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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后，老师要柳烟到她的房间去一趟。她的房间与教室相连，房门在黑板的旁边。房间不太大，但很整洁。老师从抽屉里拿来一张学生花名册，给柳烟报名。
“你的名字？”老师问。
“柳烟。”
“你爸爸的名字呢？”
“柳景暗。”
老师停下了笔，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柳景暗？怎么这样一个名字。”
“我爷爷给他出的名字叫柳景谙，他就把自己改成了柳景暗。”说完，她用手指在桌子上写了个“谙”字。
“哦哦！”老师听了笑起来，然后在“父亲”的一栏里，写上“柳景谙”三字。在她写字的时候，柳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注意到老师的左侧下巴有一条很显眼的斜疤痕，老师虽不太漂亮，不过她的钢笔字写得很工整而秀气。
“你爸爸跟你妈妈离婚了吗？”老师问。
“嗯。”她点点头。
“你是跟爸爸生活吧？”
她又点点头。
“哦。”
老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告诉柳烟，她姓何，刚从县城里某小学调来，这一期教他们语文，是他们的班主任。
报了名，何老师又带她出了门，到简校长那里去领书。他们在教学大楼一楼的走廊里边走边聊。来到走廊尽头，然后转弯走上东面的小坡。坡的南边是一排依坡而建的、东西走向的教师宿舍，宿舍的西端两间是两层楼而东端则全部是一层楼。走上斜坡，来到上面的操场的边缘，从两棵无花果树旁继续沿着石级往上走，便来到了上面那端一层楼的教师宿舍前。
穿过几间教师宿舍，穿过教师厨房和前面的水笼头以及洗衣台，就到了尺字形的转弯处，走进大门，这里是体育室，里面摆放着两张几乎脱光了绿漆的乒乓球台，上面放着一些这学期还没有领完的新书。球台的一侧有一房间，门打开着，它就是简校长的办公室。何老师带着柳烟走了进去。里面有一个身穿红色背心、身材颀长的中年教师在一架立柜前整理书籍。何老师笑着与他打了招呼，简校长回过头向她点了点头，并说自己在清理以前的旧书。得知有新生来领书的，简校长马上停下在做的事情，带他们到外面的体育室去寻找三年级的新课本。
简校长认识柳烟，他边找书边和蔼地问了柳烟为什么今天才来报名的原因，然后又告诉何老师，今年缺少很多的课本，看来这期预订的课本少了。
“今年多了不少的学生。”何老师说。
“是的，有许多学生又从外面转回来了。”
最后，简校长给柳烟选了一套新书，但还差几本《基础训练册》。他对柳烟说，没有的书他今下午再从其它地方找一下，看能不能找得到。如果找不到，他就从高年级同学那里找旧书暂时代替一下，并问柳烟行不行。柳烟点点头说可以。
拿着新书与何老师出了校长室。两人便回三年级教室。在路过操场时，何老师问柳烟：“在上海过暑假好吗？”
“不好。”
“去上海外滩玩过没有？”
“去过。”
“好玩吗？”
“不好玩。”
“哦？——你爸爸为什么要你回来读书？”
“我爸爸不喜欢我舅舅一家。”
“为什么？”何老师笑问。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妈妈的原因吧。”
老师还想说什么，这时已到了幼儿园门口，看到申阿姨在教室里正躬着身子对几个娃娃说什么，便要柳烟先回去，她找申阿姨有些事。柳烟便拿着课本朝三年级教室走去。刚走到门口，正碰到林君江从里面急匆匆地走出来。见到柳烟，便说：“贼，偷东西！”
柳烟没有理他，紧抿着嘴径直地回到教室里自己的座位上。
接下来的两节课间休息时间，柳烟一直坐在座位上几乎没有动过，她显然仍耿耿于怀林君江在课堂里当着同学的面说她是贼的事，那句话深深刺伤到了她。那个像小青虫一样的同桌，则在下课的时候懒洋洋地靠在墙壁上，面向着她这边，似乎想与她说说话，但看到她心里很难受，就欲言又止了。
下午一放学，柳烟就背着书包出了教室回家了。她今天谁也不理，脚步也很快，走在了三年级甚至全校人的最前面。
穿过操场，跨过大铁门，沿着缓坡走一阵，便来到了公路上。沿着公路往北面走大约两、三里，就到了山弯里的一个村庄，村庄四周长着高高低低的香椿、梧桐以及柳树和芭蕉等树木，这里就是柳村了。经过村庄旁边一家叫“巧巧便利店”的小商店，再走一阵，便来到一片稍稍开阔地带。在公路的左边，有一处缓坡，下面有一户人家，房屋四周被蓊郁的桂树林所环绕，桂树林旁边则是一口鱼塘，此刻仲良大伯，也即那房屋的主人，在鱼塘边干活。柳烟从村口的一棵老腊树下走入一条狭窄的巷子。巷子的尽头是一座老旧的白色房子，那就是她的家。
她回到家里台阶前，奶奶瑞姣正从堂屋里提着一只酒坛子出来，准备到外面水笼头去清洗。见孙女从放学回来了，便站在那里等她。
柳烟闷闷不乐地走到她面前，奶奶望了一下她的书包，问她今天领到新书了没有。孙女说领到了。奶奶又问这期谁是她的班主任。孙女回答说是一个新来的老师， 她不认识。她还说，新来的老师脸上有一个疤痕，她不漂亮，但对她很好，她喜欢这个新来的老师。
她边说边走，到了左边的厢房前，来到了爷爷的房间里。爷爷正躬着身子在专心致志地做他的化学实验。在书桌上和房边的一张红色小桌子上，摆放着大大小小十几个玻璃杯，里面装着水和好几种颜色的溶液。一只烧杯正放在酒精灯上烧，烧杯里冒出腾腾的热汽。在红桌子靠墙的那一边，还放着一架模样古怪的化学仪器。感觉有人进来了，他侧头从老花镜上面看了一下她，便继续研究他的学问。柳烟走到他背后，来到一只放在木架子上的红色老木箱旁，木箱上放着一只大瓷盘，她将大瓷盘里的盖子掀开，里面什么也没有。
“面包呢？”她问爷爷。
还没等爷爷回答，奶奶已来到了房门口。“面包没有了。今天君江的奶奶过来玩，我送给她吃了。”
“以后不要再给他奶奶面包了。”小孙女不满地说。
“为什么？”奶奶问。
“还有，你以后再也不要到他奶奶那里去借钱了。”
“谁告诉你，我到他奶奶那里借钱了？”
“林君江说的。”
“林君江和你说这些干吗？”
孙女没有回答她，而是问：“奶奶，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带我去海南读书呀？我不想在洛雁学校读书了。”
“我怎么知道？唉，看来你只有在洛雁学校读书的命。”奶奶说完，便提着酒坛子到水笼头旁去了。
柳烟听了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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