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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归赶到雷九霄所共享的地点时，已经将近下午四点了。
跟着他一同前往案发地点的，是一位瘦瘦小小的病人，男孩子，身高恐怕只有一米六五上下。
案发地在DC区一串老旧筒子楼的窄巷里面，纵使午后四点的夏日，天色还未完全暗淡下去，这条狭窄的小巷里却依旧显得黯淡无光。一颗泛着微黄光芒的白炽灯泡，半死不活地吊在斑驳的墙面上，或许是电路不畅的缘故，灯泡里的钨丝时而便会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战栗。
男孩畏畏缩缩地跟在涂归后面，像是一纸剪影，稍稍大一点的微风，都可以将他吹得无影无踪。
涂归轻轻地捏了捏男孩的手，挡开警戒线带着他猫腰钻了进去。
男孩名叫温烨，被送到【好生活】的时候只有十九岁。
在这个原本应该在校园恣意挥洒青春的年纪里，他被诊断患上了一种极为罕见的科塔尔综合征。这种精神疾病往往以虚无妄想和否定妄想为核心，病患时常会认为自己的身体或者脏器莫名其妙地发生了某种不可逆的病变、不属于自己，甚至会认为自己早已不在人世，仅仅是一具尚有理智的行尸走肉。
原生家庭的成长环境和突如其来的事故，是这种精神疾病的主要成因。然而温烨被送来的时候，家庭美满，学业优秀，在班级里的人际关系也及其舒适。作为最初接待温烨的主治医师，涂归曾经亲自去他所在的学校做过实地调查，他的父母并没有撒谎。
在同学和老师的口中，温烨是一个乐观积极，而且专注于学业的三好学生，只是相较于旁人而言，这个孩子更加的敏感。
他会执着于寒来暑往一朵鲜花的凋谢，会执着于一只曼妙的蝴蝶在大雨之中奋力的挣扎，会因为一颗已经蛹化的毛毛虫，葬身于顽童的砖块或者棍棒而暗自神伤……
或许只是因为他太过温柔，所以才歇斯底里地质疑起了身边的一切，质疑起了一切他认为残忍的事物。
确定病因，才能更为准确地解开患者的心结，而像温烨这样无法确定病因的病人，院方只能以药物作为稳定病情的唯一手段。
涂归不愿如此，也只能如此。
他甚至没有想到，性格柔软且被动的温烨竟然会主动要求和他一起前往犯罪现场。
所以涂归有意识地，故意拖到了下午才来，就是为了避免让温烨看到现场那残忍血腥的一幕。
离开医院那所牢笼，来外面的世界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吧……
这也许有助于改善他那颗脆弱的心灵。
“怎么才来？迷路了？我当初就说这地方可能不好找，早知道找人去医院接你好了！”
受害人的尸体已经被法医带走，见到涂归来了，雷九霄拿着一大叠花花绿绿的卷宗小跑着过来，看到跟在他身后的温烨，明显晃了下神，“这位是……”
“我的家人。”
涂归仰着头迎向雷九霄锐利的眸子，“他叫温烨，是……”
雷九霄立刻把涂归拉到了一遍，小声地咬着耳朵：“不是和你说了吗！让你自己过来帮忙看看死者情况，你怎么又带了一个人过来！这……这不合规矩啊！再者说了……这个是你的病人吧？你把一个精神病……”
“雷队长！”
向来温文尔雅的涂归突然把自己的声音抬高了一度，“您所担心的重症精神病人所在区域是医院的三区！四区的孩子们只是因为疾病所导致的身体变化而被收容隔离，他们认得人，也听得懂什么叫做侮辱，什么叫做瞧不起。我当然明白案子和治疗是两码事，但是假若您选择相信我，也请不要干涉我的做法。还有，请您向我的患者道歉！温烨的确患有精神类疾病，但我不希望你的语气里面，带着这么浓重的成见！”
温烨仍旧像是张纸片一样，安安静静地悬在窄巷里面，似乎外界的一切声音都与他无关。
雷九霄尴尬地瞥了这个孩子一眼，转而又扭头看向涂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逆鳞，对于这个看上去柔软而温和的大夫，或许他的病人，就是他触之必痛的那片逆鳞。
可是案子就是案子啊！
更何况东城的吸血案如今是整个岸北市分局最为机密的特大要案，未经长官允许，私自带人行动，这就是不听从上级指挥的任性之举。
你有逆鳞，我也有啊！
雷九霄的眼神忽然一凛：“男人！你在挑战我？”
我靠！姓雷的你有毛病啊！
涂归被雷九霄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阵无语，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变得荡然无存：“你……你中二小说看多了？”
他灰溜溜地挪到温烨旁边，悄咪咪地重新牵起了温烨的手，那眼神大有一副：“这人是个傻子，咱们离他远点”的样子。
温烨安静地扬起了眼帘，波澜不惊地盯着雷九霄：“你是……爸爸的朋友？”
“啊……啊？”
雷九霄挠了挠头发，似乎不是特别擅长和这么大的男孩交流。
再或者……他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去和一个精神方面有障碍的孩子交流。
即便是雷九霄这样的警察，在看待像是温烨这样的精神病患时，也难免会在心里筑起一层高墙。
涂归叹了口气：“他就是雷瑾云妹妹的……”
“老雷，什么情况！”
案发现场的核心区域又缓缓地走过来了一个人，微胖，留着两撇小胡子，瞥了眼涂归，又伸长了脖子看了看雷九霄，“这位是……”
胖男人指着涂归的方向，面露狐疑。
“我先前跟您提过的，这位是咱们DC区有名的精神科医生。”
如蒙大赦般的，雷九霄三两步便窜到了胖男人身边，对着涂归摆了摆手，“这位是钟局，钟局，这位就是涂归涂院长。今天让他过来，是希望叫他协助我们分析一下这个案子……我怀疑这起案子，又和不正常人类袭击有关。”
“果然又是……第四区的病人犯案吗？”
钟局礼貌地向着涂归伸出了大手，“你好！岸北市东城分局诚挚感谢您的协助，我叫钟发白，受害人已经被法医拉回了局里，你们两个先在这简单做下工作交接，如果需要协助的话，我们一定全力配合！还有……”
他说着话，又拍了拍雷九霄的肩膀，“还有啊！把石三夭拍摄好的现场照片给涂大夫看看，让涂大夫帮忙分析一下，犯案人大体的年龄区间，还有心理动机都是啥。”
钟发白？石三夭？
你们的名字是认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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