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洁癖(1 / 1)

卫生间里正传出淅淅沥沥的流水声，房间里光线很暗，只有一盏黄色的小灯微微发着幽光。在这静谧安详的空间里，一阵古典爵士乐打破了宁静，就像平静湖面上泛起的涟漪，一点一点地在房间中蔓延开去。朝着大街的窗户敞开着一条缝隙，霓虹灯跳跃着的光线不时地闪烁进屋里。随着音乐与光线的交织，让这片空间显现出某些并不真实的感觉。就在这昏暗光线与音乐声中，隐约能看见床边坐着一个人。

“.bby.i ill let y g......”，一首悠扬流畅的爵士乐曲在房间内流动，音色低沉，旋律婉约。那人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他穿着白色衬衫，深蓝色的裤子，灯光下显得瘦弱，枯槁，一头干练的短头发表明了这是一个男人

“e dy.i ill let y g. G b etr et........”，随着音乐的结束，男人缓缓起身，走向角落里的老式唱机，他伸手拿起一张唱片，取出正在播放的那一张，又将新唱片放了进去，动作缓慢，像一只缓慢的爬行动物，缓慢的让人发毛。音乐声再次响起。

“te dr le i y ert. Plee te e y befre et......”。随着音乐声渐渐高亢，男人缓缓跳起舞来，他双手抱在胸前，仿佛怀中拥抱着亲密的爱人，他滑着步，肩头微微颤抖着，从房间的角落缓缓的滑向卫生间的门口。卫生间亮着灯，一曲终了，男人在镜子前停下了，他伸手擦了擦镜上的水珠，镜面中出现了男人的面庞，镜子里是一双眼饱含泪水的眼睛，眼泪夺眶而出流过他年轻英俊的面颊，眼神悲戚，目光哀伤，仿佛正在经历过人世间沧桑，男人面对着镜子定了定神，伸手擦去眼泪，又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他直起身子开始脱掉上衣，紧接着是裤子，最后是内衣，他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他将所有的衣物叠好，整整齐齐的放在床边，又扯了扯裤脚，确保他们不会出现折痕，这才返身重新回到镜子前。男人伸手去清洗自己的双手，突然一阵刺痛，男人轻轻哼了一身，低头去看，原来手上出现了一块弯弯的伤口，伤口不大，只能隐隐的看到一条小缝，也许是搓揉太过用力的原因，伤口中淤血渗了出来，正形成一道血痕，缓缓地流向水池的排水口，虽然伤口不大，男人却赶紧将手伸进水池中清洗，他一开始小心的搓揉，但血水却仍是止不住的流了出来，他越洗越是用力，想要尽快止住血液流出，可伤口经过他用力的挤压变得更深了，男人眼看一时洗不掉，情急之下开始用力甩动手腕，想把血液甩干净，但是几滴血液却甩到了脸上，然后是胸口，紧接着是大腿，男人见状，惶恐的用水去擦拭身体，他越是着急，就越是用力，越是用力，血液便会胡乱的沾染到身体的其他部位。男人索性跳进了浴盆，打开了花洒，将水量开到最大，任凭洗澡水冲刷着自己的全身，他拼命的拨弄着头发，耳朵，下颚，以及身体每一个不容易清洁的部位，仿佛那些血液是致命的毒液，自己的身体正在遭受病毒的侵害一般，他的眼睛充满了怨毒与厌恶，拼了命的想摆脱这些纠缠。

“te dr le i y ert.......”，音乐声结束了，此时，男人关掉了花洒，抱住双膝蹲坐在浴盆中，眼泪重新回到了他的面颊，他是那么悲伤，无助，又凄凉，可怖。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起身将自己擦干，手指上的伤口经过水泡和他大力的搓揉变得泛白，甚至有些浮肿，但好在不再流血了。

男人出了浴室，走到了床边，小心翼翼的穿上衬衫，裤子，仔细检查着上面是否沾染到任何血迹，很幸运，他的衣服正如刚刚清洁完的身体一样干净，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草味。男人穿戴整齐，又来到角落的唱片机，选了一首老歌《ly girl》开始播放。男人仿佛在音乐声中找到了平静与安宁，他打开床边的一个黑色帆布包，里面有手套，口罩，帽子，雨衣，胶带和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男人先是披上雨衣，那是一种可以套住全身的款式，贴合脖子的部分有松紧带，方便头部的活动，腰间也有一条，束住腰部方便行动。接下来是帽子，手套，口罩，它们几乎全是黑色，使得男人看上去鬼魅，恐怖。最后，男人伸手去帆布包的边缘，哪里有一个小口袋，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明晃晃的细长物件，是一把手术刀。男人全身黑色，唯有手中的手术刀在昏暗中散发出明亮耀眼的光泽，男人虽然看不见面庞，但眼神中却都是兴奋与怜爱，他轻轻的摆弄着手里的手术刀，就像找回多年失散爱人般的怜惜，他让这刀轻抚过自己的面颊，下颌，脖颈，又在胸前如流水般划过，随后，男人将手术刀放在了右手，眼光却偏向了脚下的地板。

那里正平躺着一个人，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肥胖的身躯没有穿任何衣物，宽大的腰肢占据了大半个地毯，他的脸贴在地面上，稀疏的头发正在随着身体颤栗而不断抖动，但是双脚被胶带紧紧的缠住，并且双手也向翻着，与双脚固定在了一起，这种捆绑使他全身用不上半点力气，只能任凭自己以这样的方式待在地上。嘴里厚厚的袜子也让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并不能大声的喊叫。

“很不好受是吗？安德森先生”，男人开口了，声音充满了戏谑与不屑。

地上的胖男人没有回话，不断的用头撞击着地面希望能造成一点回响，可是地毯太厚了，这样的撞击程度并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别这样，”男人又说到，加速运动会让麻药的作用很快过去的，你不太想以清醒的状态面对接下来的事情吧。”，说完，男人晃了晃手中的明闪闪的手术刀。安德森先生用力的摇摇头，眼神惊恐，浑身都透着冷汗。

“你看，这并没有什么难以理解地方。你和我，我们都是病人，需要医治。你的病，在于贪婪，你偷走了儿童慈善基金会的钱，用你认为正确，合法，不能被当代法律所审判的方式，你利用了那些所谓的法律与金融的漏洞，让无辜者遭受损失，让基金会蒙受冤屈，让孤儿们无家可归，而你自己却可以躲在高级公寓里享受这一切，这些本不是我所关心的问题，但是出于某种原因，在加上我的病情……哦，对了，我的病情，我忘了我也是个病人，我的病，就是那抑制不住的对干净，清洁，卫生的极度追求，从而造成的对肮脏，恶心，不洁之物的极度厌恶，甚至可以说是憎恨。”说到“憎恨”两个字的时候，男人下意识的又咬了咬牙。

“我的病，就是洁癖。”

安德森在地上发着抖，身体不停地与地面发出哒哒哒的轻微响动，显然这些话他都清清楚楚的听进去了。

“哦？药劲过去了是吗？”，男人摇了摇头，随即耸了耸肩，“那也没办法，既然如此，我们只能遵从上帝的意思。”。男人蹲下身子，将安德森先生翻过身来，又用手术刀在安德森先生眼前晃了晃，明闪闪的寒光射进了安德森先生的眼睛里，几乎让他瞬间窒息。

“安德森先生，我很清楚你的病，你相信吗？我是个大夫，精神科大夫，你这种人疯狂的想把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男人伸手抓住了安德森先生的脖子，随即一把手术刀开始沿着安德森先生的身体游走。

“你贪婪地想要攫取世上所有你所见到的东西，让我从专业的角度告诉你，这是病，而你，正病的不轻呢……”，男人一边说着，嘴巴里仍是不停，就像一位精神病医生在给自己的病人梳理病情。

“看见好吃的食物就产生食欲，哪怕你脑满肠肥的身体已经无法消化。看见年轻貌美的女性就开始性欲，不管她本人是否有着相同的意愿。看见金光闪闪的钱币就产生贪欲，哪怕没有半毛钱来自于你自己的口袋。安德森先生，我说的对吗？”。身下的安德森先生轻哼一声，他极力的想要尖叫，男人的膝盖正压迫着他肥硕的肚皮，使他只能呜呜的乱叫，而此时肚皮上正感受到一阵冰凉刺骨的寒冷。

“安德森先生，这世上有很多东西并不属于你，就像有很多东西也不属于我一样，比如儿童基金会的汇款，还比如你的命……”，随着男人手上的再次用力，身下又传来了一阵呜呜声，但这次声音微弱了许多，更多的是凄惨和无力。

“不，还没有结束，安德森先生，”，男人冷笑着，手上的动作仍然没有停止，“我会治好你的病，你也会治好我的病，我们会各取所需的，贪婪是罪过，上帝说的，我们要遵从上帝的旨意不是吗？既然世间有污秽，我们就要去打扫，身体上的，我们用净水去冲刷，心灵上的，我们用仁慈与真爱去保持纯净。但是，上帝有一条没说啊，安德森先生，那些被污染过甚的心灵，那些铁石心肠，冷若冰霜的心灵，是无法被爱与仁慈感化的，就像我，我清洁我的身体，整理我的住所，我可以每天一尘不染的生活，可我的心灵……我的心灵就像渴求大海的鱼类，渴望草原的野马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呼唤更深层的净化，就像现在这样……”，男人低头看了看，安德森先生已经失去了意识，无法再动弹半分。男人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口中仍是说到。

“净化，通过鲜血去洗涤灵魂，在生命的剥夺中吸取教训，看啊，人生注定难以摆脱生与死的交替，有时候我们无法选择生，我们的父母，家庭，背景，成长的环境，遇到的人和事，去过的地方，这些干净与否，纯洁与否我们无法自主的去选择，所以，我选择了通过死亡来净化，如果生前不干净，死前可以净化，如果死前得到净化，那无论死后去天堂或者地狱，至少死亡的这一刻是干净的，这就是我的病，安德森先生……”。

“洁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