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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娅拍了拍路德维希的肩膀，她感到了在火光映照下的颤抖和无助。在枪声响起之后，她冲进了那遍布着黑暗和难以言喻思绪的森林，她只看到了路德维希颤抖着跪在了地上。
老修士踩着一具尸体，两声枪响一前一后，他正在确认着几个大胆的强人是否还活着。死了当然更好，要是还活着，老人不介意结束他们的痛苦。
在路德维希把他们草草的安葬在草草挖掘的墓穴里，草草的写上的墓碑，草草的准备着中饭。时间已经没有意义了，反正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如饿了就吃，吃了就饿，没有意识就没有思维，自然也没有烦恼。
烦恼是意识的特权，路德维希很难受，就像吃了6杯布丁一样难受，甜腻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是个杀人凶手。他眼看着自己扣动了扳机，一发子弹从眼球上扎进去，扎破了汁水，从脑后掀开了颅骨，那血液和脑浆的混合物溅到了托马斯因为一路旅行晒得发黄的衣服上，映衬着他冷漠的脸。
路德维希只觉得冷的发抖，一股麻木感和滞涩感充斥着他的大脑，他机械的咀嚼着食物，然后又大口大口的吐出去，先是刚刚吃下的黑面包，然后是散发着腥臭气的胃酸，接着什么也吐不出了，只能干呕着。
米娅握住路德维希的手，他的手汗涔涔的，莫名的发冷，粘稠而不适。她拍着了路德维希的背，轻声告诉他没事。
“没事吗？”路德维希终于吐不下去了，他在一阵悠长而有规律的咳嗽声中停了下来，他的脚被这急促的动作牵扯着抽筋，“告诉我，你杀过人吗？”
米娅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路德维希手上的汗液黏在她的耳垂上，拉着她的耳朵向下坠。她转过头去，不愿意看着路德维希充满血丝的眼睛。
她想把手抽出来，但是路德维希的手越抓越紧，最后让她有些疼痛。于是她也握紧了路德维希的手，直到路德维希吃痛着把手放开。
老修士从腰间拿出了一壶酒递给了路德维希，路德维希摆了摆手，却被老修士硬灌进了口，辛辣的灼烧感从舌尖蔓延进了他的胃，随后是一种莫名的暖意，这股暖意从血管向四肢蔓延开，驱散了麻木感和阴寒感，路德维希感觉自己似乎踩在了棉花上。
紧接着他就醉倒了，他醉倒在了一堆莫名的篝火旁。老修士把他捆上了马车，挂在了他的座位下，他脱下了鞋子把自己的脚踩在了路德维希的肚子。
路德维希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瘫倒在座位上，他的头有点疼，不仅仅是脑子里面像一锅滚烫的汤，前额也撞出了一大片红晕，在脑袋上格外的显眼。
路德维希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抬起了自己充满血丝的眼睛。路德维希瞟见了托马斯修士严肃的表情，但是唯独没有看见他睁开的眼睛。他从行囊中小声翻找出来了一瓶水，灌进了自己的胃。
突然一阵饥饿感袭来，他终于品尝到了饥饿是如此的迫切和近在咫尺，那是灼烧意识的滚烫感和空虚感，是追寻的贪婪和恳切的乞求。他拿出了还没有加热过的面包，就这白水一口一口的往下咽。
“好些了吗？”托马斯修士被吵醒了，他才发现两个女孩都坐到了马车外面去。
路德维希点了点头，但是还是隐隐有些不适。任谁被抛进这样一个境地里都不会好受。那是源自内心对诡变之境遇的不适应感和超人的道德感的结果，他依旧对亲手夺去他人生命而愧疚，但是正如托马斯修士说的。
“人被杀就会死，这件事无关于对错。”
他承认自己伪善——另一个词叫做虚伪，他承认，然而正是这种伪善建构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路德维希乐于承认自己无知，毕竟自己的确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但是这可能再也不会构成他迷茫的理由了，毕竟日常已经被迫碎过了，不在乎继续破碎。
他或许依旧会难受，但是这种感觉将会随着他慢慢习惯这种感觉而渐渐消失。他看着依旧平静的托马斯修士，深有感触。
托马斯修士笑了笑，和外面坐着的两位小姐换了位置。路德维希不想看见自己的妹妹，于是把眼睛看向了窗外，尽管干涩的感觉像虫子一样黏在了眼球上，但是他依旧试图看清楚窗外的世界，那是依旧漆黑的天空，只不过破碎了起来，被树叶切碎的夕阳从开始变得稀疏的树枝里漏了下来。
“斯特劳斯，”路德维希大喊了一声，“我睡了多久了？”
“不记得了先生，我估计有4个小时吧，”斯特劳斯摇了摇头，沉闷的声音从窗外传来，“还有一天就快到了，先生。”
还有一天吗，路德维希的头疼了起来。他闻见了一股绿草的味道，转过头看见了小女巫的笑容，不怀好意。
“试下这个，费希特老师。”她眨着眼，期待着什么。
路德维希拧起了眉头，他看了看米娅干净的脸，决定相信这两个小妮子。
不得不说着凉爽的气息着实让他为之一振，就像一盆水从头浇到了脚。不知不觉中醉酒的痛苦被缓解了很多，这让他生锈的脑子又开动了起来。但是之前被按下去的思绪又升腾了起来，或许人们按照规则行事的好处就在于此，他给人安定感和确定感，法律还是其他什么的都有这种镇定剂和麻醉剂的功效，毕竟大家都这样干，我这么干肯定也是对的。
但是真正的问题也被掩盖在了下面，凡是都是这样就是正确的嘛？这不过是必要的自欺，假如本身就没有什么值得被称作正确的事情，也没有值得被称作信条的东西，换言之，所有事物的正确与否要么存在于人作为主体的评价之中，要么就存在于对客观事物的迷信之中，假定有这么一种值得被称作正确的东西以所谓客观的方式存在。
这都是自欺，但是是必要的自欺，只有这样才能在某种范围内达成初步的共识，这才是我们联结的起点。
“你在想什么呢，路德？”米娅拍了拍路德维希无声的肩膀，发出了啪啪的声音，“醒醒。”
“啊？”路德维希的眼睛终于在暗淡的夕阳之下被点亮了，在瞳孔里映照出了她们两个的影子，“啊，抱歉。”
米娅翻了个白眼，靠在了小女巫的身上，压的莫伊拉喘不过气。小女孩用绵软的小手想要把她推开，但是却被更大的重量挤在了马车壁上，她也翻了翻白眼。
“你知道你有多重吗？”小女巫的脸都起皱了，“老师，您说句话啊。”
“我要说什么呢？”路德维希抬起了头，尽量的伸展着自己的四肢，特别是手，伸出了窗外，感受着渐渐凉下来的气息，然后在他的大臂靠内的位置，一股撕裂的疼痛感慢慢传来，让他的四肢蜷缩了起来，“你应该和她说。”
米娅终于放过了小女巫单薄的身体，她看向了看戏的路德维希，让后者的汗毛倒立。他会装作看风景，就像风景在看他一样。
像遇见天敌一样的路德维希全身紧绷的像一张弓，那是从前留下的影响，他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从前粘着他的好妹妹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老费希特绝对是其中居功至伟。
父亲，路德维希想起了他干瘦的身体和那具身体蕴含的固执和倔强， 他不知道那个小老头和他洪亮的声音是否依旧健康，他希望他永远健康。
尽管现在夜色又一次吞没了马车的周围，只剩下荡漾开的光晕还倔强的不被黑暗吞没，但是此时他的老家，那座老旧的庄园和那群会唱歌的鸟依旧会沐浴在晚霞之下，那是他过去痕迹的载体，也是他从未敢忘记的地方。他不知道老费希特是否依旧为诅咒所困扰，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劳伦女士是否依旧兢兢业业的完成着研究——他还没把资料邮回去呢。
“别死在我前面了，爸爸。”
老费希特打了个喷嚏，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差了，于是他拿出了热水，狠狠地喝了两口。
但是在已经暗淡下的树林之中，路德维希突然看到了一阵蓝色的烛火，他摇曳在树林之间，路德维希听到了马蹄声渐渐地缓了下来，从节律变得无序，在那无意义的马鞭声中，斯特劳斯停下了手，那最可怕的回忆像梦魇一样缠上了他。
惊慌在他脸上流下，干涸后流下一道又一道白痕，他颤抖的声音压抑着自己的恐惧，他从马车外走进来，瘫倒在了地上。路德维希知道他想说什么，他示意斯特劳斯闭上嘴，他完全明白。
斯特劳斯放心的晕了过去，路德维希率先走了出去，他看着托马斯修士的脸阴晴不定，他的眼里也倒影着蓝色的光芒。
托马斯修士退了几步，他按住了路德维希示意他闭上嘴。
路德维希听到了什么碾压过草的声音，随着那蓝光的靠近越发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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