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雨中人(1 / 1)

大海打开房门，站在门口的，是已经被大雨淋成落汤鸡的孙贝贝，和自己的那辆嘉陵白菜。

换作别人，肯定会说，天哪，你怎么来啦，赶快进来，瞧你被雨淋的。但是洛大海不是别人，洛大海只说了一句：空滤进水了没？

这句话，孙贝贝没有回答，这时候，她可能最不关心的事，就是这辆摩托车的空滤了。她把摩托停到了屋檐下，自己走进了房间，径直走进了卫生间。大海也知道，自己好像不该这么说话，觉得有点对不住这位姑娘。就去找了一身前妻的衣服，放在了卫生间的门口。

但是，他脑子里的，可能真的是摩托车的空滤。

孙贝贝冲完澡，换上了衣服，走了出来：空滤没有进水，我保证。我一路推过来的，没有发动发动机。

大海觉得很奇怪：你怎么推着摩托车过来了？

今天去车间找死胖子算账，没想到看到他正在收拾你的这辆破车，就和他一起捣鼓了半天，机油机滤换掉了，空滤也换的新的，仪表接触不良的问题也解决了，对了，我们居然找到了一瓶减震油，把你减震油和油封也换了，开心吧。

它的减震好着呢啊，为什么要换油呢？

他们说减震油3年就要换一次啊，就没见你换过。

好吧，谢谢你们。那你怎么推过来了？

因为我不会骑摩托啊。胖子说要给你骑过来，我觉得不用他跑一趟，毕竟队里的212还要收拾呢，212收拾不好，可就耽误我们下次去采样了。然后我就给你推过来了，反正也不远。倒霉的是推到半路就下雨了，害的本姑娘被淋成这样。孙贝贝用手拨拉着自己半干半湿的头发，双腿盘坐在沙发上。

大海坐在对面，拿来了两杯热茶。

海哥，你知道，我进门，你问我空滤的事，我一点都不意外。我想起了87年那年秋天我们进湖心的事。那次，咱们出任务，你一路上教我们在荒郊野外，怎样生存，你教我们把各种沟壑当参照物，还告诉我们，戈壁滩上的每一条沟壑，都是不一样的，每一条沟壑都有自己的源头，而这些源头，在戈壁滩里，是独一无二的，是最好的参照物，还有通过红柳堆辨认东南西北，到晚上，通过银河辨别方向，还有，教了我们怎样通过地形找水头。那天中午，我们吃完饭，我觉得自己可以试一下，就走出了营地，观察各种地形，结果入了迷，越走越远，然后我慌了，这人一慌，就失去了大部分智商。最倒霉的是，那时候，沙尘暴来了，我躲在那个红柳堆的背风面，一直在等。

那时候，我知道，你会来救我，你不会放弃我，因为你从来没有放弃过任何一件事。

你到的时候，骑着这辆破车，头上裹了厚厚的纱布条，你二话不说，把我扛起来放到后座，一路顶着沙尘暴跑回了营地，我都不知道，你骑着摩托怎么在沙尘暴里辨别方向的。到了营地，进了房间，你慢慢扯下头上的布条，看着我，第一句话就是：今天的报表做完了没啊，就乱几把跑。

孙贝贝说的没错，一般人，在沙尘暴里是无法辨别方向的。但是，大海有个别人没有的能力，是找地面沟壑的走势。通过摩托车的前轮，找戈壁滩的走势，如果前轮很颠簸，那车辆行进的方向是与沟壑垂直的，如果前轮很顺，说明车是顺着沟壑在行进，通过这种方法，大海的眼睛，就是摩托车的车把，世界不起眼的各种线条，通过车把的震动，映射到了大海的脑海里。

而孙贝贝，也在那次营救事件，被洛大海深深的折服。孙贝贝是分配到队里的研究生。孙贝贝的父亲是市发改委的领导，她进入勘察队，公司的领导都很重视，希望孙贝贝在公司的实验室做一些技术工作，但是孙贝贝其人很有性格，她认为自己不是纨绔子弟，自己什么苦都能吃，男人能干的事，自己都能干。她刚进队里的时候，去野外出任务，大家都争着向这位新来的美女实习生献殷勤，抢着帮她拿背包和箱子。但是在做任务的时候，没有人带着孙贝贝一起工作，因为大家心里都知道，这个美女不会在队里呆很长时间，可能半年后就去文职岗位当领导去了。

孙贝贝因为这件事，一直觉得自己不是队里的一员，大家都没有把她当做自己人，就因为自己是女人，觉得很委屈。

大海见了这种情形，专门把大家召唤到一起，开了个短会：兄弟们，这位同志是咱们队新的成员，大家要把她当做自己的兄弟，刘胖子，我问你，假如有一天，你在野外晕倒了，身边只有孙贝贝，你希望她救你么？刘胖子瞪大了眼睛，直点头，说到，当然希望她救我，让她给我做人工呼吸！说到这，所有人哈哈哈大笑起来。

大海一脚踢到了刘胖子的裤裆，疼的胖子乱跳。

大海又说，第一，你们平常不让她背重东西，关键时候，她能背动你么？第二，你们平常什么都不教她本事，她怎么救你们？

所有人收起了笑容。是的，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他们逐渐意识到大海想说什么，和他们一起的孙贝贝，在关键的时候，可能不是女人，在那个时候，要么是个救星，要么是个包袱。谁愿意多带着个包袱进到戈壁滩，所以，只有把她训练成个救星。

其实，孙贝贝听了这些，别提有多难受，但是，现实就是现实，任何感情在现实和逻辑面前，经不起任何的推敲。她讨厌大海这么说，但是，也感谢大海这么说，只不过用这种方式进入这个集体，确实很难受，而且是那种说不出任何理由的难受，但是，理性告诉她，这种进入到这个集体的方式，是最合理，也是最快捷的。

从那以后，队里没有人把孙贝贝当成一个女人，孙贝贝的行囊，比胖子的还重，因为她除了要带必须的生活用品，还得带厚厚的技术资料和各种记录本、报表。过了一年，孙贝贝的体魄已经不是一般的26岁女子所比的了，她能在负重的状态下，步行30公里，都不大口喘气，原本精致的脸庞，也被晒的黝黑，但是她的眼神，有着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坚定。

慢慢的，大家接受了这个女人，作为自己集体不可或缺的一员，作为自己身边的兄弟。

但是，女人变成这样，也有不好的方面，就是找不到对象，因为在她那里，完全看不到女人的温柔和体贴，渐渐的，公司想追她的男同志，都被逼退了下来，因为实在无法忍受孙贝贝强硬、不认输的性格。大海看着孙贝贝年龄慢慢变大，ＵU看书 wｗw.ｕukanshu.ｃom也着急了起来，孙贝贝的父亲眼看就要到了退休的年龄，自己的宝贝女儿还没有找到对象，就要求公司领导赶紧想办法，公司领导把这事托付到了大海的身上。但是不管大海多用功，介绍了一个又一个的小伙，都没有成功。和孙贝贝相处最长时间的对象，坚持了半个月之久，因为时间打破了孙贝贝处对象的记录，在公司，还有了公司第一铁男的称号。

可能除了她的父亲，只有一个人，能让她变成一个小女孩，这个人，便是大海，在她眼里，大海是一座永远无法逾越的大山。

在大海眼里，孙贝贝完全是一个，可以在大雨中推着一辆越野摩托车步行5公里，还不被伤分毫的女孩，经过这么多年，大海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有了开门的那一幕对话。

孙贝贝喝着热茶：海哥，不对，洛大海同志，你今年多老了？

大海说到，没大没小，会不会说话，41，怎么了？

我今年30了。

大海觉得这个对话有点奇怪，问到，我知道你30啊，怎么了？过生日，30大寿？

我生日上个月12号，早过了。

洛大海，你看，你41了，身边也没有别人了，我30了，也找不到对象，要不，咱俩凑合一下吧？

洛大海知道，这个问题，如果回答的不够科学，不够巧妙，不够深刻，就会导致两个人都受重伤。

大海掏出自己的煊赫门，抽出了一根香烟，孙贝贝两只眼睛瞪的圆圆的，望着大海。

大海慢慢的将香烟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