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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义工站后，孩子们并不似想象中那样睡眼惺忪，大概小孩子确实不需要午睡，感到疲倦的反而是我们一群人。
下午的活动相比上午更轻松了，何况又有那么一段小插曲，谁也不想成为苛刻的反面角色，免得风波再起。
成熟稳重的队长和两位二年级的师姐，都和风细雨地带着几个孩子做着愉快的小游戏。国昌同学领着队伍到门外，他先表演了一段所谓的“月球漫步”，然后四人一起踢起了毽子。
原属于春茗麾下的两个大男孩很自然地坐到了我的卡座上，使春茗成了落寞的光杆司令。我只好把春茗也请来，两组并为一组。
结果，其中一个上午哭泣的男孩瞧了瞧春茗，又看向我，用糯糯的声调说：“不会又要我们背英文单词吧？”
春茗还是保持平静的语气：“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看来队长打了招呼让他别固执己见。
几个孩子欢呼一声，轻轻鼓起了掌。
这又带来一个问题：我们该做什么？没等我开口，春茗却说：“稍等我一会，有东西要送给大家。”
然后他起身出了门，几分钟后再进来，一手捏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两个塑料小花盆，里面盛了小半盆土壤，另一只手里是一段女生小尾指粗的海棠花枝条，枝条上还挂着几片绿叶和一朵青白色的小海棠花。
春茗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面上，嘱咐说谁也不许动，又转身找那位山东大哥要来了一瓶凡士林和两根香蕉，才坐回卡座。
春茗拍拍手说：“好啦，现在我希望有一个人帮忙，把这一朵海棠花折下来，随自己的喜欢，送给任意一人。”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最后是那位年纪最小的女孩伸手要折花，春茗就提示她说要连带一小段枝叶一起折下。小女孩得了花，却没送给目光所及的任何人，而是径直往门外走去，片刻后快步走回来。
春茗问她：“送出去了？”
女孩点点头。
春茗不再问别的话，而是说：“做得很好。现在大家看清楚啦，开始制作礼物。”
然后他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一把美工刀，先把一根香蕉去了梗，竖着间隔一公分划了两刀，挖出一部分香蕉肉，形成一个长槽，再切成三段。而后又切下一段海棠枝条，将一面表皮削去，手指蘸了凡士林，均匀涂抹在被削皮的部位，最后将海棠枝条嵌入香蕉的长槽中，一起埋至土壤下约两公分处，又洒上一些水。
做完这些后，春茗问那个最小的女孩叫什么名字。女孩回答了，春茗就用记号笔把她的名字写在花盆上。
“送给你。刚刚你给别人送了花，应得奖赏。”春茗说，“这是扦插种植的其中一种方法，海棠依然是活的。每天注意浇水，几日后就会生根，十几日后就会冒出新芽。”
女孩惊奇地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但是注意千万不能将香蕉挖出来吃掉。”我们六个人都咯咯笑了。春茗又说：“很简单吧。大家都做一次，带回家去，或者随意送给谁吧。”说完他又找来几个小不锈钢钵子，给我们当花盆使。
我就带领大家都行动起来，弄得双手脏兮兮的，才想起自己还有给这次活动拍照片的职责，只好将相机托付给一位师姐，让她自由发挥，尽管将胶卷用完。
春茗靠近几个年纪最小的孩子，提醒他们当心别割了手，其实孩子们用刀的手法都相当娴熟，不必担忧。我问春茗：“用香蕉当肥料能理解，涂凡士林是为什么？”
“为了保湿，避免枝条在发芽之前枯掉。”
“噢，就像我们女孩子用护肤品。而且这确实能起作用，不像这个霜那个露，玄之又玄。”
“你该不会想往脸上擦点吧？好多年前确实是护肤品。”他笑说。
结果旁边两个女孩听了这话，当真起身将自己手里的凡士林往我脸上抹，然后倒在座椅上哈哈大笑。
春茗看着我的花脸也笑个不停，我就装出生气的样子，也往他鼻子眉毛上抹了一点。
春茗笑得更欢了，一面小心地将美工刀收起来，一面让我向两位始作俑者发起反击。我就伸手往那个装凡士林的大瓶子里一掏，恶作剧似的往每个孩子额头上都抹了一些，结果使事件演变成全体七人的一番混战。
最后我们所有人笑作一团，脸上和手臂上都黏糊糊的，还带点香蕉的味道。
我们所有人都照着春茗的做法完成了作品，只是都不打算带回家，而是留在义工站内。负责人大哥也表示愿意照看，确保每一盆都能生根发芽。
到了五点钟，我们一行人告辞。刚出门口走了几步，我注意到街道转角处站着一位卖冰糖葫芦的老人，他胸前口袋上插着一朵青白色海棠花。
在回学校的公交车上，我有意无意地坐到春茗旁边的位置，本想两人聊点什么，比如他爱看什么书、从哪里学来的园艺知识，可他却一言不发，很快进入昏昏欲睡的状态，与早先的兴奋开怀状态判若两人。此时明明只是傍晚五点多，睡什么觉呢？真是个怪人。
不过这会儿路上有些拥堵，公交车常常停下来等待红灯，然后慢悠悠地发动、前行，或许真有点像个大摇篮。看着他一下一下地低头又抬头的样子，双眼周围的浮肿和淡灰色也没有消退，ｃ实在很可怜。
我想，要是待会他把头靠到我肩上，也不必叫醒他，让他静静睡一会好了。
车子又一次停在红灯之前，春茗的脑袋只在我肩上轻轻点一下，然后猛然惊醒，几乎把我吓了一跳。我本想告诉他自己并不介意，嘴里却问：“今天早晨不是睡过头了嘛，怎么这么累呢？”
他说：“没有，昨晚几乎没睡。”
“为什么？”
他“唔”了一声，用手揉了揉眼睛，低声说：“没什么特别。昨晚跟我未婚妻在一块。”
这话结结实实把我吓了一跳，使我一下子精神大振：“啊？”
春茗带着一副“你惊讶什么？”的表情看着我，我只好也瞪着他。过了好几秒钟，他才忍不住笑说：“骗你的。”
“可你说得煞有其事呀！”
“所有谎话都是煞有其事的。”
“那么真话是什么？”
“真话是，昨天下午我先跟队长到义工站去，最后确认这次活动的细节。结果那位魁梧的大哥大概很喜欢我们俩，自己下厨招待我们，又要到外头吃宵夜，到深夜还不肯放我们走，说要给我们安排住宿。队长今天早上要带队出发，无论如何都要回学校，我呢本身就对大哥的经历很感兴趣，就顺他的意留下来，一直谈话到接近清晨。昨晚我是在义工站附近一家旅馆过的夜。”
下了车后，我忍不住去向队长求证春茗的话。
“确实如此。”队长说。“不过，那位大哥特别喜欢的只有春茗哥一个，他俩算是一见如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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