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2）(1 / 2)

“奕夏，那时我就在想，我们早晚有一天是要分开的，因为你不懂得爱和包容，而我那时候已经体会到了爱的模糊的概念了，我当然是对黎泽秋付出了绝大部分的爱和包容，只是那时候我自己都不太懂得爱的定义。”

“但我至少知道爱的重要，奕夏，你从来就没有任何能名为爱的情绪，你只有占有的偏执和功利罢了。”

多年以后，黎言对张奕夏如是说。

第二天两人依旧当作昨晚无事发生，有说有笑地走上地铁三号线，三号线大部分都在地面之上，很适合观光。黎言先前还没有坐过这样的地铁，于是她们特地站在靠窗的位置。正好是周末，地铁上有很多小孩子在叽叽喳喳，黎言对这聒噪皱眉，张奕夏观察她的表情，揶揄到：“不喜欢小孩子吗？”

“不喜欢，何况我自己是小孩子的时候，我就讨厌同龄人。”黎言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张奕夏干笑了两声。

“我也不喜欢小孩子，因为他们太吵了。但是我小的时候正好是那个最聒噪的。”张奕夏回忆起自己快乐的童年时光，“我以前爸妈是管福利院的，后来……因为我妈觉得老家这边的教育更好，就让我回老家这边上学，但是她又不太想让我上白梅高中，想让我去市一中。”

“市一中多好，白梅还是屈才了。”黎言低垂着眼帘，“不过如何选择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嘛。当初你也可以选择不签保密协议，就当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最后去清华北大一类的地方。”

“是啊，但那样的人生还是过于无聊了，尤其是当你见识过了海面之下更深更宏伟的景象，你很难仅满足于那一小块冰山。”

“很正常，因为人只会想着更好的东西，绝大部分人的本性是贪婪的，尤其是我们这些人，总是不知足，想要更多。”

“你的不知足是什么，黎言？”张奕夏突然问。

“我的不知足？”黎言愣住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究竟缺什么。也许她也是安分于现状的人？不，显然不是，但是她总感觉在白梅高中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她似乎的确是缺少了一些激情。她曾经的期许，已经在一次次的自我消耗中被磨损殆尽了。

可还是不知足。

就在她思考自己什么地方仍有缺憾的时候，列车停靠在换乘的站点了，接下来她们还要换乘好几次才能去静安寺。据说静安寺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至三国孙吴赤乌十年，也就是公元247年，原名沪渎重玄寺，静安寺这个名号是大宋年间更改的。它除了是本土佛教的重点寺院之外，还是日本真言宗的古刹。殿前香火络绎不绝，这些香客匆匆地赶来，虔诚地一祈祷，再又匆匆离开。张奕夏和黎言倒是不着急，毕竟两人此行就是为了好好看看静安寺。

“你说他们祈祷是因为不知足吗？”张奕夏问。

“佛教中有‘三毒’的说法，世间一切的痛苦都来自于‘贪嗔痴’，说白了，贪嗔痴无非就是不满足，因为不满足，所以有欲念，才会有贪嗔痴的丑态。很多人祈祷并不是因为他们多信佛教，而是宁愿去相信佛能给他们带来力量。”

“力量又是指什么？”

“力量……唔，我的理解中，力量是一个很宽泛的词语，它既可以指实际上的人的肉体力量，也可以指人的心灵力量。或者说冥冥之中或许存在的某些推动力。”

“黎言，”张奕夏觉得好笑，“你信教吗？”

“我不相信任何教派，但是我相信时神的存在。”黎言抿唇，“毕竟神的存在是一个让我坚信的契机。”

“人非得信仰些什么才能活下去吗？”张奕夏偏开头，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几缕发丝熠熠生辉，“我是不相信的，如果非得让我相信些什么，我宁愿相信我自己。”

“无论是相信自己或是相信神明，其实都是差不多的吧。只不过有些时候人们不能很好地认识自己，于是他们选择相信理想的、浪漫的、神秘的神明。”黎言笑，“我们来祈祷吧。”

张奕夏手里握着那三根虚无缥缈的香火，黎言似乎真的对这些香火寄予了厚望一样，虔诚地拜祭着。若不是她方才听了那些大不韪的言论，估计要觉得黎言是个真正的信徒。

真是矛盾的人，张奕夏想着，心里也开始寻找一个答案。她究竟想要什么呢，仅仅是让那些肮脏龌龊消失干净吗？可仅仅如此便足够了吗？

张奕夏被落在手上的香火惊了神，这才发现它们已经燃尽了。

“哎呀，浪费钱了……”黎言略带嫌弃地瞥了张奕夏一眼，“这下好了，我可不帮你再买一次，机会就是这么转瞬即逝咯！”

“也不是什么必要的事情，只是来寻个开心罢了。”张奕夏觉得无所谓。

“奕夏你怎么说这种话……这里是寺庙诶。”

又来了，黎言最擅长的装无辜。那你刚刚在做什么，张奕夏腹诽。不过她并不讨厌这样的黎言，反而觉得好玩。看到四周的人的目光，黎言觉得尴尬，便推着张奕夏走出寺庙。

“不觉得有些浪漫吗？”等坐上公交之后，黎言问。

“什么？”张奕夏没反应过来。

“燃烧完了却没有寄托任何愿望的香火，开始呼喊了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的感情，所有未竟的心愿都是浪漫的，因为没有终止……或者说已经终止了。”

“我之前看言情小说上讲，没有结果的事情最浪漫。”张奕夏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在公交硬邦邦的椅子上稍微舒服一点，“你这种想法不就跟日本人民一样吗？啊樱花啊，多美好，樱花飘落了……最恼人的就是后面没了。”

“为什么所有事情一定要有结果？”黎言不解。

“因为最后我们都会死。”张奕夏说，“所以为了对得起这一百年，我们得让自己有个结果。”

黎言反驳，“我们明明都能活到200多岁呢，你可别乱咒自己早死。”

张奕夏笑，“真的有人活到200多岁吗？”

黎言挠挠头：“有吧，目前我知道的活了最久的是那位老妇人，白夫人，从民国一直活到了现在，也算是有一百余岁了。她是当今家主的曾姑母，就是黎泽秋的曾姑婆，我之前见过她一次。老人家看着挺硬朗的，如果不是黎泽秋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她一百二十多岁了。”

张奕夏没有接话，她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失了神。

“咦，今年怎么下雪了？”黎言有些诧异，“我记得这个时候我们这边还不会下雪的啊。”

雪花一片片地飘啊飘，它们半透明的身体在虚虚的夜空中旋转、沉降，然后，然后一切都回归于寂静，仿佛它们的说笑声不再流淌。

“今年的会，属实有些无聊了。”

许璐端着她那个搪瓷缸，裹着一圈毛毯，坐到黎泽秋的身边。黎泽秋没有搭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廊檐下飞舞的雪花，看它们舞蹈之后消融。

“每年的会都这么无聊。也怪不得你我的父亲都不打算亲自出面解决问题，每回都让我们这些小鬼当家。”许璐哈一口热气，药味稍微刺伤了她的口腔黏膜，她不情愿地呛咳两声。中药的气味袅袅升起，模糊了许璐的视线。

“无聊不好吗？”黎泽秋看向她，“无聊意味着和平。”

“你说得对。”许璐叹气，“是我这个人太肤浅了。”

“再说，虽然我很讨厌黎胤通，但他确实是一位尽职的家主。”黎泽秋垂目，“至少没有把家族交给其他人。”

“哎呀呀，交给你难道就能放心了吗？”许璐腹诽，这话她自然是不敢说的。若是祸从口出，那个喜怒无常的黎泽秋治自己僭越之罪，那她可不好向许家交待。她收起那些捉弄这个同龄人的小心思，开始细细观察起他来。

其实在许璐和其他许多人的眼中，黎泽秋大部分时间是沉默寡言的，一开始许多人都误以为这位少主十分易怒，毕竟那位和他一同回到家族的黎言小姐受到欺负后，他的表现都过于偏激，但他很快就用他的豁达和领袖魅力征服了同龄的许多男生。男生们觉得他讲义气；凡是他能主持公道的，事情总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女生们也有不少喜欢他的，谁在青春懵懂的时候没喜欢过那么几个高不可攀的人呢？再说，他对女生都很体贴，很有绅士风度。所以一开始黎言给许璐描述那么一个婆婆妈妈、啰啰嗦嗦的黎泽秋的时候，许璐是非常诧异的，因为这和她认识中的黎泽秋大相径庭。

她还记得黎言那时候说过，“他说他是少主，如果这些事情做不好的话，会被人耻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