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1 / 2)

袁连强之前把袁爸爸的就诊卡和自己的微信绑定了，所以他就尝试在网络上挂大夫的号，还真被他弄成了，挂号的时间是第二天下午四点到四点半。于是袁连强对袁爸爸说，我明天下午去市医院去给你探探路，去咨询一下医生。袁爸爸说，好。

到了第二天下午两点半左右，袁连强就出门了。乘车的时候，他注意着时间，赶到诊室时是三点半。他把诊室门把扭了一下，看到诊室里面有人，所以他就坐在诊室外面的椅子上了。

等了一会儿，有一个护士模样的人过来问他，里面有人吗？他说有人。护士扭开门看了一眼，对他说，你坐一会儿，他出来你就进去。

袁连强等着快到四点时，突然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的进来了，径直扭开诊室门进去了，袁连强对他说了一声里面有人那人也没有理会。

袁连强耐着性子等到四点整，就扭开诊室门，他看到之前进去的一对老夫妻正在往外走，而先他之前进诊室的那个三十岁左右的男的立刻坐到了医生面前，开始咨询什么冠心病的事，袁连强虽然有些生气，可是又不好发作，他怕人家和医生是熟人，所以他就坐在靠近墙边的一张诊疗床上等着。

可是这个时候，又有一个打扮时尚的女子进诊室了，站在门口的位置望着诊室里面的情况。

三十岁左右的那个男人开了一张检查单就离开了。于是袁连强赶忙坐到医生跟前，还没等他开口，那个站在门口的时尚女子先走过来，说，你先等一下，我问个事。于是就开始向医生咨询关于给一个老年病人吃药的事。

那个女的足足问了五分钟，来回几句话倒来倒去，袁连强本想等他离开再咨询医生，可是看到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于是就把自己拿的关于袁爸爸先前做手术的资料拿出来推向医生，并且说，我今天来，主要是替我爸爸咨询一下将要做的手术的事。

那个女人看到袁连强把话头抢过去了，于是只好离开了。

袁连强向医生介绍了父亲的近况，说半年前的检测，之前的起搏器快没电了。另外，袁连强也说了，袁妈妈现在状态很差，说不定等不到袁爸爸手术出院了。

医生给了袁连强两个选择，一是第二天就送袁爸爸住院，然后尽快手术，赶在袁妈妈出事前就回家了。另外一个选择是，可以让袁爸爸在家再等一两个月，因为起搏器在检测的电量到期后的之后两个月，还可以以百分之九十的电量再工作。这个时候，估计袁妈妈这边状态就确定了。医生明确说，万一你爸爸正做手术，你妈妈出事了，就怕你爸爸承受不住。

袁连强当时没有给大夫确定的答复，他想回家以后先和袁爸爸袁姐姐商量一下，因为他们之前不知道起搏器电量到期后还可以以百分之九十的能量工作两个月。

另外医生还提到，可以尝试着给袁妈妈在家下胃管，这样肯定可以延长她的寿命。袁连强也说回家商量后答复。

回家以后，袁连强就把起搏器可以延期两个月的事说了，然后袁爸爸和袁姐姐很快同意两个月之后去做手术，因为明天去手术太仓促，什么都没准备。

然后袁连强又跑到大卧室，单独对在弄手机的袁姐姐说，医生建议给妈妈下胃管。袁姐姐皱了皱眉头说，别人下胃管可以，但是妈妈不行，她是老年痴呆症，下了胃管她会不时地用手去拽的。这个说法，袁妈妈上次脑梗出院的时候已经有了，只是那天袁连强和医生探讨时把这个细节给忘记了。于是袁连强对袁姐姐挥了挥手，一边说，按你说的来。

然后袁连强给大夫发微信说，大夫，我们决定先不马上给我父亲做手术，等我妈妈这边安定一些再说。另外，我妈妈下胃管的事，我们也暂时不做了，因为她是阿尔兹海默症患者，怕下了管子她会用手去拽。大夫给他的回复是，好的，您父亲的起搏器等一两个月应该还可以。

第二天，袁连强又想起，袁爸爸的单位对退休老干部住院报销有特殊规定，就是凡是住院，只要一年之内住院费不超过四十八万，都给报销。他就想到，也许将来换的起搏器可以全额报销。他一边对袁爸爸说，我问问医生，如果你换的起搏器能全部报销的话，咱们就给你换一个最贵的。

于是他给前一天见过的市医院的大夫发微信说，大夫，我爸是外地职工医保，你们医院是他们医保的定点医院，住院可以直接报销。现在我们想问一下，你们医院规定换上的起搏器的钱数能不能报销？我爸当年在艰苦边远地区工作，他们当地的医保规定，像我爸这样的，住院的话只要一年之内住院费不超过四十八万的，都可以走报销。这样我爸换新的起搏器是否钱数都能报销。

医生直到很晚才给袁连强回复说，现在对应你父亲的德国单腔起搏器三万左右，本市职工医保可以报销百分之六十多，具体你得问当地医保。

医生的话，袁连强基本明白了，就是起搏器不可能百分百报销的。

回头说说袁连强的名气的事。有天袁姐姐和袁连强吵架的时候，袁连强出口说，我是最有名的人！然后还骂了别的话。

那事过去几天后，有人给袁家送熟食。袁连强一边和人家打着招呼，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事能证明我说的最有名的人的事是被认可的。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想到，自己的认知，居然须要证明？这本身不就说明自己在怀疑自己吗？

于是后来几个月，袁连强一遇到类似情况，就会在心里默念，又怀疑了等等。

大约过了四个月，有一天，袁连强上网的时候，他脑子里又有一丝丝小迟滞，不过他转而想到，只要没有一丝丝的怀疑就行了，说明自己已经确信自己的名声了。

这样想后的后一秒，他又想到一点，既然想着没有一丝丝怀疑自己的名气，那么还是说明自己在名气这个问题上耗费了心思。那么今后如果能做到不再在这个问题上耗费一丝丝心思不是更好吗？

那天后来他出去坐公交。有个过去和他有过小过节的司机难为他，非让他出示健康码和行程码否则不能先买票。他有点不快。不过他没有发作。

当换乘到通向市里的公交时，他甚至想到要不要想办法收拾一下刚才那个司机。可是他飞快地就想到，他不会不知道自己是名人，而既然自己已经不须要为名气的事耗费一丝丝心思了，那么他就没有任何纠结，而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那个刚才整他的司机一定是正处在崩溃的情绪之中。想到这儿，他对自己说，这种溃败的感觉，对那个司机来说，比打他一顿更让他难受。

袁连强也能看到袁妈妈的状态越来越不好，不过他心底总觉得袁妈妈至少还能坚持个把月。而袁姐姐是每天和袁妈妈打交道的人，所以她对袁妈妈的状态掌握得更清楚。

在袁妈妈马上就要进入生命的最后阶段的时候，袁连强却在心里升起了一丝丝对袁妈妈的怨气，他想到，袁妈妈在清醒时，总爱时不时地说一些打击袁连强自尊的话，而她把母爱，主要给了弟弟和姐姐一家。可是后来袁妈妈患了阿尔兹海默症后，袁连强就成了和她最亲近的人，母子俩都感觉到彼此关系的走近。可是毕竟袁妈妈糊涂了，所以不能给袁连强足够的爱。

可是后来袁连强想到，自己现在的位置，应该用最高的道德标准来要求自己。这是他经过仔细思考后做出的选择，而且他也用这一标准去要求袁小强。所以瞬间，他就又觉得对袁妈妈充满了爱，同时也感觉到袁妈妈虽然躺在床上，可是也对他充满了爱。

这样想着，当他看到袁妈妈的呼吸越来越局促的时候，就自觉地站在妈妈身边，用深情的注视给袁妈妈以鼓励，袁姐姐看到他这样，也把自己的身体俯在另外半边床上，眼睛盯着袁妈妈看。

袁连强看了足有一刻钟，此时袁妈妈气力已经快耗尽。可是袁连强并没有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面临失去母亲的凶险。所以他看了一会儿袁妈妈之后，就离开了大卧室，忙别的去了。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袁连强就听到冯师傅和袁姐姐围在袁妈妈身边神情紧张地说着什么。袁连强这才紧张起来，连忙跑到袁妈妈身边。而此时，袁妈妈的瞳孔已经开始散开。冯师傅在另一边用手摸着袁妈妈的脉，同时也让袁连强摸袁妈妈这边手的脉搏。袁连强试了好多次，始终没有摸到脉搏。

袁连强不敢相信，其实也是不愿相信，袁妈妈已经离开了自己。

他总觉得，袁妈妈应该在自己的注视下慢慢地离开。而自己仅仅是忙了一小会儿自己的事情，袁妈妈就停止了呼吸。他的感觉是，自己并没有见到袁妈妈的最后一面。所以此时，他的心中充满了内疚。

好在袁姐姐还算清醒，她说，赶快打电话要救护车，好开死亡证明。冯师傅在一旁提醒说，然后得给穿寿衣的人打电话，让他们过来把寿衣给穿上。

此时袁爸爸正在客厅看电视。袁姐姐走过去，轻声对他说，爸，你要平定一下，我妈妈刚才已经走了。袁爸爸听了这话，立刻老泪纵横，要大家扶他起来要去看袁妈妈，被袁连强和袁姐姐阻止了。

袁连强此时稍微镇定了一些，他一边扶着袁爸爸进小卧室休息，一边说，爸，你要保重，我妈妈这是解脱了，现在活着的人才最重要，你好好活着，我妈妈才能走得安心。冯师傅跟在后面连声说，就是，你儿子说得多好啊，听你儿子的。

袁爸爸刚到小卧室躺下。救护车就到了。医护人员上楼来，拿出便携的心电图仪，开始给袁妈妈做心电图。袁妈妈的身体瘦得放不住心电图仪的触手，医护人员只是通过袁妈妈的手脚夹上仪器的触手，勉强可以测量，测了两次，出来的都是直线。医护人员说，没了啊，老太太没了。

袁姐姐此时是家里最清醒的人，她对袁连强说，你跟着救护车去医院，把妈妈的死亡证明给开了，袁连强赶忙跟着医护人员下楼。

救护车回到医院，袁连强跟着一个医护进了急诊科，医护指了一下挂号的地方，让袁连强去挂急诊科的号。

袁连强一看排了好长的挂号队伍，又看到窗口上面写着一行字，危重症优先。于是他到窗口问里面的人，开死亡证明能优先不？那个医护也不清楚，问了一个旁边一个负责人模样的人，说，可以优先。

这时有个后面排队的女士质疑袁连强插队，袁连强用手指了一下危重症优先这句话，说，没有插队，这上写着优先呢。

然后就进了急诊科，一个女大夫给袁连强开袁妈妈的死亡证明，在电脑上弄了一刻钟左右，打印出样张给袁连强看，袁连强一看年龄一行打错了，于是医生又重新修改。改好后，袁连强就把妈妈的死亡证明装好离开了医院。

袁连强在医院门口打了一辆车回家，离开医院没多久，袁姐姐的音频电话打过来了。袁姐姐说，你现在在哪儿呢？袁连强说，已经开好证明在回家的出租车上呢。袁姐姐说，那正好，殡仪馆的车已经把妈妈装好了，咱们得去殡仪馆送一下妈妈，你打的车过来，别结账，拉上我们几个然后大家一起去殡仪馆。袁连强说，好。

出租车到袁家楼下时，殡仪馆的车正好离开。出租车停下，接上袁姐姐袁姐夫、外甥女，开始跟在殡仪馆的车后面奔殡仪馆而去。

车走到一半，袁连军的音频电话打到了袁连强手机上。刚才袁妈妈刚去世时，袁连强给袁连军发了一个微信通知了他。袁连军问，你们现在在干嘛？袁连强说，殡仪馆的车来接妈妈，我们打车去送一下。袁连军说，我今天就赶回去。袁连强说，你现在别慌别乱别着急，现在活着得人才是最重要的。

车到殡仪馆，UU看书 wｗw.uukａｎshu.com司机说，我在这里等你们一会儿吧，这里打不到车，大家连声说谢谢。

殡仪馆的车的后门打开，四个男人抬着装殓着袁妈妈的纸棺材下来，袁连强等人跟上去。这时，一个女的对袁连强说，你妈妈后天火化，在这里的两天要按三天算，你们要求单独一人的存尸间是一千二一晚，这样到时要支付三千六的费用；其实三人间五百和两人间八百都挺好的，都一样的，没必要再这上面花钱。这个问题，刚才在袁姐姐打给袁连强的音频电话里，袁姐姐已经征询过袁连强的意见，他当时很坚定地说，用最好的。现在他还是说，就用单人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