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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僭主的失败
主要参战方的态度决定了前线战局的走向，蒂利尔的傀儡政府感受到来自反抗军愈加强烈的反抗意志，做为国家元首的他再清楚不过，盟国坚定拥护战争的元首被喜欢和平的元首替代给他造成的将会是多么不利的处境。
洛斯当选执政官的消息还未通过电波向全世界正式公布就已被蒂利尔安插于聚宝国的间谍向他做了汇报，他火急火燎地派遣以财务部长耶莱率领的十多名政府要员组成的代表团漂洋过海对聚宝国进行了国事访问。
洛斯没有接见他们，对于这么个日薄西山的政权他毫无兴趣，仅指派了一名外交部次官处理接待事宜。
代表团在聚宝国逗留数日始终难见洛斯一面，甚至连一名内阁成员也没见着，故而出访前精心准备的十方国战局的相关议题也没有得到实质性的会谈成果，最终只能无功而返。
蒂利尔从耶莱出访报告里了解了洛斯的新一届聚宝国政府放弃十方国的决心，亦从间谍部门收到聚宝国和金阙国秘密媾和的情报。他深切感受到了自己本不牢固的国家元首权位不久即会因为失去聚宝国军队支持被麦尔斯推翻，对于这个注定会降临的糟糕处境，他完全无能为力。
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便是如此，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昨天两国军队还在战场上杀得难解难分，今天就有可能坐上谈判桌，经过互相让步和利益置换得到皆大欢喜的结果。
洛斯不需要蒂利尔这类价值无限流失的国家朋友却对金阙国总务长斐斯洛尔派遣的以外事司执为首的外交访问团奉为上宾，不但亲自过问接洽工作，还派出了数位部长级别高官到港口隆重迎接对方登岸，全程陪护一行人抵达多利城下榻酒店。
当日傍晚洛斯即和使团一行人在执政官邸展开了闭门会谈，交换了两国对南大洋战局及新世界权力格局变化的相关看法。所谓新世界格局就是以世界各地主要区域大国为枢纽展开政商合作，共同制定和维护合作框架内的规则，力求将世界通过密集的贸易联系打造成一个秩序井然的超级市场，将世界各国特别是大国间爆发军事冲突甚至是大规模战争的风险彻底化解，为人类永远的和平打造坚实基础。
代表金阙国进行谈判的外事司执听了洛斯充满理想主义的高谈阔论脸上始终保持友善微笑，深邃的眼神透露了深不可撤的心筹。这位名叫马德的官僚是金阙国著名的“首都大学”外交专业毕业的高材生，入职金阙国外事部近二十个年头，从藉藉无名的普通雇员到荣任部门一把手，他见惯了举足轻重的国家大员和外国使节打交道的场面，八面玲珑，纵横捭阖是干他这行必备的职业技能。每次参与国家间的谈判，他所关心的只是在如何争取本国利益最大化的前提下努力获取谈判方认可。
所以，当洛斯发言完毕要求倾听他的意见时，老谋深算的马德只是对洛斯本人说了些恭维的套话，至于对方关心的对聚宝国十分不利的南大洋战况及迫在眉睫想与金阙国建立合作关系的要求闭口不谈。
洛斯明白对方跟自己玩弄欲擒故纵的伎俩，同样微笑着朝坐在身畔的外交部长瞥了一眼，低语道：“看来这又是一场外交拔河。”
他清了清嗓子对马德说道：“先生对敝人的了解不可谓不深入，想来为了这次会谈是做足了功课。也难怪，您是位经验老到的政治家，熟稔所有的谈判技巧，愿意为本国利益竭尽所能，这一点和本人坚持的为国奉献理念不谋而合。除了为人处世的观念，先生的人生履历与本人亦有殊途同归之妙，我与阁下一样是在本国名校毕业的，甫跨出校门即进入国家公职部门为国效力，敝人知道您是位为了实现谈判目标可以费尽心机，锲而不舍的人，我相信以您对敝人的了解定然也知道我是个不打没把握仗的军人。代表聚宝国的我和代表金阙国的您，初次谋面是为了开展一场可以左右世界格局的重要会议同处一室。即使今日不能签下任何具有实质性意义的文件，我也希望您能将聚宝国的意见向贵国总务长进行详细说明。”
洛斯态度诚恳说罢又打趣道：“我虽不如裘里王子受贵国欢迎，但我们和裘里王子一样拥有着愿为彼此交流穿针引线的共同好友莫里斯先生。相信看在这位能令双方都寄予信任的友人份上，司执先生当不至怀疑我与您会谈的诚意。当然，裘里王室为了金地岛给贵国开出的价码我们是给不了的，我们没有对外贸易的最惠条款，但我们可以出让相当份额的大哈尔斯大陆贸易权益给贵国，换取贵国承认我方对金地岛的所有权。当然，若贵国不愿意做类似交换，我们也绝对不会放弃对金地岛的权利要求，这只会令战局扩大和持续化，敝人可不是危言耸听，我可以明确告诉您，假使真走到那一步这世上任何一块大陆都不能幸免于战火殃及，因为金地岛是今时之聚宝国不容践踏的底线。”
对于洛斯的严词警告马德并不在意，他皱着眉头对洛斯问道：“执政官先生如何晓得裘里王子曾与莫里斯先生访问过金阙国呢？我以为凭莫里斯先生的精明，他们的行踪应当绝对隐秘才是。”
“呵呵，这世上可没有绝对的事情，精明似莫里斯那样时时注意隐匿自己行迹的人也经不起聚宝国动用国家力量的查究，在我们的国家档案库里保存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绝密情报，某些只对少数有阅览权限的人开放的绝密资料可能永远都不会被披露，这一点相信贵国的处理方式也是大同小异吧！”
“贵我两国政体确有诸多相似之处，终究我们的政治革新师承贵国，就连所犯的一些政治错误也如复刻一般在彼此国家的社会进程中重演。譬如，此番两国对十方国局势的介入，我们将筹码压在了各自支持的政权上，均以为自己会是最后的赢家，岂料裘里家是个注定要崩坏的没落王朝而贵国支持的傀儡政权也是一刻也离不开傀儡师操纵的提线木偶。先生说的没错，这样的战争进行下去除了持续消耗人类的生命和财产不会有任何积极意义！
我们两国糜费巨资，劳师动众对远在万里之外的另一个国家进行政权重塑行动，只不过是为最终受益者创造了异军突起的机会，麦尔斯的行动迅疾勇猛，已经实际控制了十方国大部分地区。既然执政官先生给世界关系设置了一个新定义，想必也规划好了十方国这个新世界关系重要构成部分的未来了吧？不妨直言您对认可十方国进入麦尔斯时代需要对方提供哪些承诺呢？”
“我只想要回属于我们的金地岛，只要麦尔斯承认聚宝国对金地岛的所有权，我们同样承认他对十方国具有的一切权利，甚至我们可以再次坐到谈判桌上为彼此的祖国来场唇枪舌剑的辩论。”说到此处洛斯不禁莞尔笑道。
“真有那么一天，当不会重演当年麦尔斯的叛国案了吧！”马德拿楔斯和蒂利尔陷害麦尔斯的事件打趣道。
“真到了那一天，他已成了十方国主宰，背叛祖国等于背叛他自己，除了他自己谁能审判他呢？”
二人揶揄一阵使严肃的谈判氛围变得轻松愉悦起来，但很快话题就被引入到国家利益的划分上，气氛陡然又回到了剑拔弩张状态。
洛斯清了清嗓子端颜正色道：“司执先生既是代表贵国就两国休战进行磋商的，我们不妨互相交换一下停战条件吧！”
马德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乐意之至，还请司执先生首先发表见解。”
“敝人以为这场战争使两国彻底断绝了外交往来关系降至冰点，当务之急是尽快重开驻两国首都的总领事馆，为了迎合飞速发展的贸易趋势，还应增设世界上最大的两个贸易国在彼此领地上的公使馆，这是第一。
第2，金阙国应将游弋在十方国近海的舰队悉数撤回母港，至少应撤出金地岛以北一千海里外。做为对贵国向和平妥协的回应，聚宝国会将驻扎于十方国大陆的军队全数撤回十字岬基地，此外，贵我两国还应就十方国内的局势交由十方国人自行解决发表一份共同声明。至于十字岬的主权归属以及基地内的聚宝国军队撤离问题，我们会等到新的十方国政权上台与我方签署了金地岛归属协定再行交割。
第3，为了回报金阙国在南大洋做出的让步，聚宝国愿将大哈尔斯大陆三分之一的区域划给贵国经营，这相当于在贵国原有殖民地基础上拓展了三倍的领地，这一条待共同声明签订之日我们即可同时签署权益出让书。在此之前，只要贵国同意本人的建议随时可差人来协商在大哈尔斯大陆重新勘界的相关事宜。关于我的三点提议不知司执先生有何见解？”
“执政官先生不愧是一国之长，所提的三条建议每一条都是攸关兆亿黎民命运的重大国策。兹事体大，我得征询我们总务长的意见才能给予您答复，还请执政官先生见谅！”马德欠身说道。
“无妨，我们有得是时间，先生可先回下榻处，向贵国总务长斐斯洛尔通报此次会议内容，待贵国政府审议后再行酌商也不迟。先生难得来聚宝国一趟，正好趁此机会到本国各处名胜古迹赏玩一番。”
“执政官先生所言极是，聚宝国地大物博，民风质朴，民俗活动丰富多彩，我等一行人肩负两国民众沟通桥梁的使命，理应深入民众群体与寻常黎庶进行传递友谊的交流活动。”
说罢，马德缓缓起身向洛斯伸出右手，与他同坐一侧的使团成员也紧跟着起身朝会议桌相对位置的聚宝国官员行握手礼。
两国代表初次会晤结束，金阙国使团离开了执政官邸自去找本国元首回报会谈成果。聚宝国提出的条件传回金阙国执政高层，斐斯洛尔总务长率领着他的内阁成员连夜审议了相关议案，最终只通过了重开总领馆和增设各自领地内公使馆这一条建议。另外提出若想要金阙国放弃已在掌控中的金地岛权益就必须让金阙国和聚宝国均分大哈尔斯大陆的贸易市场。
斐斯洛尔向马德致电了内阁的讨论结果，马德即对聚宝国传达了本国元首的指示，要求再次举行磋商会议。
洛斯迫不及待希望战争早日结束，翘首期盼着金阙国代表团的回音，对于代表团提出的任何要求都尽量的给予满足。在他看来，只要能尽快结束战争并拿回金地岛这个东方世界的桥头堡兼重要的贸易中转站，一切妥协与让步都是值得的。
即便如此，双方第二次的谈判也少不得进行艰难且充满耐心与智慧的较量，最终除了确定两国建交事宜，别的议题仍毫无进展，双方只能约定进行第三次会谈。
终于，经过数巡试探，彼此都摸透了对方的心思，非常有默契的将谈判话题限制在了双方都能接受的框架内，循序渐进就重点着眼的关键利益上进行最后博弈。
艰难的谈判从上午进行到傍晚，眼看又一天的日程安排即将结束，最终还是赶在结束时间降临前敲定了两国的停战与全面合作协定。将金阙国在大哈尔斯大陆上的贸易份额从原先的三分之一增加到了五分之二，洛斯的三条和平建议全部获得金阙国承认，双方在会议结束前签订了备忘录。
翌日，在金阙国代表团将聚宝国制定的共同声明发往金阙国经内阁审议通过后，两国代表于执政官邸举行了新闻发布会，当着世界各国驻聚宝国的媒体面前正式签署两国不干涉十方国内战的共同声明。并敦促十方国内战双方尽快结束战争以和谈方式解决分歧。
在一个战争肆虐的年代，两个最强大的国家选择和平无疑是世界上最大的新闻。讽刺的是，发生在十方国这场由两个域外大国主导的世界历史上最惨烈的战争在停战协定签署前却没有邀请哪怕一名十方国代表与会讨论，这让自命为十方国合法政府的蒂利尔当局感觉受到了极大羞辱。
“他怎么能这么干？”
蒂利尔从他的执政官办公室座椅上“倏”地蹿起，双手攥紧当日报纸，猛一通乱扯，将四开版报纸扯得稀碎，对急煎煎赶来商议对策的希琉尔.耶莱和卜得奈等人怒吼道：“难道他忘了还有几十万聚宝国军团驻扎在十方国境内吗？他怎能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草率的和金阙国媾和？这一定是他的个人行为，这个该死的.自大的军阀，我要致书元老院让他从多利城的执政官邸滚蛋，这个蠢货只会败坏聚宝国根基，加速聚宝国霸权的没落...”
“执政大人息怒，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想来这个军阀心中早有抛弃我们之意。现在不是发泄愤怒的时候，我们已经指望不上聚宝国，共同声明既已发出来，相信洛斯很快就会将十方国内的驻军撤走，麦尔斯兵贵神速，下一次的反击定会直扑里雅尔，我们得早做防范，想个妥善的应对方法呀！”耶莱愁眉紧锁道。
“还能有什么办法？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现在全世界都放弃了我们，除了战斗到底还能怎么办？”希琉尔这个蒂利尔最忠心的爪牙，不知是发至肺腑，或者觉得这是个难得的谄媚机会，一向卑鄙懦弱的投机分子此时却表现出了刚强不屈.慷慨赴死的气概。
“希琉尔，你去通知城内所有国内和国外的新闻驻办机构，明日到共和宫宴会厅参加新闻发布会，我要告诉全世界，十方国政府绝不会因为两个大国不负责任的行为放弃和叛军的战斗。卜得奈，叫奥勒米来见我，我得知道他有什么法子可以对付麦尔斯和迪米埃斯的联军，总之，这一回一定要给我守住，谁都别想逃跑！...散了吧。”
众人离去后，蒂利尔整个儿瘫软在执政官座位上，两眼无神望着正前方白墙上高悬着自己与新任聚宝国执政官洛斯的半身像，脑海中闪现出一幕幕这位不友好的盟邦元首在还是军人的时代对自己的种种轻蔑言行。
忽然，他轻哼一声，冷笑道：“这么多的对手里就属你最愚蠢，最幸运，你这么个东西是怎么被莫里斯选中的？...来吧，你们都来吧，莫里斯也好，洛斯也好，麦尔斯也好，我是不会轻易被打败的！”
蒂利尔已然看出自己可悲的结局，在他视若生命的权力宝座上发出无助地痛苦哀嚎。
彼时的麦尔斯正手握报纸端坐于简陋破旧的战地寝室褪漆交椅上，津津有味品评着报纸版面里身着礼服的洛斯肖像。一旁的希丝忙着给他缝补衣物，不时抬头看一眼笑逐颜开的司令官问道：“什么事让你这样开心？就算老相识上了报纸，也不至于因此而高兴吧？他可是你这辈子最难应付的对手，现在却成了那个国家的掌舵人。给他一支军队就够让人头疼的了，给他一个国家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情来。”希丝感叹道。
“噫---话不能这么说，他除了指挥征战的时候不那么招人喜欢，本身是个非常有涵养的贵族青年。另外，他是不打没把握仗的人，此次既然主动拥抱和平，说明聚宝国内部支持战争的基础已然瓦解，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吗？”说着，麦尔斯将报纸上发表的两国共同声明对希丝做了转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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