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清白与荣耀(1 / 2)

出了将军府，杨思安优哉游哉坐在轿子里，翘起了二郎腿。打从有记忆起，自己长在将军府，宅男一枚，很少出门，这应该是他第二次坐轿子。

第一次坐轿子，还是先皇在时，那时候父亲刚刚战死，小杨思安入宫面圣，代父接受先皇追封，并亲手为先皇研墨。先皇正是用此墨，题下【神威大将军】金匾原稿，皇宫里的能人巧匠，再根据这原稿，制作出了挂在杨思安家门口的金匾。其实这金匾还有一段故事，那时父亲战死，朝中政敌欺负死人不会说话，给他扣了一个投敌叛国的帽子，说他是意外死在投敌路上，好在先皇明察秋毫，力排众议，这种声音才慢慢被压下，这块金匾，成了杨家忠勇之魂的象征，有它在，便没有人敢诋毁杨家。

可是，真正的清白和荣耀，应该留存在世人的心里，而不是靠一块牌匾压着。这是杨母经常对杨思安说的一句话。

小小年纪的杨思安，对于父亲的印象很模糊，偏偏只对此事记忆很深。那时候他只有4岁，对于死亡还没有什么概念。或许是父亲常年征战在外，父子俩相处甚少，小杨思安对父亲的战死没有任何多余的悲伤，他唯一的印象就是痛哭流涕的母亲还有满堂的白布和大张旗鼓的国丧。对父亲这般的情感缺失，不知是他天生情感淡漠还是因为他当时年纪尚小与父亲感情太浅，又或是二者皆有。

杨思安扯开轿帘。

“你刚刚说你叫唐龙，是吗？”

“是的。”

“你是京官，对吧。”

“是的，原本是，前天被调到了刑部侍郎麾下，昨日又被调到了李知府麾下。”唐龙没心机，和盘托出。

【好家伙，一天之内被卖两次。】

“所以，如杨公子所言，靴子都没来得及赶制出来。”

“嗯，京城那边，最近是不是有些关于我父亲的传闻？”对于唐龙这样的人，杨思安索性开门见山，弯子绕多了反而会把他绕晕。杨思安想知道的是，京城那边对于父亲的态度现在是怎么样的，因为最近两年，年幼的新皇登基之后，那些言论有些卷土重来的迹象了。

“令尊在我们这些军人眼里，威望颇高。”唐龙想了半天，说了这么一句。

“嗯。”对于这个回答，杨思安对唐龙有些刮目相看，原以为他只是个不善言辞的猛男骁将，没想到，也是个说话讲分寸的人。

一个人说的话，有时候重点不在说了的部分，而是在没说的那部分，唐龙隐晦的表达，杨思安已经听懂了，果然，那些文官老臣，又出来作妖了。

只是不知道这场闹剧，何时能彻底发酵出来，杨思安也希望，跟那些人当面对质，还父亲一个彻彻底底的清白。

关于父亲的思想风暴就此告一段落，坐在轿子里的杨思安，思维又跳到了家里新来的访客——林轻雪的身上。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出门之前，他叮嘱过林轻雪，西厢房有一间空置的房间，是母亲用来招待两年才来一次的远房表妹的，里面女儿家的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平时母亲和府里下人很少到那去，不会有人打扰，可以暂时作为她的栖身之所。他记得临走时她的眼眸，似乎有一些期待和依赖。

【难道，她也喜欢我了？】一想到林轻雪那清纯而又清冷的气质，杨思安的呼吸和心跳都加快了。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时间，轿子平稳落地，停在府衙门口。

“杨公子，到了。”唐龙揭开轿帘，侧身让出位置，请杨思安下轿。

两人一前一后，一路穿过府衙前堂，来到后堂，在那里，杨思安见到了正在紧张地来回踱步的李贺之。他看到前者，就像见到了救命稻草，眼里发出了夺命的光芒。

“哎呀！贤侄，你可算是来了！”李贺之第一句话便开始套起了近乎，其实，杨思安跟他并无亲戚关系，他讨厌这种胡乱攀亲戚的行为，于是也没有好脸色，只是淡淡说了句:

“李大人邀我来，请问有何事吩咐？”

“贤侄，先坐下，慢慢聊。”李贺之安排杨思安坐下，又叫衙役去沏了杯茶。

看茶之后，李贺之便把柳家的命案经过一五一十地跟杨思安交待了，并把柳府一干人等的初步口供档案给杨思安过目。

良久，杨思安看过档案，在脑海中推演起来。

“贤侄，是不是此案，嫌疑最大的是那个书生陆观山？”

“只是他嫌疑比较大一点，其实昨天参加宴会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杨思安语气平静道，这句话不偏不倚，像是站在绝对的上帝视角俯视众生，

但是，说了等于没说，李贺之想听的，是一个绝对确定的名字和完整的推理和证据，除此之外，无法交差。转念一想，他又计上心头。

“刑部尚书已经下令，彻查此案，绝不能留下一个疑点！”李贺之正襟危坐，眼见杨思安语气和神态中也似有似无地透露出自己对这个案子兴趣不大的样子，他又继续相当为难地说道:

“只是，这个案子，相当棘手，正如贤侄所说，每个人都有嫌疑，但是这些人里面，及时是最没有背景的陆观山，也是个小有功名的读书人，对他都不能用刑，况且柳家二小姐又拼死力保他。恐怕……”

“恐怕什么？”最佳辅助唐龙开口问道，表现出了一脸疑惑。

“恐怕，这世界上没有人能解决这个案子，我说的对吗？李大人。”这低级的套路，被杨思安拆了个粉碎。

“……”

眼见套路被识破，李贺之又打起了感情牌。

“贤侄，我跟你爹，当年也算得上是莫逆之交，现在上头要求我尽快破案。你就看在我小时候还抱过你的份上，帮帮我这一回吧！”

李贺之抬袖掩面，片刻之后，他硬是挤出了两滴眼泪，他又垂手放下袖子，任由这两滴眼泪暴露在一脸冷漠的杨思安面前。

李贺之不知是不是自己这奥斯卡级别的演技感染到了杨思安， www.ｕukanshu.com这个年轻人竟然一口答应去柳府勘察一番，于是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贤侄！你真的肯去？”不行，得再确认一下。

杨思安点点头。

“那，事不宜迟，左右，备马车！”李贺之忙吩咐手下备马车。

“大人，已经按您的吩咐，早就备好了。”一名衙役直言道。

李贺之露出邪魅一笑。他自以为把眼前的少年完全拿捏住了，内心得意洋洋。

然而，他似乎没搞清楚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从杨思安知道了这个案子事关柳家的时候，他便决心加入了，无他，只是因为林轻雪。

柳天德的遇刺和柳云峰的死亡，几乎是同时发生的，这两件事情之间必有关联。而林轻雪又牵扯到了柳天德遇刺案，这层关系得他无法置身事外。

他之所以套路李贺之，是因为他从一年前的事情上吸取到了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