了,因为我发现不管是回扶风,还是在西安灞桥,或是我们收苹果的整个一条宝天线,晚饭基本上都是吃这样的饭菜。这饭可把我吃傻了,一点荤星和油水都没有,肚子里时常咕咕地叫,没办法,我过个几天就步行到凤阁岭车站的那条街上,去面馆吃一碗油泼面,那可真是香啊!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面!这可就算是改善伙食了。

因为从小在城市长大,没有在农村待过,所以农村里的一切我都很感兴趣,比如烧柴的土灶、炕上的矮桌、树上卧的鸡、草垛里的狗、院子里的果树,地里的菜等等,都能吸引我。我是个很喜欢观察新兴事物的人,好奇心也很重,我饶有兴致的生活在凤阁岭,用心去感受这里的一景一物。

孝贤家院子很大,停着一辆小四轮拖拉机,墙根还种着两棵苹果树,孝贤说这是以前的老品种,叫国光,又酸又甜而且吃起来是面的,口感很不错,现在都没这种果子了。说着就直接从树上摘下一个大国光苹果让我吃,我一吃果然很好吃,从那天后,我每天吃完饭都要摘一个洗干净,坐在小四轮拖拉机的驾驶座上吃,反正树上挂满了果子。给我送饭的姐姐站在厨房门口望着我直笑,我也不管她,只是大口啃着手上的苹果,隐约听见这个姐姐小声给孝贤他妈说:“你看你看!这个城里娃还爱吃这酸果子!“我这才知道她笑啥?我真的是爱吃这种苹果呀!后来到我走的时候,有一棵树上的苹果几乎让我给吃光了,这时我忽然感觉国光苹果的这个光字起的真好!果然被我给吃光了!

白天,吃完了饭,我就在他家院子玩,那阵子我老跟着孝平,他去哪,我也跟着去。有时去串门,有时去地里干活,有时开着四轮去给别人拉活,我都跟着去。我还给他帮忙嘞!反正我也闲的发慌,全当玩了。孝平也不烦我,由我跟着他,有熟人问他我是谁?他总是笑着给人家说我是屋里的客!最远的一次是坐他的拖拉机到很远的一个镇子去赶会,车斗里坐满了男女老少,大多都是邻居。我则很老练地站在拖斗的连接架上,也就是拖拉机头和车斗中间连接的钢梁上,手扒着车斗的栏杆,俨然像一个驾驶员副手,随时准备从车上跳下来帮忙。

通往镇子上的土路不宽,弯弯曲曲的,刚好能开过一辆拖拉机。遇见会车很麻烦,就要有人在路边看着把车往宽一点的地方靠,这当然是我的活了。镇子在南边的山脚下,一条青石板路斜着伸向山腰,路两边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各种摊位,有卖菜墩、案板等各种木头用具的,有卖瓜子、花生、糖果的,有卖猪肉、牛羊肉的,有卖锅碗、瓢勺等生活用品的,还有摆着几只死老鼠,卖老鼠药的,总知卖什么的都有。逛会的人也是摩肩接踵,人山人海。从坡上往下看,更是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那热闹的场面就像是过年一样!街道两边是两排老旧的门面,开着一些饭馆、商店、药铺、理发店,很多年龄大的老头,老太太就坐在店铺门口的空地上看着热闹,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我也夹在人群中闲逛着,只不过我感兴趣的不是这些,而是那些我没见过的卖山货的,卖古董老物件的。山货大多数都是一些山鸡,野兔之类的野味,我最爱看山鸡,特别漂亮,彩色的羽毛和长长尾翎,在城里可没见过,很稀罕。所以我站在旁边看不够,我想这些山鸡要是活的,应该会更漂亮吧?野兔都是一样灰不溜球的,很干瘦,似乎没有什么肉,也没有雪白的家兔好看。我好奇地问摊主野兔有白的吗?那人翻翻眼睛说:“走走走!不要就别捣乱。“我也吐吐舌头向他做了个鬼脸,那人也不理我,继续等生意。逛着逛着我又看到了一个卖药材的摊子,只见地上铺了张塑料布,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山里的草药,我也不认识,都是些发黄的像树根一样的东西,不过有一些东西我倒认得,盘成一盘的干蛇、蛇皮、乌龟壳和乌龟骨头、鹿茸还有几个碗口大的褐色灵芝,正中间还摆了几个半大的玻璃容器,里面用酒泡着蛇、人参、党参、枸杞等一些药材。我对别的不感兴趣,只喜欢看蛇,那泡在酒里的蛇圆鼓鼓的,就像活的一样!仿佛一揭盖子,它就能窜出来似的!我最怕蛇这东西了,越害怕就越想看。在市里的中药铺也有这东西,我就爱跑去看,而且还见过小海马,就在中山路中药店门口的橱窗里。我自己也觉得我喜欢的东西都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喜欢这些东西呢?

在街市的尽头,还有两个连着的卖古玩的小摊,在一张破帆布上胡乱摆着一些麻钱、银圆、铜板、铜镜、牛角梳、碗、花瓶、砚台、香炉、佛像、观音像、毛主席纪念章、毛主席像、旧怀表、玉手镯、玉吊坠、烟袋锅、银镯子,木匣子、石头镜等等,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我自然是喜欢这些老物件,蹲在那里看看这,摸摸那,什么都觉得心奇,说不定这里就藏着无价的宝贝呢?我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些宝贝,竟然一步都舍不得离开,直到孝平来叫我回家,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一天晚上吃完饭,孝平很神秘的把我叫到他屋,从门后面的木架子上拿了一个油布包的东西,打开油布,里面竟然是一把短把的土枪!我高兴的蹦了起来,拿在手里看来看去。这把枪沉甸甸的,枪管有一尺长,枪管锈迹斑斑的,后面有一截木把,安有一个铁制的扳击,枪管末端是一个带弹簧的击发装置,有一个小槽,通着枪管。整个枪的构造很简单,做工也很粗糙。孝平说这都是当地人造的土枪,虽然很不起眼,可威力还不小,长一点的枪连野猪都能打。这把短枪打个野兔什么的是绰绰有余了,我央求孝平带我去打野免,孝平很痛快地答应了。晚上他还叫来了几个关系好的朋友,我便跟着他们一起上了山。山里面的夜晚雾朦朦的,一弯月牙儿时隐时现,孝平他们拿手电照着蜿蜒曲折的路,我走在中间。尽管我的前后都有人,可我还是觉的这山里阴森森的,有点害怕!尤其是我现在所处的位置,小时候和朋友上山玩,流传着一种说法,就是蛇一般只咬一起走在小路上的第三个人。因为第一个人过时,蛇刚发现,第二个人过时,蛇就准备攻击了,第三个人一走近,蛇就刚好咬住。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所以那时我们一伙子上山玩,谁都不愿走第三个,推来让去的。我心里胡思乱想着跟着他们只管走,风吹着小路边深深的草丛沙沙作响,我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动静,生怕窜出一只狼或者蛇什么的!这里可不是市区旁边的山,而是远离城市的大山深处,说不定什么都有?我边走边问孝平:“你们这山上有狼没有?“孝平说:“有!只不过在深山沟里才有,铁路沿线和村子附近是没有的,狼也怕人嘛!“我放心的点了点头又问他:“那深山里都还有什么动物?“孝平笑着告诉我:“山里头还有熊瞎子、野猪、鹿、豹子。”我说:”那你都见过没有?”孝平认真的说:“小时见过被打死的熊瞎子,黑色的,不是很大,毛又黑又亮,爪子很锋利,胸前有一撮白毛。野猪就见的多了,现在还有人经常打到野猪。“就这样,我好奇地问这问那,很快我们爬到了半山腰。

天上一颗星星都看不到,月亮似乎比山下要亮一些,我们在一片麦地停了下来。麦苗刚长出不久,嫩绿的麦苗像一层地毯铺在地上。孝平提着土枪的枪管,往里面装火药,火药在一个很精致的牛皮小囊里装着,拔开盖子,直接倒进枪管就完了,然后又抓了一些铁沙装进枪管,最后用一团纸塞进去,用通条轻轻捣实,这样火药和铁砂就装好了。我把装铁沙的袋子拿来用手电照了照,原来全都是有大有小的,像绿豆一般大小的铁豆豆,搞了半天铁沙就是这样?我可是第一次见。孝平又取了一张火炮,撕下来一片,夹在枪膛后的槽子里,然后对我们说:“枪装好了,咱们先巡这一片麦地。“他两个朋友就拉开距离,用手电照着,躬着身子轻轻地往前走,孝平端着枪走在中间,我跟在他身后。很快这片麦地就走完了,什么也没有发现,我们又爬上一片麦地继续搜寻,连个兔子毛也没见上。我开始失去奈心,问孝平:“这个季节到底有没有兔子?“孝平说:”刚收了玉米没多久,野兔正多呢!你别着急,只管仔细找。”我噢了一声,似乎又有了信心,目光认真的在手电光处搜寻。

我们一连走过了三、四片麦地,终于看到手电光下,一个灰影一闪跳进了麦地边的草丛,我兴奋地几乎叫了起来,只听砰的一声!孝平跟前一股蓝烟腾起,空气中立刻充斥着一股火药的味道,我的耳朵被震的生痛。我们跑到草丛里一看,什么也没打着,可刚才明明看到了一只兔子啊!孝平不好意思的笑着说:“这只兔子太灵了!“一边说着一边又装了一管新火药,说再看见兔子就都用手电照着它,它就跑不动了,千万不要喊!孝平端着枪继续往前走,我们又来到了一大片麦地,刚走到麦地中间,我们老远就看到一个影子晃了一下,我们赶紧追了两步用手电集中照着它,这东西具然停住了。孝平抬手又是一枪!这回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它翻倒在了地里,孝平朋友跑过去拾了回来,果然是只灰色的野兔,还没有完全死,腿还一蹬一蹬的,身上有几处伤口在流血。我高兴的不行,用手电照着使劲看,这可太有意思了!比我以前玩过的任何事都来劲。那天我们下山都十一点多了,尽管累的不行,可一点都不瞌睡,整个人都是兴奋的。

那段日子,我除了孝平,还认识了一个很难忘的朋友叫拴鹿。拴鹿在我们收苹果的时候就一直给我们帮忙,他三十来岁,瘦高个,瓜子脸,黝黑的脸庞棱角分明,有着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眼角有着和他的年龄不很相符的眼角纹,笑的时候,露出他那可爱的豁豁牙,那是一张标准的山里人朴实的脸庞,他给我的印象很深,干活从来不耍滑头,话也不多,但偶尔说一句话,却很幽默,能逗的一圈子人哈哈大笑。我第一次和他谝,完全是因为他养的一条大黄狗。他每天来帮忙收苹果的时候,总有一条大黄狗跟着,形影不离。闲的时候我就问他:”这是你的狗?“他叼着长长的烟袋锅,自豪地哦了一声,我又问:“这狗叫啥名子?“他笑了笑淡然的说:“没有名子!”我很疑惑地问他:“那你怎么叫它呢?“拴鹿很认真的说:”我就叫他狗!它就知道叫它哩!“这句话可把我逗笑了!原来他的狗名子就叫狗!这也太个性了!我开始对他产生了浓厚多兴趣。他也很得意地给我讲了关于这只狗的很多故事。

这只狗是他无意间养的,从小养大也没有刻意地好好喂,他吃啥?就给狗喂啥?这只狗也从来不挑食,什么都吃,长的也很壮实。关键是这只狗很听话,在院子里从来也不用拴,既不乱跑,也不咬人,看家却看的非常好。来个邻居,他也不叫,只是跟着,邻居要是拿个什么东西出门,拴鹿要不在家,那它就又叫又扑,除非你把东西放下。要是来个生人进了院子,它叫的就更凶了,可是只要拴鹿出来喝它一声,它就立马不叫了,像迎客人一样一溜烟跟进屋,乘乖地往屋门口一卧,又变成了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平时拴鹿在村上串门,它就一路跟着,要是拴鹿出了村子,它就会卧在村口的槐村下一直等到拴鹿回来。有好几次,它竟然不知从哪里逮了只野兔叼回来,而且还是活的。拴鹿说从那以后,他更喜欢这条狗了,觉的这条狗特别通人性,有灵气。我听的入了神,很羡慕拴鹿能有这么神奇的一只狗!我小时候也爱狗的很,也养过一只,只不过没养活,伤心了好一阵子。我一直都很想养一只通人性的狗,就像小时候看的电影《狼于牙主》里面的那两只,只可惜一直没能实现。

和拴鹿熟了以后,我不再孤单,没事就去他家找他玩。他家就在孝贤家院子后面,那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靠北边有三间旧瓦房,只有拴鹿和他母亲两个人在一起生活。我刚开始去的时候,那只大黄狗还使劲对我叫,后来也熟了,就摇着尾巴在我身上嗅来嗅去,围着我转上两圈就走开了。拴鹿乐呵呵地把我让到屋里,给我煮砖茶喝。他煮茶的方法很奇怪,不是在灶上,也不是在炉子上煮,而是在一个火盆里。火盆里炭火通红,烧的很旺,拴鹿取来一个带有很长的把儿的用具,长把的另一头是一个像小号玻璃杯大小的铁杯子,在这个铁杯子里放上茶叶和水,拴鹿端着把直接把铁杯子架在火红的木炭上烧,不一会儿茶就煮好了,拴鹿给我倒在一个小瓷碗里让我尝尝。茶又浓又烫,我吹了半天才喝下一小口,又苦又涩,我皱着眉头咂着嘴问拴鹿:“这是啥茶?怎么这么苦?“拴鹿被我的样子逗笑了,一边加水继续煮一边说:“这是砖茶,你喝不惯吧?多喝几口就有味了!“我又很痛苦地喝了两碗,慢慢的嘴里竟然真的品到了一股醇厚的茶香,连喉咙里都是香的。拴鹿告诉我:”这种砖茶只有煮着喝才香,泡着喝是喝不出香味的。”我一连又喝了好几杯,坐在火盆边上和拴鹿谝了起来。我问他:“那你咋不娶个媳妇,成个家呢?“他说:“要媳妇干啥?又花钱又麻烦!我挣些钱还要孝敬老母亲呢!“说完、深深地吸了两口烟袋锅,若有所思地望着火盆发呆。我想拴鹿也不是不想娶媳妇,也许还是因为穷吧?农村不比城市,城市的人没钱,只要观念超前,租个房子,散把喜糖,来个旅行结婚,既浪漫,又经济,有本事找个死心塌地跟你的姑娘,说不定连彩礼钱都省了。可农村不行,娶个媳妇,彩礼钱、酒席钱、置办家具、盖房子哪一样都少不了,这些都要花钱,没钱,哪家姑娘愿意跟你?拴鹿家就他一个劳力,务着几亩苹果园,一年也就收入几千块钱。要娶媳妇,还不得攒上十年、八年的,有句老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点也不假呀!

尽管是个单身汉,可拴鹿活的依然很潇洒!一点儿也不失幽默和风趣,整天乐呵呵的,从不怨天尤人。我想我出生在城市,比起拴鹿可是太幸福了!我还有什么不知足?

本来守到这山沟里是份苦差,可我却不以为然,甚至深深陶醉在了这大山深处的小山村里,因为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那么心奇。我喜欢这里,我兴趣索然地缠着捡鹿给我讲山里稀奇古怪的事。拴鹿就给我讲了个他们村一户人家盖房遇到的怪事。

他们村上一户王姓人家儿子要结婚盖新房,村上给分了新庄基地,那是位于村后靠山脚下的一块荒地。王家人请来了工匠开始动工,工匠在挖地基时却挖出来一团怪东西!UU看书www.uukanshu.com这团东西像肉又不是肉,又软又筋呈深褐色,还湿漉漉的,一堆人都围着看,但都说不上来是个什么东西?后来村上的闲人、男女老少也都跑来看,就有老人说东西像是传说中的”太岁!”老人又说:“老话说的好,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说的就是这东西,不吉利。早些时候老人相传,挖到这东西,是要原地埋了,不能移位,否则就会有血光之灾!“说罢,村上几个老人都劝主家最好换个地方盖房,这块地太不吉利了!可这户人家的儿子是个愣头青,不信这一套,用铁锨把这团东西铲起来另找了个地方埋了,让匠人继续开工。看热闹的人纷纷散去,几个年龄大的老人,摇着头嘴里嘟囔着:“哎!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说着也走了。往后多少天,王家盖房倒也没什么事,就在大家快要把这一档子事忘了的时候,却真的出事了。那天要架房梁了,这在农村也是件喜事,要请吃饭,还要给房梁上挂红放炮,以图个吉利。结果架梁的时候,不知怎么?绑房梁的大绳却溜脱了,大梁一头落下来,不偏不正地把那户人家儿子的腿砸断了,这下大家才想起了之前挖着太岁的事,一下传的特别邪乎,都说是犯了“太岁“,糟了报应了。这件事甚至传遍了十里八乡,拴鹿给我讲这事的时候,也是特别的认真,他说这不是听来的故事,而是他亲眼所见的,绝对是个真事!看来在中国这片广袤的大地上,老人们口口相传的一些老理和老话,绝不是凭空而来的,不管是巧合也好,还是真的应了老话也好,总知是真真实实的发生了,不由得你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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