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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院诚挚面向全体市民进行免费健康体检，检验通过者，可以领取鸡蛋十枚，一斤装豆油一桶！”
某小区门口，烈日，熏风，还有一对身穿白大褂的男女。
男人的面容清秀，微分的留海被潮热的汗水洇湿，有气无力地贴在他的脸上。而此时他的目光却仍旧停留在不远处的一排遮阳伞下面。
随行的小护士也盯着那一长串遮阳伞，遮阳伞下面的一群白大褂正满脸笑意地给各自招徕的老人洗脚。
“老妈妈这水温怎么样？您儿子多大了？哎呀，我也二十八呀！我也不盼着别的，就希望我家里的爹妈能健健康康的，没事多泡泡脚，父母健康就是儿女最大的幸福啊！”
“老爸爸，您女儿多大了？这不巧了吗，我也四十一啊！您放心，咱们洗脚绝对是免费的！咱家的足浴盆，可以按摩脚上三十八处穴位，洗脚水也是用一十三种名贵的中草药调制而成，用了绝对能让您延年益寿，健康永存！您看看，刚给您搓了一会的脚，您脸上的皱纹都少了呢！”
“卖个洗脚盆到处认爹认妈，他们才刚来多久啊，咋就围上来这么多人呢？”
对面的一个白大褂刚刚送走了一个老人，老人拎着新买的足浴盆一脸的高兴，跟那几个白大褂挨个握了下手，哼着小曲就离开了。
小护士狠狠地剜了对面的白大褂一眼，对身旁的男人恨恨地嘀咕道，“涂大夫，您不是说送鸡蛋肯定能有人过来体检吗？是咱鸡蛋送的少了，还是因为没叫爹没叫妈的事啊？咱们这咋一个人都没有？”
老太太拎着新买的足浴盆，刚巧从俩人身边路过。涂归立马就绕到了展柜前头，指着鸡蛋豆油搓着小手龇着牙：“老妈妈，体检不？送豆油，送鸡蛋！”
老太太挑着眉毛横了他一眼，拿鼻孔哼唧了一句：“免费的？”
涂归的眼睛一亮：“免费！绝对免费，只要您检验通过，咱们就免费送鸡蛋，送豆油！”
老太太捋了下散落在额头上的碎发，带着半分凉薄坐到了展台前头：“那行，你测吧！”
“好嘞！”
蹲点了整整一天，好容易盼来了第一个愿意做体检的人。涂归对着小护士使了个眼色，后者赶紧从展柜底下掏出了一大堆闪着绿光的仪器，接到了老太太身上。
涂归看着显示屏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和波形：“老妈妈，您儿子多大了？”
“啊？”
老太太让他给问的一愣，“我……”
“哎呀！这不巧了吗！我也二十八呀！”
涂归自信自己的记忆力绝对过硬，当年上大学的时候，老师说过的任何一句话，就连打喷嚏是个什么样的强调，自己都能学得分毫不差，“我有这个自信，您一定能领到鸡蛋和豆油……现在这年头啊，想不得点病都难！就拿我说吧，七岁的时候，我爸得了肝癌去世了，十三岁的时候，我妈又得了严重的抑郁症。所以我当时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全国乃至全世界最好的精神科大夫，我……”
“等会孩子，你等会……”
老太太瞪着眼珠子看了看堆在面前的仪器，又看了看涂归，“你是治啥的大夫？”
“精神科大夫啊，专治精神病！”
提到自己的职业，涂归是满脸的自豪，“您放心，现在社会压力大，几乎人均都是精神病。咱们不能拒医恐医，有病就得治病！现在的医疗水平也上去了，我有信心能治好大部分的精神类疾病。如果真给您查出点问题来，还能送您鸡蛋和豆油，您想想，这好事上哪找去啊！”
结果涂归就被老太太给打了。
老太太不单抽了他一个大嘴巴，还把小区的保安都给叫出来了，扯着脖子喊，说涂归欺负老年人，接着送鸡蛋的名义骂她是精神病。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老太太的儿子也来了，原本准备好体检就送的鸡蛋给摔得一个不剩，他的大腿还不知道叫谁给踢了一脚。小护士扯着涂归的衣服嚷嚷着报警，后者一面往后边躲，一面要冲到人堆里拯救那硕果仅存的几桶豆油。
在对面买洗脚盆的一伙白大褂眼见这样的阵仗，早就卷铺盖撤退了，涂归抱着那瓶子豆油，还扯着脖子跟那群打人外加抢豆油的居民们争辩：“你们不能因为害怕生病，就拒绝检查！狂躁症！典型的狂躁症！哎，你咋抢我豆油呢！真理是不会屈服于拳打脚踢的！还我豆油！”
两个人折腾了大半天，直到把警察盼来这事才算有了眉目。涂归因为不当占地，不当摆摊，不当经营被罚了两千块钱，为活动准备的豆油因为被太多人给哄抢一空，也没办法追回，最后和一个高个子警察做了笔录，留下了工作地点和联系方式，这才被放出了局子。
他犹记得那个浓眉大眼的高个子警察在拿到他的名片时，挂在脸上的那副表情：“好生活医院……涂院长？行，我记住了。你说你长得干干净净的，为啥偏偏要干这种糊涂事？”
我干啥糊涂事了？免费做精神科体检，我还送鸡蛋，送豆油，我干什么糊涂事了！
老院长交出接力棒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好生活精神医院扩大规模，做大做强。当时涂归是拍着胸脯接下了担子，爬楼发传单，送油送鸡蛋，他就差跟那群买洗脚盆的人一样，跪在地上给别人洗脚了，可是【好生活】依旧在他的不懈努力下，越做越小。
大夫除了他以外基本上都走光了，硕果仅存的一位小护士，也因为刚才的那场斗殴而当面向他提出了辞职，说是明天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和另外一伙人去买洗脚盆。临走之前，那个小护士语重心长地跟他说：“涂大夫，您长得又帅，为人又好，只可惜偏偏脑子不太好……我觉得跟着您干没什么前途，建议您也趁早转行吧，别误了大好的青春。”
我凭啥干不好！你们凭啥一个个都说我脑子不好！失败的人才会被别人的非议所左右，你们不相信我能成功，那我就偏要成功给你们看！
打开【好生活】的大门，面对着空空荡荡的医院大厅，涂归又没来由地在心里涌起了一抹怅然若失。
精神病症不是感冒发烧，轻症患者往往都是开完药就走，没人愿意留在病院里面，少数的中症患者病情反复的极为频繁，今天治好了，到了明天可能病情又会没有征兆地加重，重症患者更加没办法交流，留观在四区的病人如果突破安全门的界限，还有可能成为危害到社会安全的重大隐患。
“一区轻症已经基本痊愈出院，二区中症患者还有两个，三区十五人，四区还有二十来人没有妥善的解决方法……”
即便到了这个时代，多数重症患者的家属还是会把患者丢弃到医院里之后，立即切断所有医院可以掌握到的联系方式，说白了就是弃养。医院方面或许可以理解家属的这种逃避行为，但是所谓医者仁心，他们却没有办法放弃任何一位患者。
【好生活】连日以来的入不敷出，显然已经撑不下这么多不花钱的患者了，涂归懊丧地走到窗台旁边，看着街对面另一家灯火辉煌的精神科综合医院，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只能走这一步了吗？整合重组……”
“请好生活各部门注意！请各部门医务工作者注意！四区一号闸口被突破，重复！四区一号闸口被突破！请各部门立刻对四号病区增派人手！四区二号闸口被突破，重复！四区三号闸口被突破！”
整栋病院的白炽灯突然变成了诡谲的红色，扩音喇叭的中反复呢喃的播报像是索命的梵音一般，让人不自觉的汗毛倒竖。
四号病区，是极危病人所在的区域，他们不单单在精神方面极具攻击性，更加危险的是，他们的身体机能有着明显的【有别于普通人类】的特征。
四号病区一共只有四道五十公分厚的金属包层混凝土闸门， 那四道闸门后面关着整整二十多位极其危险的恐怖病人……
涂归抄起兜里的钥匙，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了四号病区：“还有一个走廊，还有一个走廊……”
只听“嗤——”的数声巨响，无数道铁门瞬间便将医院的所有门窗都密不透风地封死，远远看上去，整家医院活像是个喷上了白漆的铁盒子。
还是晚了一步……
“病院闸门已全部解放，在四号病区恢复常态之前，好生活将全面停止对外开放。请各部门同事准备好一切防护手段，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找齐所有病区逃逸的病人。重复，好生活以全面停止对外开放，请各部门……”
“各部门？”
涂归苦笑着抓了抓头发，“咱们医院现在只剩院长这一个部门了……亏了我这体质……二十多个极危病人，这一晚上有的忙了……”
幽暗深邃的走廊，在应急灯光的照射下泛着诡谲的绿光，在那阴森的走廊尽头，不时便会听到极为鬼祟的，用指甲敲击墙面所发出的“哒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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