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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在昏暗模糊的世界里传来低沉又神秘的声音:

你又一次回到了这里,但又像是第一次到来那样茫然无措,就如同患有阿尔兹海默症(老年痴呆)的患者般被困在记忆的迷宫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相同的道路,人生若只如初见固然是好的,但是这段记忆显然并不令人感到愉快。

这也许并不是故事最初的起点,但却是你无法忽视的开始,你曾想过要遗忘逃离这一切,可人无法逃避宿命,就同不能摆脱饥饿和睡眠,你尽管用那恶心药物和愚蠢的庸医来麻痹你的精神,但当命运的主人呼喊你时,你依旧不免在饥渴无可奈何地吞下那宿命的恶果,重回最初也最令你毛骨悚然的梦魇。

好了,就让我们再一次地耐心地如同忠诚的演员般好好地重演这早已“排练”千百次的噩梦吧。

让我们好好地凝视观察自己,唯有先认识自己,才能开始认识世界。

你看到自己矮小瘦弱的身体被鲜红色的衣服包裹着,上面黑色的花纹绮丽又规整,带着崇敬的仪式感与神秘色彩,也正如你看到的那般,这是你第一次跟随父母拜访外公外婆家,既是第一次参加家庭的聚会也是第一次参加他们所信仰的宗教的聚会。

哦,知道自己为何而来自然重要,不过也不要忘记自己的名字,只有知道正确的名字才能登上正确的舞台,你的名字是孟灵颂。

现在你,或者说孟灵颂还是再一次回到那个不变的地方,那个悠长诡秘的夏天,骄阳灼热耀眼如熔炉般炙烤着世界,空气中弥漫着香水和汗臭的气味交融粘稠又充满油腻到让人作恶。

陌生的环境中陌生的人群同蝉鸣般聒噪,到处都是大人刻意的寒暄跟虚伪的假笑,再加上身上被强迫穿上的这愚蠢又厚重的礼服,让他的心被燥热、焦灼、窒息和惶惶不安的氛围所笼罩。

他努力呼吸吞咽粘稠的口水,却得不到任何心安,在这样的氛围里连空气和口水都隐约带着阴谋的味道。

为了逃离眼前令人讨厌的一切,孟灵颂悄悄地从人群的缝隙中溜走,穿过外婆家的客厅想向大门外面走去却在层层叠叠的房间和迷宫般错杂的走廊中迷路了,内心的惶恐不安与天气的燥热加剧了他的疲倦,四处奔走的他最后靠在一扇深红色的大门前沉沉地睡去。

父母最后终于找到了他,兴奋激动地领着他走进了自己背后那扇不知何时早已被打开的神秘的门。

奇异浓重的香味和深红的光芒从门缝中透了出来,令他不由地心跳加速,破碎的画面随门的缓缓开启不断在脑海中闪现,隐约能听到遥远古老的呼喊声,呼喊着他所无法理解的词语,直到大门完全洞开时消失。

门后的房间里挤满了穿着绣满诡异黑色花纹的血红色袍子的人,他们沉默且恭敬地围在长长的餐桌旁,餐桌上的是这场盛大祭祀中神圣的祭品,祭品被一块绣满同样黑色花纹的深红纱布盖着,朦胧中凸出丰满的玲珑的曲线透着令人惊心动魄的诱惑。

但在这场仪式的尚未结束前无人有资格以目光和肢体触碰这拥有纯净灵魂的生命。

餐桌下铺着厚长的同样黑色花纹的颜色更深的红色地毯一直铺到门口,孟灵颂的小小的手微微颤抖,圈在父母的手中,被他们领着向餐桌缓缓走去。

孟灵颂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被深红与黑色花纹铺满的诡异的房间,天花板上悬挂着成千上万块雕刻着黑色花纹的红色木牌,每一块木牌下面都吊着干瘪如桂圆的球状物体,犹如无数只风干的眼睛般注视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除了他的父母周围的所有人都穿着红袍戴着兜帽,宽大的兜帽将他们的脸庞蒙上了沉重的阴影,却遮不住他们那充满渴望与狂热的目光。

他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孟灵颂,似乎他就是这场祭祀中最后登场、也是最关键的贵宾或者主人。

孟灵颂不安地跟随着父母越过餐桌向房间的最深处走去,房间的尽头是一座血红色的神龛,奇怪的是神龛上居然空无一物并没有供奉任何神椟或是神明,上面插满了上百根黑色的香,摆放着一只刻着十字伤痕眼睛般的葡萄和半块乳白色如大脑的豆腐。

神龛旁边站着的人,同样被一袭血红色的长袍所笼罩在阴影中,他对着孟灵颂跟他的父母抬起手臂向他们示意行礼,露出的手干枯如树枝。

父母立刻拉着孟灵颂对着神龛缓缓跪下,随后他们身后响起了整齐而神秘的颂歌,那歌声时而如梦呓般神秘空灵,时而如丧歌般沉重悲伤。

孟灵颂偷偷睁开眼睛望着旁边虔诚跪拜紧闭双眼的父母,抬起头来看清了站在神龛旁的那个人的脸,有些奇怪。

老人的脸苍老的脸满是褶皱干枯如树皮,右边的眼睛刻着和贡品一样的十字伤痕,伤痕下面的眼皮被红色的细线系着深红色的牌子,牌子刻着黑色的文字,垂落在老人的嘴边。

那是一张一半诡异一半熟悉的脸,孟灵颂犹豫着不知所措时,他们的目光对在了一起,老人露出了梦幻般慈祥的微笑,让他紧绷的心缓和了下来。

大家肯定是在办一场如同过年时“祭年”一般的聚会,孟灵颂开心地想,闻着餐桌上飘来的香味,他不禁感到莫名的饥饿,期待着一会礼仪结束后的聚餐。

老人呼喊着孟灵颂的名子,把神龛中的贡品递给了他,微笑着示意他吃下去。

孟灵颂望着依旧跪地不起的父母,茫然地把葡萄和半块豆腐吃了下去。

在他吃下贡品的时候,祭祀正式开始了,人们野兽般围着餐桌开始进食,空气中弥漫着甜美的芳香。

啊,真是开心啊,一场盛大的狂欢,但是他们在庆祝什么?孟灵颂并不明白。

他看着他们不断地粉红色的食物吞下,鲜红甜美的汁液撒的到处都是……欢笑声中似乎能听到隐约的啜泣声,是谁在这么快乐的祭典中暗自哭泣?多么扫兴!

他忽然感受到针扎般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他循着哭泣声望去,目光越过人群看到角落里一双满是泪水的眼睛,悲伤像是潮水一般把他心中的喜悦卷走。

看着这么悲伤的眼神,他不由地也悲伤了起来,与对方对视的眼睛不由地也流下了难过的眼泪。

“啪嗒——”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餐桌上掉了下来,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他们移开目光望着掉落在地的东西,在看清那张掉落在地上支离破碎的脸时,想要尖叫的恐惧从心里疯狂地随血液一同涌上了喉咙——

月华净猛然从梦中惊醒,她一边疯狂地喘息着一边捂住嘴想要压抑住想要尖叫的冲动,但是内心的恐惧与恶心却难以遏制的从胃里冲上了喉咙。

她一边努力跑向卫生间,一边竭力捂住嘴不让呕吐物全部落在地上。她趴在马桶上剧烈地呕吐,鼻涕眼泪止不住地流着。

大约过了十分钟,月华净终于平息了内心的恐惧,停止了呕吐,精疲力尽地坐在地上靠在马桶旁喘息,满脸都是眼泪和呕吐物。

她起身按下按钮把马桶里的呕吐物冲了下去,顺手脱下满是污秽的衣服走进了浴室,冷水冲洗自己的脸上、身体上的污秽。

冰冷的水冲刷在身上像是针扎的一样,月华净感受着冰冷的疼痛,一边把开关向热调一边缓缓蹲了下来紧紧地抓着胸前挂着的火红色木牌,死死地盯着满是水蒸气,斑驳的玻璃。

随着背后水温的上升,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眼神满是难以言说的疲倦。

自从母亲去世后,她一直都在做着不变的诡异的梦,梦里她以名字是孟灵颂的人的视角,参加着一场诡异的聚会,梦里她总是能看到哭泣的自己,和诡异进食……

她虽然曾经确实随父母一同参加过那次集会却不知道为什么失去了当时的记忆,唯一留下来的只有这个一直着魔般地不停重复的梦,但关于梦的细节她却不断地在渐渐遗忘,梦像一张老旧且不断磨损的光碟,每次重播都会令一部分画面花掉,她不禁怀疑也许有一天自己的梦只剩下马赛克般的色块和无法承受和习惯的恐惧。

那个叫孟灵颂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自己会一直梦到他?那个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曾经看过很多次心理医生都得不出结果,只换来了无数更加昂贵的药物,但即便是吃药她还是每晚都会做那个相同的梦。

她逐渐意识到,或许自己只有找到那个梦中的人,她才能得到答案,不光是梦的答案还有自己母亲死去的真相以及父亲为何离开的原因。

她关掉浴室的水,从浴室走出来擦干身体,回到房间把地上的呕吐物清理干净,换上新的衣服后便开始整理桌子上昨晚上没来及收拾的文件。

卧室的房间并不比浴室大上多少,摆放完一张床后便只身下不到一张桌子宽的空隙,所以她把桌子固定在了靠近窗台的床上,其余的地方被摆满书的架子跟放衣物杂物的箱子填满了。

这样拥挤狭小的房间月华净不但并不讨厌,反而相当满意,即便宜又很有安全感。当然如果能稍微大一点的话, 那最好不过了,不过考虑到以她目前的经济状况,显然没有比现在的房间更令人满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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