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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狐狸看着我回来,就急着要把那张油腻的老脸凑过来,我甚至能用我的鼻尖丈量出他褶子沟壑的深浅。吓的我立马打了个喷嚏来拉开距离。

“好点没,医生说有事没事呀,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晕过去了。”

“没事,就是低血糖,没来得及吃饭,缓一缓就好了”说完,我转头看回那坨面,心里还想白瞎了面上的煎蛋,还得亏是没点牛肉面,哎!

老狐狸转头喊了灵洁去给我买了份午餐。再回头看我的时候,那功利的眼神回来了,其实不用开腔我也知道他要放什么屁,做惯了“南水北调”的歪策划,这会儿想必是无从下手吧。

我铺开A4纸,开始绘图,边绘边说:“离委托方的仓储园大概三十公里外,有个老仓储,这会儿要想招商,去天南海北的招,不现实,就从老仓储身上做文章,我们要对比新老仓储的优劣势,包括价格,地理位置,硬件设施,服务好坏,还有被招商人群心里想法,主要就是找到老商户为什么不肯搬迁新市场的原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说完,把纸编号了123456,撕成小团。

“那要怎么安排人手去两个市场考察呀,我手里的活可还做完,我也是,我也是……”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巴不得我一个人都做了。

“看,这些纸团里有6个对应不一的数字,除去两个组长,我们六个人抽签,123去新市场,456去老市场,因为是分工合作,各自交代好要考察的工作内容,有交集的地方可以商量一下整合好资源,不会太耽误大家的工作时间,我查过了,新市场没啥时间限制,因为没啥商户入驻,重点考察设施完备率和服务水平,随时有空了就可以过去查看做记录,还有对方公司开后门,不懂的可以亮自己的身份表明来意,要求协助或者带路,免得像无头苍蝇没有方向,他们比我们更着急,不怕他们不配合,老市场早上会比较忙,九点过后一般就闲下来,下午三点半收摊,我们可以利用他们闲暇的时间段去做探访,尽量不要影响他们工作,重庆人耿直大方也健谈,如果商户忙,抽不开身或以其它理由不接受访问的话,不妨就问问工人,他们在一线上货卸货,懂得东西不会比商户少,甚至可能比商户们了解的东西呀,规章制度流程呀更详细明白,反应的东西也更直接,我估计也就发几瓶水,发几根烟的事,这不是我们出门揽单子常做的事,不敢说各位是得心应手,但想必各位是能应付的过来的吧,都客气礼貌点,嘴巴甜些,多站在他们的角度说些他们爱听的话,我想不难吧,为了公平大家抽签吧。我最后一个抽”说完我就把手掌摊开,看着他们陆续拿走纸团,我合上手掌,把最后一个纸团揣进兜里。

赶完稿,我迫不及待的趴着办公桌上,像滩烂泥一样,审视着这伙人的嘴脸,平日里吹嘘自己多厉害多棒,招揽客户的手段说的让我是啧啧称奇,自愧不如,这会儿都怂成什么样子了,互相推搡。突然没来由的觉得一阵恶心,胃里不停的返酸水,看着那份卤肉盖饭,也是一点食欲也没有。只有这会儿才会想喝妈妈煲的汤,以前犯胃病没胃口的时候,妈妈就会煲我爱喝的老鸭酸萝卜汤。我也记不得什么时候开始,这点年纪就和胃病扯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以前和汪城一个寝室的时候,他总老笑我一天天这没胃口,那没胃口,活脱像个怀点啥东西的小媳妇,而我总反驳他,男人能怀点啥,这个年纪,一多半是怀才了吧~

看着表刚走过四点半,我收拾好桌上零碎的东西,锁好抽屉,胳肢窝里夹起笔记本,就准备去机场接人了。先是到便利店买了包黑兰州,提了箱苏打水,取了两瓶扔在副驾驶座上,剩下的就扔后备箱了,一路轻踩着油门,向机场行进去了。以前我会觉得日头倦意慵懒的挨着窗边与席地而坐面面相觑的时候,我和它都是互相嫌弃的,我嫌弃它步子老迈,每一瞬的落没都不够干脆果决,我想它也该觉得我喜新厌旧,只贪图快意人生,丝毫不知珍惜此刻活在当下的道理。直到此刻它趴在我的挡风玻璃上肆意欢脱的时候,我才惊讶的发现,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未正眼看过它了,离家时,它也曾是我向往外面世界的一个由头,只是生活的本质常把我在昏沉的时辰里搬运,能有几时的清醒和它面面再相觑。

我把车停到了车库里,估摸着还有半小时人才下机,映像里上一次和汪城见面,就该是临毕业那次了,那天夜里,同寝室的人都喝到八九点,彼此畅谈着在现在看来太过理想浮夸的未来,有说要捞偏门早日上岸退休的,有说要去满中国溜达走走的,有说回家相亲结婚体验天伦之乐的,只有汪城一晚上笑着不说话,烟一根接着一根,酒一杯接着一杯,那嘴脸就跟我们放屁让他逮到闻一样,聊的都是他不感兴趣的,也就全程没插一句嘴。直到第二箱酒喝完,他自告奋勇说要去再买一打,起初没多心,就放他去了,等到大家伙杯中酒见底了也没回来,小卖铺离寝室不过五分钟的脚程,他这溜达出去可不只二十分钟了。我那姨母心上头,怕他喝多了出事,就揣着手机和钱包出门了,一起去的还有镪子。我们绕着学校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他,六月咸湿的暑风把我白衬衫里外都湿了个遍,镪子一个巴掌就在我的衬衫上拍出了花,他说他大概知道他在哪了,我顾不得他那脏手刚霍霍完了我的衣服,就跟他上车了。“师傅,北站谢谢。”听他说完,我才发现我是酒量最差的那一个,酒醉上头的我这才反应过来,中午的时候听童木说她要搭最后一班高铁回重庆,还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这铁脑壳,肯定去送她了,又不好意思说,哎……下了车,在月台上,看着两人隔着行李的间距相背而坐,夜色里,一只耳机塞进了汪城的耳朵里,另一只在童木身上,那个憨憨坐的笔直,我是看不清他的脸色的,只是那双木屐我太熟悉不过了,一眼就能知道是汪城,大学四年,全校就他独一份这么穿,不一会儿,童木低下头靠着行李侧躺下,汪城仍不逾矩的守着行李守着她,就像他这四年里日常做的那般,背靠夜色,在幽静灰暗的站台上,守着她,如同守着一盏清冷明亮的白月光……

我看见他出八号口出来了,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本来就不大的眼睛还爱眯缝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多看不起人。我绕到他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脑门,看着他慵懒的转身,扭跨的同时,身上的帆布包也顺带撞向我。

“我说你呀是过的有多清贫,那么多补丁的包还不舍得换,你看那色都脱成啥样了。”

“嘿嘿,她送的。”

“噢,那你是准备当传家宝吗?啥牌子的,跟你的尿性倒是挺搭的,够能装的哈。”

“是吧,我也觉得跟我很配,尤其是水洗褪色后,比原来更好看了。”

“听不懂好赖话是吧,配你一鞋拔子老脸个配,赶紧走吧,机场停车费可贵了?”

上了车他倒头就睡,我侧过身,给他扣上安全带,拧开水递给他。“醒醒,我夜盲,晚上开车需要人盯着,你飞机上没睡够是吧,我可忙了一整天,还大老远的来载你,你好意思睡。”

他坐直,从兜里抽出烟,点燃后往我嘴里送,这就是他对待过命朋友时一往的脾气,随后自己又夹上一根,把头杵在车窗上,默默的看着外面的公路发呆。“喂,你摸摸我口袋里的那个纸团,看看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打开看看写的啥?”他摸摸我的上衣兜。“你往哪摸呢,不是这里,口袋,没听清楚吗,口袋,裤兜~”

“4”他回答到。

“你这手气,哎……坐好了,要下高架了,下面要走的路况不是很好。”

“干嘛,JLP区不是顺着高架一直开,你怎么下道了,你换住所了?”他问到。

“行啊你,没来过这里都知道路况,特意做的攻略吗?拖你的福,你要抽到123就顺道回家了,你偏偏抽到个4,不吉利,我这人迷信,要换道绕路回去了。”我唬他一下。

“不是你说的要是没空接我就喊我自己来找你的嘛,就事先看了一下,你口袋里就一个纸团,什么叫我抽到个不吉利的数字”

“晚上家里吃还是外面吃,家里吃的话要上超市买点肉,菜和啤酒饮料,外面吃就火锅,串串随便挑。”

“我有点困了,回你家对付两口吧,明早我有点事要做,要早起。”

我把车开到了旧仓储园附近,围着围墙绕了一圈,然后开到附近的超市,给了他两百块钱去里头买菜,我就顺着仓储园附近多兜了两圈,随后就一路开回了家。

“这个点了,我随便炒个肉末拌面吃吧,再来个西红柿炒鸡蛋和蒜苔腊肉,你去把冰箱的那瓶喝剩的泸州老窖和格瓦斯拿出来,取几颗橄榄去核扔豆浆机里打碎了,放桌上等我吧,里头那屋是你的,把你那破包先拿进去吧。”

“你这酒什么说头,整得一套一套的,直接喝不行吗?”他埋怨到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说到

我把格瓦斯到了三分之二杯,然后倒入白酒,撒上橄榄末,递给他。他把烟掐了,喝了一口,直呼过瘾,说是从来没这么喝过,问我咋研究的。

“我管它叫情人的眼泪,干烈在喉,冰镇涩口,然后才是回甘,尤其是格瓦斯中合了白酒的味道,没那么难闻,在俄罗斯,格瓦斯是面包做的,同样它也象征着爱情里的面包,听闻爱情,十人九悲,青涩难咽是初口,而后回味甘甜是青春,我也搭配过好多口味,只是觉得这款最适合你。”我在用我的方式告诉他此行我所给的建议,不必羁绊于过往种种,要向前看,别被青春误了年华。

“你还是那么矫情呀,喝个酒,还特意整那一套说辞,显得有文化,见多识广是吧。”说罢,他倒了一杯八分满了白酒,直接咽了下去,UU看书 www.uukanshu.com看到这,我想我也知道了他的答案。终究我给的只能是建议,不能左右他的人生。打小他也不是一个听劝的人,他狼吞虎咽的把盘子里的菜一扫而光,此时我也起身,提着我的笔记本到阳台去敲文案去了。

是不是每个人都很难完全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时间的容器,是这世界事物的某种阶段的载体,而塞进去的那些有的没的都理解成是生命里所不能遗弃的重中之重。以至于每每自查瓶中的事物时,都怜生出一种我本可以,我该如此的心思,在无数次夜深人静时,会晤那个如果,期待有一些变数,最好那个变数本身是美好的,是自己期待的那样,稍不如意,就会觉得命运多舛,是造化弄人,可容器本身是有上限的,过去的破败的腐朽的不倾泄出去,新的生机又怎么装的进去。人是很奇怪的东西,自我这个概念是不会凭空生成的,是要去和不同事物碰撞后才保留的下来的,碎裂的,敏感的和冗长的思想是该被牺牲的,十八岁时住在你身体的灵魂一直活在了三十岁四十岁甚至终老后的躯壳里,那这一生算自慰式的初心不改还是冥顽不灵呢。我没法界定,我只知道,我把破败碎裂敏感的陈三岁留在了家乡故土,因为我在新世界的行进的脊梁已经有些背不动他了。

合上笔记本,看着头顶的月色,觉得此刻最是惬意难得,不由端起我那杯“情人的眼泪”,借了一束横贯古今的月光做点缀,跟着万家户的灯火明灭碰杯,这一瞬,我觉得我是这夜间唯一清醒的人,一个替糊涂年代照顾看着历代星辰的人。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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