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蝶梦(1 / 1)

这一晚，顾蝶做了好多好多个梦。等她醒来的时候，大多数梦境都不记得了。只隐约记得梦见顾梦完全不记得自己了，只叫自己温慧妹妹，自己哭着告诉他自己是顾蝶，是他的表妹，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但是，顾梦怎么也不相信，只以为自己伤到脑袋，没好。然后自己好害怕好害怕，哭得不能自己，然后就醒了过来了。顾蝶摸了摸，眼角的泪水，睡了个觉，精神好了一些。回忆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也发现了确实还有不对的地方，她明明记得顾梦刚刚抢救过来的时候，明明喊自己小蝶，那么说明他不记得周慧了，那为什么周慧妈妈到了之后，他一下子认出来了是周慧的妈妈。说的也是“我没照顾好周慧妹妹。”难道一开始是自己听错了，不可能啊，记得车上的时候，顾梦叫自己的时候，也叫的是顾蝶。小时候发生的事，自己也记得清清楚楚的。

她记得懵懵懂懂得参加了爸爸妈妈和姨父姨母的葬礼，然后那时候还不懂死亡的意义，只偶尔听人说起“飞机”“空难”什么的，“飞机”这个词以前妈妈有指着有些像鸟的图案说过，有点印象。而“空难”这个词汇对于小小的自己来说太难了，只能去找在自己心里觉得懂得很多东西的顾梦哥哥问他。当自己提到“飞机”“空难”的时候，因为感受到他的悲伤，不自觉得哭了起来。

等他蹲下来的时候，变成了笑容，摸了摸顾蝶的头说道：“你这个小迷糊，可愁坏我了，看下次我教你认字还调不调皮，现在听不懂了吧，他们应该说的是坐飞机去天空中的星星上面工作，等工作完成了，等天…空南…方出现流星的时候，就能回来看小蝶。”

她懵懵懂懂得点了点头，“那什么时候有流星呢？”

“当天上的星河开始下雨的时候。”

于是，从那之后顾蝶经常晚上的时候拉着顾梦看星星，等星河下雨，还拉顾梦问爸爸妈妈他们在哪颗星星上工作。因为天上的星星实在是太多了，她小小脑袋总是记不清楚，每次都有要让顾梦帮她找。等在顾梦的帮忙下，把星星连成熟悉的苍龙图案，找到那颗最红最亮的星星后，顾蝶都会欢呼不已。

有一次在许许多多萤火虫一起飞舞的时候，顾蝶以为是下流星雨了，开心不已，以为自己的爸爸妈妈和顾梦的爸爸妈妈都回来了。等飞近了才发现是萤火虫，顾蝶哇的一下子哭了出来。听了她的理由后，顾梦有些哭笑不得，于是拿了网兜捉了很多萤火虫，放到透明罐头中，用纱布盖住瓶口，用鞋带绳绑好，扎成蝴蝶结，送给她。那一天，她有了属于自己的星星。结果第二天，起来急急忙忙找自己的宝贝星星发现盖子打开了，里面空空的，她一边哭得涕泪横流，一边去找顾梦让他帮忙找星星。顾梦说：“我听见萤火虫宝宝说想出来工作的爸爸妈妈了，所以我把他们送回去了。”听完，顾蝶一边抽泣着，一边说道“那…下…次…我们…不捉萤火虫了…好吗？”

小时候还发生了许许多多和星星有关的故事，可惜的是顾梦哥哥说冬天的那几个月，苍龙要冬眠会躲起来看不到，这使得冬天晚上少了不少的乐趣。后来长大了，渐渐明白了死亡的意义，但是顾蝶还是喜欢拉着顾梦数星星。虽然在顾梦一日复一日的教导后，已经记住了爸爸妈妈的“工作地点”：“荧惑守心”的“心宿二”（商星），记住了“叁商永离”的叁宿，记住了默默陪在叁宿四身边的南河三，记住了西北望射天狼的天狼星，连三垣二十八星宿的星官都记全了。但是顾蝶还是每次都求顾梦帮忙找出爸爸妈妈所在的心宿二，然后最有意思的就是从商星开始数着星星的名字，大多数着数着就睡着了。

这么一想，好久没有一起看星星了。顾蝶很喜欢顾梦改自白鹤林的短诗《孤独》写的小诗：“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们便独自，守护着历代的星辰。”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星星弄丢了呢。应该是从自己上初中开始吧，那时候顾梦高中离家比较远，只能住校，每两个星期才能回家一趟，作业还很多。记得那时候最开心的时候就是顾梦来学校来接自己一起走路回家的时候。有一个秋天，是顾梦回家的日子，那天等着等着，不知为什么小腹总觉得不舒服、下坠、发涨，还感觉有些痛、有些冷。等终于看到他从公交车上下来，便开心的向他那边蹦了过去，突然自己的脑袋感觉轰得一下，低头看到雪白的长袜上好多的血。脑子一片空白，特别特别的慌，感觉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同时掺杂着一种羞耻难当的感觉，接着就看到顾梦很快脱下校服外套，绑在自己的腰间，一边和自己说，“不要怕，相信我，这是正常生理现象”，然后把自己和他的书包背在前面，蹲下身子示意自己趴上去，六神无主的自己不由自主的趴了上去，靠在顾梦宽厚的背上，闻着他身上让人安心的味道，听着他温柔的话语，顾蝶一下子被安抚了心神。接着顾梦大概给自己科普了女生的生理期，听得自己面红耳赤的，幸亏他看不到。顾梦背着自己来到附近的超市旁边，把自己放在街边一个隐蔽的角落里，然后说去买卫生用品。透过超市的透明玻璃窗，这是顾蝶第一次看到顾梦的脸红成这样子，但是他的动作却没有一丝的迟疑，似乎还挑选了一下，很快顶着店主异样的眼光付完帐，风风火火来到自己身边蹲下。接着他背着自己到不远处的一个公共厕所，打开他的书包把带回来的试卷书这些拿出来装进了自己的书包里，然后把他的书包递给自己，让自己去厕所里换上他带回来换洗的衣服，把换下来的衣服装他书包里，按卫生用品包装上的示意图用上，再出来找他。顾蝶这才明白他刚才是在找有示意图的，心里又一阵感动。换衣服的时候，看着这些平时自己也会帮忙清洗的衣服，这时穿在身上就好像是突然有些异样的感觉。接着他背着自己一路回到家里。那时候外婆还在，只是毕竟年纪大了，加上子女去世之后照顾顾梦、顾蝶的操劳，时常会忘事儿。顾梦和外婆说了之后，外婆还自责好一会儿。外婆帮着调养了一个周末，顾蝶总算缓过来了。

想起外婆，想起了以前每次放学回家，远远的就能望见外婆穿着围裙站在村口张望，看到自己就会迎上来，接过自己的书包，每次都和她抱怨让她注意身体不要每天都来接，自己也不是小孩了，那时候刚刚青春期的自己觉得有些丢人，有些烦躁，有时候说话的语气还有些冲，但每次她只是笑笑，嘴里应是。第二天，仍旧不改。直到有一天回家，离得村口很近了，任然没有看见外婆的身影，心里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越走越快，最后干脆跑了起来，冲进门里，看着外婆好好的在做着饭，自己哇得哭了出来，扑上去抱住外婆也说不出话就一个劲得哭。哭好了之后，和外婆说了好多好多的话，也不再排斥外婆在村口等自己。从那之后，外婆仍按时出现在村口。

那时候初中女生中间流行《最小说》，常常为上面的爱恨情仇伤春悲秋，偷摸互相传阅。有一天，正在上课班主任老师突然把自己叫了出去，顾蝶一开始还以为有小人告密，自己东窗事发了，忐忑得走出了教室，结果班主任把自己带到一边告诉自己，邻家的远房表嫂打电话过来说，外婆去世了，胰腺癌晚期，走的很安详，按照她的生前要求没叫救护车。听完老师的话，自己一滴泪都没有流，只浑浑噩噩地往回家走去，却远远看到了村口有个老妇人在向她招手，揉了揉眼睛，发现果然是外婆，连忙冲过去，连生气的时间都没有，外婆有些过分了，一定要和她好好闹一闹。等靠近了才发现是表姨婆，外婆的表妹。“妮子，去好好再看看你外婆吧！以后......”顾蝶顿时一个踉跄，这时旁边的一个人连忙扶住了她，原来是她的班主任，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怕她出意外一直跟在她后面。顾蝶继续往家走去，她感觉自己的全身的力气一点一点消失，以至于越走越慢，似乎只要走得足够慢，外婆就还活着，但是没有多远的路还是很快走完了。顾蝶看到外婆安详的躺在一个水晶样的柜子里，就像睡着了一样，她伸出手想要唤醒她，却被一层看不见的东西阻挡，一旁的表姨婆带着她让她跪到了一旁。“妮子，你不要忍着，哭几声吧！别憋坏了伤身体。”但是，顾蝶怎么也哭不出来，喉咙就像哑了似的，眼泪也像干了似的。就这样呆呆得看着外婆，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梦也回来了，他走到顾蝶身边，轻轻得把她抱在怀里，“别害怕，还有我在呢。”顾蝶听到是顾梦，她一下子哭了出来，哭得歇斯底里的。顾梦等她哭完，拿出一封信递给顾蝶，说是外婆留给她的。顾梦帮顾蝶擦了擦眼泪，摸了摸她的头，也跪了下来，磕了头，和顾蝶说了一声，就去和知客先生商量接下来的丧事。顾蝶，又看了一眼外婆，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信的一开始，外婆就先道歉不能再陪他们走下去了，往后看下去顾蝶才知道上一次没按时来接她，就是因为外婆那时候已经知道了她自己已经是甲状腺晚期了，她知道离分别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所以故意让顾蝶把想说的话说出来，这样就不会有来不及告别的遗憾，也让她提前意识到有这么一天。

现在想想当年爸爸妈妈、姨父姨母，四个亲人一下子都意外逝世了，外婆白发人送黑发人，外婆的心一定非常非常难过吧，所以才特意这么做。外婆真得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

这个时候，突然响起手机的铃声打断了顾蝶的回忆，顾蝶张开眼睛，找到手机，原来是室友杨思璇打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