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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维希仔细的打量着对面座位上坐着的女孩。他才发现小女巫穿着嫩黄色的长裙，姜红色的头发用白色的束带绑在一起，稍有肉感的脸上露出了奇怪的微笑，这就是他的第一位顾客。
他们见过，特别是门口挂着的那个大到夸张的帽子，唤醒了路德维希的记忆，他露出了营业性的微笑，“欢迎，莫伊拉小姐。”
“您好，费希特医生，”莫伊拉把手放在了桌子上，用手托住了自己的下巴，路德维希很想告诉对方，少女做出这样的姿势似乎不太合适，主要因为是手太短了，但是今天是作为占卜师营业的第一天，他告诫自己最好是保持缄默，“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
“我也没用想到一位魔女竟然会寻求其他占卜师的帮助，难道是说您不认识占卜魔女吗，我觉得不太可能，因为魔女们总是以团结著称，”越说越多的言辞会有效缓解他的紧张，路德维希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塔罗牌，这一副塔罗牌还是谢林教授指导他设计的，“那么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先提醒您，可爱的小姐，虽然您是我的第一位客人，但是我不得不指出，这代表着至少两点，第一，我不保证占卜的准确性…”
“第二，您不会保证解读的有效性，占卜师都是一样的狡猾。”莫伊拉猜出了下半句话，“每一位占卜师都这么讲，您是这样的，路易斯奶奶也是这样。”
“您理解就好，命运的迷雾不是我们可以解开的，我们能做的仅仅是窥探到一个小小的角落而已。所以您需要我帮您做些什么？”
路德维希显然有些不好意思，就像她说的，每一个占卜师都是谜语人，是在树下等着兔子撞上来的农夫，能窥探到什么仅仅是取决于他恰好看到了什么，在变动不居的长河里，又有什么是切实发生的呢？
“我并不知道我想问些什么，路德，”莫伊拉端坐起来，“确切来说，我希望知道我该去问些什么。”
路德维希装作明白她的意思，其实他并不明白，就像是每天早上起来修面，但是不得不用菜刀去刮，这是难言的荒谬感。
大多数情况下，在占卜之前，结果就已经出现在前来占卜的人心中，他们要的只是让另外一个人来揭示他们心中的答案而已，对于他们而言，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言说答案。现在，问题的本身就已经成为问题，那么答案的缺失也有可能成为答案。但是看着莫伊拉黯淡的眼神，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路德维希轻叹一声，慢慢打开了自己的灵视，这是他们学派的特有能力。他的视线不再局限在物质界当中，潜藏在物质界背后的灵界也显现在他眼前，超越言语的色彩以超越想象的方式铺陈开来，时间空间不再是一种约束，而是伟大的灵界自我展开的方式，它以时间和空间作为自己的表象，将自己局限在物质之中。现在，路德维希要尝试去把握超出在物质背后的世界的流动。
路德维希闭上眼，将牌打乱在桌子上，然后用手把牌重新整理好。命运的丝线似乎就在这个时候显现出来，他似乎看到了一道类似于网的东西，每个人都在联结上，但是这些丝线正在流动，以一种超出理解的方式转换着自己的形态，他没有办法去理解，只能去猜测。
是这个吗？他的动作缓慢了下来，启示慢慢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看见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莫伊拉旁边，虽然陌生但是熟悉，就像是照镜子一样。那个女人对着路德维希笑了笑，他的灵视就自然而然的关闭了，眼前的视野在字面意思上碎裂开来，像是龟裂的土地。
他没有领会到这一点，因为他感到自己的灵性在这场仪式中已经接近耗尽了，他不明白最后这幅画面的意思，但是不影响他寻求启示。正如按每三张牌切出来的一张所显示的那样，牌阵从左到右分别是月亮，宝剑首牌，愚人。他又从牌堆底部抽出了一张牌，那是命运之轮。
“您应该试一试这个，”莫伊拉抛给了他一支药剂，幽幽的绿色荧光似乎太过健康，“您大概会好受一点。”
“谢谢。”路德维希的脑子里闪过了鹰钩鼻的老女巫大喊着一个毒蘑菇，一个旧鞋跟，癫狂着把一锅不明所以的东西调配成药剂的场景，但是他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少女，他决定相信她。
但是信任或许会付出代价，酸涩的口感从麻木的喉咙里往颅骨里钻，奇怪的味道在口中盘亘着，他的精神是好了许多，但是又不是通行意义上的好。路德维希来不及考虑那么多，他必须乘着启示还在的时候做出对牌意的解读。
按照一般构成的通行理解，路德维希所选择的月亮的构图和牌意更接近迷茫，焦虑和痛苦，看似是沐浴在月光之下的欣喜和宁静，但是在其背后潜藏着一种对幻灭的恐惧，就像在构图之中的狼和人一样，狼紧跟在人的背后，那是作作为不可察觉的威胁的潜藏；而小牌的首牌在某种意义上都代表着某些样态的发生和根源的产生，宝剑象风，代表着伤害与麻烦，所以可能象征着某种麻烦和威胁的产生；最后一张愚者一般是指新的开始，本身没有什么倾向性，加上最后一张抽出的空白牌，几乎可以合理推断牌阵所蕴含的寓意。当然结合起三张牌的整体解读，路德维希觉得这位可爱的小姐应该还是要担心一下将要到来的麻烦事。
“您只看到了这么多吗？”莫伊拉低下了头，手指搭在一起。
不只是这些，路德维希用笔将他最后看见的东西以一种拓印的方式留到了纸上，因为他很难用言语去描述当时的场景，他依稀看见了一个街道和并排走着的两个人，他不明白他看见了什么，所以他没有办法对这个东西加以分析，对不可言说的东西要保持缄默。他相信在揭示出这个场景之后，对方总该明白些什么。
莫伊拉收下了纸条，但是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作为女巫，她观照的世界不同于路德维希，她的心情变好了一些。
“路德维希先生，您确实是位很棒的占卜师，”莫伊拉调皮地笑了笑。“至少在说谜语这个方面让我深有体会。”
她起身行了淑女礼，看样子是准备离开了。
路德维希尴尬的笑了笑，他所看到的仅仅是这些，那么他就只能说这么多了。
路德维希起身目送她走到了房门，但是莫伊拉突然转过头来，她的眼神似乎在提醒他刚刚喝的东西，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了他的心头，克里斯朵微笑着点点头，暗示他想的很有道理。
按照魔女的古方，旧鞋跟是很重要的原料，还有毒蘑菇、蟾蜍皮、以及各种各样听到就应当作噩梦的东西。路德维希突然开始面色发白，他分不清楚自己是否是真的中毒还是自己在暗示自己，他听着到门外传来的偷笑声。
即便在晚上，路德维希还在想着药剂的主要成分，他试图说服自己克服那种不必要的心理障碍，就像是吃饭一样，不需要思考那么多，就像古早的时候什么东西都能入药，像是蝙蝠的尸体，蚜虫的体液，还有各种各样他能想到和想不到的东西。他用力地咳嗽起来，肋间的肌肉蜷缩在一起， 他几乎不能抽气。弗格森太太敲了敲门，他试图使老人相信仅仅是因为他嗓子不舒服。
老人被路德维希说服回了床上，但是这个晚上难以入眠的不仅仅是路德维希，莫伊拉也难以入眠。宽大的帽檐隔开了她和世界的联系，即便是双月齐辉的日子，那月光也只能从帽檐上悄悄流走，就像银白色的幕布。
她在思考着路德维希给她的警告，似乎她在追寻什么很麻烦的东西，但是问题正在于她不知道她在追寻什么。她期待这从未见过的新式占卜方法能够揭示一部分命运的玄奇。她从绿森林来到了修堡，即便老魔女们并不太认可这个行为，尤其是占卜魔女路易斯。莫伊拉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想来到修堡，她仅仅是想而已，就像是谁在耳边耳语。
所以她拜托了自己的奶奶让她来到了修堡的联邦异常事务调查局的治疗科，占卜魔女答应了她的要求。一个星期，她才到了仅仅一个星期，她看着吞吐着白烟的可憎之物，呛人的烟尘从那里升到了意识的界限，然而此刻，思绪似乎已经回到了绿森林的广袤的森林和高耸的城堡里，在那些城堡似的魔法塔里，住着她的女巫同胞们。现在，她的命运已经揭开了一角，她的未来却似乎还不真切，她拿出了修堡大学文学院的邀请函，她才明白了些什么。
小魔女用手撑着脸思考的时候，雪白的猫头鹰落到了她的肩膀上。
“朱诺，你回来了”
朱诺站在她的肩膀上，这只白色的精灵蹭了蹭莫伊拉的脸，雪白的羽毛带走了她不小心流出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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