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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小妖。我的梦想是到妖怪的最高学府——狮驼国书院去进修历史妖怪学。实际上,我从小便对妖怪这样一种社会群体十分感兴趣,不是对它们的妖力、法宝或容貌的兴趣,而是对他们在一种相当薄弱的事实之上建立的如此坚强的认同体系,以及这种体系的历史社会学背景无比着迷。

妖怪,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呢?我读过数百本魔界、人界乃至天界论述妖怪的各种书籍,比较重要的,有九灵元圣《妖神论》、十八公《妖精学》、黄眉老佛《神佛妖一致论》、大鹏金翅《动植纲体质妖怪学》《人类纲体质妖怪学》《神仙纲体质妖怪学》《极端妖怪类型研究》《孙悟空传》;巫觋《山海经》、张华《博物志》、段成式《酉阳杂俎》;通天教主《兽仙教》、玉皇大帝《六物说》、纠察灵官《妖史》等等。综合来说,关于妖怪的认识有两派,可称为特殊论和一致论。前者认为妖怪是一种独立于其它物种,如人、鬼、神、佛等的特殊存在,这又可细分为两种观点:一、认为混沌初开之时即有妖、人、神的区分;二、认为妖怪是神创造出的人的对立物。后者认为妖怪与其它物种存在根本的一致性,这又可细分为三种观点:一、认为妖是由其它物种升格而来;二、认为妖是由其它物种堕落而来;三、认为妖是由其它物种转化而来。这些结论几乎已经成为教科书式的典范叙述,可它们全都不过是一种浅薄的独断论罢了。

妖怪不是一个概念,也不是一种范畴:它意味着一种生活方式;无数的日常景观;一系列关系的可能;浅薄、残酷却又真实的情感。那是无数个活跃在人间、鬼域、自然的鲜活生命的祈愿、悲哀与幸福。

只有我们自己才能回答我们是什么这一问题;所以需要调查,特别是田野调查,才真正能接触到妖怪的本质。据我所知, 妖怪界只有黄狮精前辈一人懂得田野调查的重要性,只是他的研究对象并非妖怪,而是人类。除他之外,便只有狮驼国书院的诸位先生们能帮助我的研究。

如妖所知,狮驼国是大鹏金翅殿下的一个试验场,以验证殿下的“人、妖一致说”。事实上,他非常成功地将万余名妖怪在三年的时间里转化为了“人”,将妖怪的洞府变成了国家。这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妖怪之国。大鹏殿下在宫殿的对面建立了狮驼国书院,开设佛、道、儒、妖四科,下设二十四目,每五年招生一次,学制十年。要想进入学院,至少要参加在狮驼岭的两次初试和狮驼国的一次复试,在数万报名者中只录取最优秀的九人。尽管如此,我却相当有信心,毕竟,我写给大鹏殿下的几篇文章都得到了他的赞赏。

然而,我的梦想在半年前完全破灭了。

据说,孙悟空杀死了大鹏金翅,狮驼国也覆灭了。大鹏是这个世上最伟大的妖王,他是整个妖界信仰的神灵,他的威名连神佛都畏惧不已,如今却死在了同为妖王的孙悟空手里。他的遗产,那伟大的妖怪之国,也被一把火烧尽。

文明再也没有了。我的理想,大概也会在无尽的野蛮、残杀和死亡中被淹没吧。

可正是因为如此,我更迫切地要到狮驼国游一遭。我要亲眼看到它的毁灭。也许只有在灭亡中,才更容易看到本质。

此刻,我已到了狮驼国。我曾在路上构想了无数种图景,它应该是如何一片废墟,可展现在我面前的,却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城市。人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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