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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正在洗刷谷间的污秽，一具具尸体被血和雨泡的浮肿起来，赵军的马蹄和人足不顾一切地踏着它们向谷外狂奔去。
两侧的山上箭矢倾落，赵军已经分不清打在自己身上的是雨水还是箭矢。
术士们和赵奢的异人之能也丝毫不能让他们萌生战意，恐惧和绝望已经彻底笼罩了他们。
因为秦军在山头的伏兵出来了。
所以之前的那支秦军仅仅是诱饵吗？
赵奢想起了自己在劝说赵王出兵时的自夸，“阏与之地，两军相争如两鼠夺食，勇者胜。”
秦赵国力相差甚远，但赵王年轻气盛，面对秦军猝然发难，定不能忍气而吞声。所以赵王必定主战，只是赵国宿将各个进言以守为功，他也不好一意孤行。
所以赵奢在赌，赌一个自己的出路。从小吏到军将、从道学到兵家，他赵奢爬了一路，就是为了博这么一个一鸣惊人的机遇。
自己被当做弃子，那就自己再重新跳上棋盘。
他仍然忘不掉那天。
数百人像柴火一样在大鼎下燃烧，上千人一个个排着队跳进去，最后熬成一小锅油。
就只是为了给他们的封君敷背上的烂疮。
他记得当时他们脸上的麻木。
咳咳。
赵奢咳出了口中的血痰，落在了一个沾满血污的人头的耳旁，看长相分不出是秦人还是赵人。
不封君，将如此人。
抛开暂时没用的念头，赵奢提朔杀了两个鼓噪的中军士卒，稳住精锐的军心。
赵补之仍然躺在御者的车上，居然还是一开始的那个御者，只有昊天晓得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并且重新找到中军的，他怀里还抱着个头，被他的布衣包的死死的。
他就这样一首揣着头，一手驾车。
战场已经乱成了釜中的冒着油的烂肉汤，围绕着赵奢的最中间的部分就像贴着骨头的部分，还没有烂完。至于最外面那层肉皮，早就融进这釜血汤里了。
扑哧。
一枚羽箭直直没入中军旗兵喉咙，呜咽了两声就缓缓倒下。眼看赵字大旗就要倒下时，赵奢跳下马去接住。
四顾之下，丢盔弃甲者不计其数，一柄大旗的是否倒下对他们已经无甚所谓。
羞恼和愤恨涌上心头。
他扛着赵旗，一手抓住马头，将旗杆顺着马眼横插进去，贯穿了马盔马头。
血溅，马哀鸣。
“火种”赵奢喃喃道。
这是他最后的杀招了，从这一刻起，他和他痛恨的赵王将同列。
枣红马窜跳起来，两眼汨汨流出的血顺着皮肤四处蔓延，给它的皮毛盖上了一层燃烧着的红盔甲。
赵奢将身子伏在马儿背上，哀怜一样轻轻抚着燃烧起来的马鬃，静待着血水向自己身上蔓延开来。
于是战场中间出现了一匹燃烧着的马，载着燃烧着的人，在暴雨中狂奔起来。赵奢和他的马火光冲天，像是劈在战场上的一道雷霆，照亮了整个山谷。
这火焰顺着一人一马开始向外扩散，连同箭矢一起燃烧起来，甚至满地的血水也像油液一般，带起了泼天的火势。
身侧的赵卒受到火烧，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也被同化成了火人，已经心智溃散的兵士就像疯了一般重又开始向高处的秦军发动进攻。
暴雨淋不灭的火海，裹挟着冲天的杀意，像是赤红的长蛇一样蜿蜒着登山而上。
这一刻，战术上的指挥已经不复存在，赵国的薪柴们在烧光自己之前，不会停下前进的步伐。
赵补之幽幽醒来，漫天满地的火海照得他红光满面。为什么每一次醒来的局面都会如此不堪？
堪堪借着残剑爬起身子，面前的御者连同他的马都是一整个火团，四顾之下，好像只有赵补之这一个人看着还像人，只有脚下燃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苗，其他的赵卒都成了穿着盔甲的火球。
暴雨淋在自己身上，没一会儿就被周围的火人们烘干了。
他想起了赵王宫的那个人形木薪，和目前的局面很相像，似乎都是赵国的术法。
把人当木柴，倒是省下了砍柴的功夫。至于自己为什么没有一同成火人，应该是自己是秦人的缘故。
赵火不烧秦人？听起来带着点肥水不流外人田一样的滑稽。
脚下的火苗舔舐着自己没了鞋子，隐隐有些发麻的双脚。
居然有些温暖。
他在这里心思神游天外，居然有点脱俗世事之感，不管是之前的牢狱，还是如今的残酷战场都让他有些疲惫了。
他突然不想思考这些事情了。
看样子着火的赵军目前占据优势，伏兵的声势弱了下来，按照故事一波三折的发展趋势，应该是胜局已定吧。
只要等着就行，等赵军胜了，自己的自由就回来了，背上的剑也可以拔出来了...在战国中就自由了，封君也不错......
赵补之的头又垂了下去，失了知觉。
两只燃烧着的巨爪从背后的长剑侧钻出，连同一只没了皮肉的头骨，空洞的眼眶幽幽泛着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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