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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地方已经待不下去了，俞诚悦拿出手机，思索了片刻，发现自己除了母亲家，居然无处可去。
说实话，他尤其不想去那里，虽然母子关系看似如旧，但实则一切都已经变了。
俞诚悦也不再是四年级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如今的他已然明了，自己作为母亲前夫的儿子，一定会遭到母亲现任丈夫的厌恶的。
虽然在他看来，那个姓郭的男人有毛病，因为这根本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虽然不是亲生儿子，甚至也不是儿子，但是对待一个晚辈，实在没有针对的必要，俞诚悦是要脸的。
那么郭某大抵是不在乎脸面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被嫌弃，也是人之常情。人嘛，总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而降低自己的智商。
俞诚悦自认不是一个硬气的人，至少他没有硬气到睡在桥洞或者田地里。
所以他拿着手机，翻开通讯录，手指在“母亲”文字的上方停顿一会儿，便坦然地点了下去。
“喂，妈，我回来了。”
那边一时间没有回应，许是没有想到俞诚悦会突然回家。
“诚悦？你咋这个时候回来了，不是没放假吗？”
“啊，确实没放假，我被校长开除了。不过我爸让我在家待几天回去，他应该能解决。”
对于可以让自己回学校这件事，俞诚悦相信俞恩哲可以做到。
虽然俞恩哲从未同他提起过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但在其醉酒时，嘴里总会蹦出有关字样。
俞诚悦不敢想得太大，但只是托关系帮个忙这种事，想来应当并无大碍。
但母亲不会在意这些，她只听到了俞诚悦被开除这句话，顿时激动起来。
“诚悦！你怎么又犯错了？还被开除了！你！”
没等母亲说完，俞诚悦便出声打断道：“妈，我没被开除，我爸说我可以回去。”
“他说你能回去，你就能回去吗？你爸他咋那么能耐啊？他是个啥人，我还不知道吗！”
“挂了吧！”
俞诚悦唯独听不得有人瞧不起他的父亲，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的母亲。
说来也奇怪，俞恩哲在俞诚悦心中的形象，向来是模糊且矛盾的。
自己的父亲，既高大又渺小，既伟大又懦弱。
老实，没有担当，不负责任，懒惰，不思进取，等等诸如此类的形容词放在他身上，都恰到好处的合适。
但他仍然伟大，因为他养活了俞诚悦，仅是如此，也已足够。
说来也悲哀，俞诚悦无数次产生所有人都该死的想法，但又无数次将其压制住，变为自己真该死的想法。
不论父母哪一方，自己貌似都是多余的那一个。
他站在土屋外，合上双眼，静静感受着风拂过的气息。当俞诚悦把一切多余情绪过滤，才更能清晰地看到内心怒吼：
“弄死他们！”
“弄死他们！！”
可是他不能，非律法，乃是良心。
所以他只得再一次压下心中最直率，最真挚的念头。
又要克制自己，已经克制无数次了，在哪里都是这样。一定要伪装出一副善于融入人群的样子，才能把这一生过好吗？
说是伪装，其实也不很合适，因为俞诚悦有时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时常会想，他是一个很痞的人吗，还是一个追求宁静悠远的人呢？
此时的他思想尚未成熟，脑海中似乎只要割裂，而没有统一。俞诚悦还不知道，其实他所想到的一切可能的自己，都是真实的自己。
人是复杂的。寂寞的时候向往热闹，过分喧嚣时又会躲在角落享受悄悄的安静。当一个人不再沉迷于沉沦，当一个开始向内寻找内心的安稳，他就会感到越是喧嚣，越是空虚，酒池肉林是欲望的放纵，而后要用数倍内心真实的空虚来偿还。
俞诚悦自认心灵已经蒙尘，黑夜中看不到太阳，但实则他的良知永在，只等一道光芒透过窗子，以骄傲蛮横的姿态闯入，便将取代太阳，便可使其沉睡的良知苏醒。
手机里放着歌，耳机呢喃着“在这老街回眸，烟云中追溯我是谁……”。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大湾处，每一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绕着大湾转圈，一直转，一直转，直到想开了，或是明白自己想不开了。
可是明白自己想不开，不也算得上一种想开吗？
自己动手打人是为了父亲，于是换来了被父亲打的结果。
自己曾在俞家维护母亲，于是换来了母亲的一句没良心。
他越想越低落，越想越压抑，他快要爆炸了。
俞诚悦本就是这样的人，善于观察，善于思考，善于反省。可他又不是完美的人，以至于每一次思考都得不到答案。
他太迷茫了。
俞诚悦看到了一条出路，那就是远离，不只是肉体在物理距离的远离，更要做到精神远离。
但现实很残酷，他做不到。
痛苦源于自身，人太复杂，想法太多，以至于分不清对错。
拖着昏昏沉沉的头，俞诚悦已经绕大湾走了两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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