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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回到6个月以前,在钻井公司的厂区南侧,靠近围墙的地方,有一个30米高的水塔,这个水塔,是70年代所建,建设的目的是为了供给全厂的自来水,90年代,市里铺设了系统的自来水管网,这个水塔就荒废了,但是,因为拆除难度大,就没有拆除。这里,成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洛大海要来了水塔楼梯大门的钥匙,将这个水塔变成了自己一隅安静的角落。
大海站在水塔的顶部平台,手肘靠在平台的围栏上,抽着煊赫门,眯着眼睛,透过这个重重的黑框眼镜,若有所思的看着远方整个蒲昌市的轮廓。
蒲昌市是一个西北的小城,三面环山,改革开放以来,市区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70年代和80初,这里的所有道路都还是土路,只有中央商业街是一条柏油路,道路上,有小汽车、马车、驴车,和老百姓赶的羊群,俨然一个大号的乡村集市。到了89年开始,城市开始了大规模的改造,驻扎了几家大型的央企生活基地,有了十二层高的楼房,城市的通讯系统、自来水系统、排污系统、电力系统都开始了新建,同时,还有大型的生活污水处理厂、大型的垃圾场、大型的火电厂,整个城市焕然一新,虽然比不上国内的一二线城市,但是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向现代化城市逐步迈进。
而这些变化,可能长期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感觉不明显,但是,对于一个长期在野外工作,每季度只能回家一次的洛大海来说,他仿佛这个城市的过客,但是,往往,这些变化,过客看的最清楚。
这一天,市区的天气很好,湛蓝的天空,配上两朵闲散的白云,信鸽在市区的天空自由的穿梭,发出90年代特有的哨声。在市区遥远的东侧,有一个黑暗的角落,这个角落,被一层厚厚的黄土笼罩,远远望去,这里像是一个暴风雨的集散地,黑乎乎,黑里透着黄,让人有一种错觉,感觉这里是一个光明的人世间隐藏的魔界。那里,正是落日街。
洛大海眯着眼睛,望着落日街方向,嘴角漏出一丝世人难以察觉的微笑,这个微笑,有一些狡黠、一些兴奋,仿佛荒原上的饿狼,用自己望穿一切的眼神,看到了十公里外的一只野兔。大海上一次有这种眼神,还是8年前的罗布泊,他站在白龙雅丹堆的顶部,看着远处的一处奇特的地形,这种地形,正如他的师傅说的,叫做卧龙吸水,有这种地形的地方,往往隐藏着大量的地下水,后来,勘察队果然在卧龙吸水的核心地带勘察出了地下水,并且带回了水样里,发现了大量的稀有元素。因为这个事,大海在队里名声大噪,有人叫他“洛神仙”。
总是有一些艰险无比的地方,在常人眼里,是永远不会去接近的地方,但是到了大海的眼里,反而成了宝藏,如今,落日街在大海眼里,就是这种宝藏。
大海难以隐藏自己的兴奋,当天下午,就骑着队里的嘉陵白菜前往了落日街。到了那里,大海把摩托停到了一家理发店门口。理发师从有着粉红色落地窗里望见了大海,兴奋的跑出来:帅哥,来嘛,进来理发嘛,妹妹给你好好洗个头。大海说,你帮我看好我的这个宝贝摩托,等我办完事过来理发。理发师说,要得嘛。
大海从街头走到街尾,又从街尾走到街头,一路,进了商店买了商店买了包煊赫门,还和商店的老板娘聊的甚欢,进了拌面馆点了一份豪华拌面,就是上面有两个摊鸡蛋的那种,这种豪华拌面,比正常的拌面贵2块钱,一般人不会点这个吃,面馆老板见了这种客人,甚是兴奋,甚至面馆老板亲自下厨,大海吃完和面馆老板又打成了一片;大海接下来跑遍了剩下的修车店、小吃店、改装店。
大海路过公厕的时候,一股熏天的臭气飘了过来,就是那种80年代旱厕的味道。现在市区已经通了自来水和排污管线,所有的旱厕已经拆除,也就在这种地方还能看到。大海皱起了眉头,点起香烟,顺着臭味走了过去。厕所旁边有一个空的门面房,上面贴了大大的招租广告,这个广告破烂不堪,俨然一副已经贴了很久的样子。大海叫住了旁边的一个穿着脏兮兮的小哥:哎,帅哥,大海掏出一根煊赫门递了过去,小哥脸色一下展开了不少:啥事?大海说,这个店面啥情况,这条街这么红火,怎么一直没租出去。小哥嫌弃的说到,你问问这味道,谁愿意租这个破地方,白给我都不要。大海又问,整个街面有几个这种公厕。就一个,小哥说。
大海拨通了这家店面的联系电话,店主接电话时都不敢相信,有人居然对这个店面感兴趣。
房东是个安徽人,操着一口浓浓的安徽话,他带着洛大海走进了店面。只见这店面约有120平方米,作为一个门面房,已经很大了,里面还有2个隔间,其中一间是个洗手间,另外一间空荡荡,放着一张很久没人用过的行军床,行军床绿色的帆布已经破烂不堪,应该是盖这所房子的时候,建筑工人留下的,其他的,就是随地的烂衣物、绿色酒瓶,白色酒瓶,蓝鞋子,满墙的蜘蛛网。
大海继续往里走,这间卧室里居然有一个后门,大海沿着后门走了出去,居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后门外是一个大约一亩的小院子,小院子里有个大大的高架水箱,用来给这个房子供水,水箱早已干涸,沿着墙边,居然种着两台高低不同的竹林,这绿色的竹林和破败的院子、房子形成巨大的反差,房子像个破烂的棺材,竹林像个生机勃勃的孩子。
这大戈壁滩怎么会有竹林?
经过大海的追问,这个房东是安徽的广德笄山人,这个地方时全国的十大竹林之乡之一,每家每户的后院都有竹林,这房东搬到这里来了以后,因为思乡之情,就在院子里种了两排竹子,但是因为门面房盖好后,因为臭气味太大,也没有住过,也没有给竹子浇过水,但是意外的是,这竹子居然长的很好。大概打听了门面房的出租价格和转让价格后,告诉房东,即使价格已经接近白送,但是自己得再考虑考虑,因为臭味太大,实在是很难在这做生意,房东也表示理解。
这六个月间,大海调阅了落日街地区的所有地下水资料,只要有时间,他都会站在水塔上,远远眺望落日街,观察周边的地形。
真正的勇士,不是盲目的向前冲,让自己莫名其妙的牺牲性命,真正的勇士,是智慧与勇敢的集合体。
80年代末期,地质队接到上级的任务,要去罗布泊湖心地区勘察,大海利用关系调来了当时列为机密的罗布泊地区的卫星遥感地图,把自己和地图关在房间了一个星期,选好了最佳的路线,又从气象局的哥们那里要来了过去5年的气象记录,做了认真的分析,在选择队员时,也进行了精心的搭配,各个专业、各个工种,到厨子、卫生员,都经过大海的精心挑选,并且从石油公司借来了当时全国都没几辆的奔驰的尤尼莫克越野车,最后,还不忘带上自己的嘉陵白菜。这辆嘉陵白菜,已经成了大海的护身符。
事实证明,大海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正确的,且都排上了用场,甚至是那辆嘉陵摩托,也在关键时候,大海骑着它,把迷路的技术员孙贝贝救了回来。之前去过湖心地区的地质队伍, www.uukanshu.com都有很大的损失,甚至牺牲了3名科研人员,虽然出发的时间比上级要求的时间晚了11天,但是,大海顺利完成了组织交给的任务,并且安全把大家带了回来。从那以后,勘察队只要是大海带着出任务,大家都很安心、都很团结。
按照大海的说法,再好的将军,也不打无准备之仗。
大海辞职的当天晚上,翻出了自己所有值钱的家当。
一块父亲去世前留下的瑞士瓦斯针手表,这块手表,是父亲在XZ阿里当兵时,从当地的走私贩子手里买来的,成色很好,几十年没有保养,到现在依然走时精准,这块手表,父亲一直当成宝贝,去世后,将手表传给了他。
地下室躺着一辆爷爷留下的1965年宝马R60摩托车,这辆摩托车,只剩下了车架、发动机、大灯,车轮和坐包、手把都没有了,这辆车是爷爷当年在BJ,正好遇到中德建交,德国大使带进国的,过了2年,大师调离中国,便把摩托车送给了使领馆的维修电工,这个电工,正好是爷爷的战友,都来就送给了爷爷。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自己收藏的错版人民币、邮票、粮票、银币等等。
这些宝贝,对于大海,都有故事,都有不能舍弃的理由。
但是,大海自己也清楚,自己已经没有可以不抛弃的东西了,因为自己最珍贵的两样,都抛弃过,还有什么不能放弃的呢。
这时候,大海看着窗外的大雨,将这些宝贝一个又一个清点、擦拭一遍的时候,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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