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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我已经到了目的地，就冷冷地跟他道了别，上楼去了。
这段对话真让我有些不舒服。大家既然是同学，偶然在校外碰见，天南地北寒暄几句也就罢了，何必非要在我面前议论我心爱的人，还摆出一副要探讨诗书风月的阵仗。
仔细想来，真正让我反感的是他对春茗的那句评判。此人说话似乎总透着一股居高临下、故作卖弄的味道，我真后悔当时没用更尖刻的话反击他。
可没想到，次日几乎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这位谢国昌再次现身。这回我心里打鼓了：这位小哥莫不是故意在我面前晃悠？于是我几乎把冷漠直接摆在脸上，对眼前这位同学爱搭不理的，幸好他还遵守图书馆的礼节，打过招呼就老实坐着不再说话。
可我再没什么的心情，心烦意乱地熬到四点钟，就默默打道回府。幸好今天谢国昌没提议一起回去，仍端坐在原来的位置，使我松了一大口气。
走出图书馆大门时，我又想或许是自己过于敏感。人家是附近的居民，又是文学院学生，日常来读几本书也很合理，不见得就有什么别的企图。
又过了一天，我同样是下午时段出了门。其实我心里早已因谢国昌的存在而感到不自在，只是不出门也实在无聊，也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可这天快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远远看见谢国昌在图书馆大门旁的一个宣传栏张望着什么，似乎时不时视线也左右摇摆。
我不想被他看见，当即原路返回。
从那天起，我就借口天气太冷，再没上图书馆去，待在家里翻阅爷爷的旧报刊来解闷，结果在一个放旧物的柜子里发现了伯父以前用的一台CD唱机和许多八十年代港台流行乐唱片，令我想起小时候爸爸带我听音乐的时光。
我就把机器搬了出来，扫净灰尘，凭记忆插好线缆，随意放入一张唱片。爷爷在旁边看我忙活了这一阵，笑我说从哪里翻出了这件花里胡哨的古董，又嫌我听的流行歌太吵闹。结果不久后爷爷就把古董的使用权抢了去，不知从哪里找来粤剧唱片，放入机器中播放。
如此平淡地过了两日，到腊月廿七的上午，我到菜市场去买些生菜和梨。回程路上，在离家不远的一个路口等红绿灯时，又感到肩膀上被手指点了一下。
果然还是他。
“这两日怎么没见你呢？杪秋。”谢国昌说道。
“天气冷，懒出门。”我的语气大概比西伯利亚吹来的风更冷。
“那要注意多穿衣服，不要着凉。”
我心想这话也轮得到你说么？但毕竟不好这么说出口。
这时绿灯亮了，我只管默默走斑马线，他果然也跟来，到了马路对面，又想献殷勤帮我拎那个装着几个梨的塑料袋。我终于不耐烦了。
“请不要跟着我。”
“我也走这个方向。”他若无其事地指了指前方说。
此时我心里也说不清是厌恶还是恐慌，只好尽量加快脚步回家去。
“你是不是这两天就要回自己家去了？”
我没回答。
他见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又说：“最近买了本博尔赫斯的诗集，感觉非常好，你有兴趣吗？”
“你追着我问这些是什么意思呢？”我气得声音发颤。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说：“我喜欢你。”
我感到一阵恶心，说：“你不是知道我有恋人吗？”
“只做普通朋友可以吗？春茗也不能限制你交普通朋友吧？”
他讲的话越荒谬，我心里越害怕，只想赶快逃到安全的地方去，于是再次加快脚步，几乎已经跑起来了。
可他竟然追在我后头说：“我讲得不对吗？难道谈了恋爱就不能有其他交际？春茗也有跟我们学院的一些女生聊明清小说聊得火热呀，不然你以为以前他那些传言是哪来的？”
“胡说八道！走开！”我尖叫一声，路上行人纷纷朝我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时我已快跑到自家楼下了，一楼大厅的保安大概也听见我的声音，跑出来看。我像遇到救星一样朝保安大叔冲过去，回头看那人总算没有跟来，只在转角处远远望着我。
保安大叔明白怎么回事，护着我过了门禁，看我战战兢兢的，又满头是汗，就让我先在椅子上坐一会，给我倒了杯热水。
“偶尔会有这样的事，之前见过两三回吧。”保安大叔说。
我被吓得连向大叔道谢的话都说不出来，擦汗的时候发现头发也是乱的，那袋梨也不知何时掉了一两个，份量轻了不少。直到大叔问要不要报警，我才第一次开口说不必了。
大概十分钟后，我上楼进了家门，奶奶一见就问怎么脸色这样苍白，我不想让老人家担心，就撒谎说可能有点感冒，奶奶让我好好休息，别进厨房了，也不要出门。
我拿起座机电话，第一个电话打给妈妈，跟她确认了明天坐火车去湛江的时间和车次号。其实行程早已定好，也早就跟妈妈讲过，此时重复讲一遍大概是我在安慰自己：反正明天就离开了，不必再担心那个人。
第二个电话打到姑姑那边，让同样放寒假的表姐今晚到奶奶家陪我，看在我明天就要离开的份上，即便她有其他约会也先推掉吧。
第三个电话打给春茗，之前因为不想我俩说的话被别人听见，总是傍晚到楼下电话亭给他打电话，但今天就顾不得许多了。
春茗接了电话，第一句说：“全新的来电号码，来电时间也怪。”
“我用家里座机打的，”听了他的声音，我稍稍安心了些。“今天特别有空，想跟你说话而已。”
“杪秋小姐请讲。”
我憋了半天，又不知从何说起。我想将今天自己被谢国昌纠缠的事告诉他，想让他宽慰我、替我出头，可心底里又抗拒着不想说出来，因为怕损害我们之间近乎完美的关系。
结果最后问出另一个我有些介怀的问题：“春茗，你会不会有交什么异性的普通朋友？”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没头没脑的。”他笑了一声说。
可我自顾自地说：“你想啊，谈恋爱又不是上镣铐，平常交往的自由还是有的吧，我在想你会不会有一两个聊得来的朋友，刚好人家是女孩子。只要大方坦荡，也没什么关系吧。”
春茗沉默了几秒钟，换了严肃的语气：“你真觉得没关系？”
我没回答。
“当然有关系！”他接着说，“世上根本没有异性普通朋友这回事。男女之间怎么可能既亲近又纯洁？我们都是人，不是神仙，哪来的大方坦荡？”
“好像是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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