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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豪集团是我市的龙头企业，我们当然应该大力支持才是，”赵铭贤使劲点着头，摘下老花镜，对着手里的文件又看了两眼，才慢慢说道，“可这次资金缺口比较大，银行的信贷资金又不能用于企业债券兑付，恐怕要另外想办法才行......”
唐市长目不转睛地听着，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赵铭贤本来还要说下去，看见唐市长这副表情，赶紧住了嘴，咳嗽两声，端起茶杯喝了几口，低下头去，便不再说话。
“其他几位行长怎么看？”唐市长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顿了一下。
“赵行长说的对，企业遇到困难，银行应该支持，尤其是像万豪集团这样的企业，”说话的是工行的刘行长，“可银行有信贷政策，条条框框也多。特别是去年以来，从银监会到地方银监局多次下文，反复强调信贷资金用途管理，严禁违规发放贷款或变相发放不符合监管规定的贷款。有一份文件里还专门列举到了几个具体违规事项，其中一条就是不得发放贷款用于企业债券兑付。若是明知故犯，那属于严重违规行为，是要受监管处罚的。”
刘行长一口气说完，微微喘息着，喉间不自觉使劲吞咽了几下。
“我们不比农商行，人家大小也是个地方法人，李行长自己说了就算，”中行的杨行长看了李季一眼，插话道，“我们有省行、总行管着，连小媳妇也不如，婆婆多，当家不做主，要看上面的脸色才行。”
交行的顾行长连连点头。
李季笑笑不语，心中暗自叫屈：你们以为我这个行长就那么大权力，真的自己说了算啊？
农商行是法人不假，不过那可都是形式上的。地方政府有时对农商行有所政策倾斜，这也是事实，不过那都不是白给的，是要你拿出真金白银来换。
每个项目都重要，都需要银行资金支持。这个电话，那个领导，谁也得罪不起。有时明知不行，也要硬着头皮、绕着弯儿、绞尽脑汁去做。你不肯做，有人愿意做，这行长的位子可是好多人惦记着呢。
“今天这个会，可不是要行长们来给我普及信贷政策的，”唐市长依旧语气平静，可脸上的不高兴谁都看得出来，“不仅你们银行，就连我这个市长，也是为企业、为市民服务的。离开了银行的资金支持，企业很难发展；但没有了企业，还要你们这些银行干什么？”
几位行长心里都是一紧，不觉挺直了身子。
唐市长顿了顿，目光游移：“不管中行、工行，还是农商行，都是凤城的银行，离不开地方经济，更离不开本地企业。企业遇到了困难，银行责无旁贷，何况还是万豪集团这样的企业。”
几位行长互相看看，表情复杂。
“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唐市长脸上多云转晴。
也许觉得自己这个比喻有些粗俗，唐市长自嘲的笑了笑，继续说道：“凡事想做，就会找方法；不想做，就会找理由。我说的对不对？”
几位行长默然无语。
“万总自杀这事本来就议论纷纷，若是债券兑付再出了问题，那会是什么后果，很难想象。”唐市长的声音严肃起来，“万豪集团是我市的支柱企业，涉及到好几万人的就业，每年几十亿的税收，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那不光影响经济发展，更是要破坏社会稳定的。”
“几位说说看，有什么比社会和谐稳定更重要？”
任何事情一旦上升到政治高度，再小也是大问题。会议室里再次安静下来，连咳嗽声也听不到了。
“不要只盘算自己的小九九，只想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得失，要从全局出发，站在全市的高度看问题，”唐市长的话语重心长，充满了恳切之意，“这不是万豪集团一家企业自己的事，而是全市的大事，是我这个市长需要解决的，也是各位行长应当好好考虑的。”
唐市长的目光变得深沉：“要是市政府再被市民堵了大门，我这个市长再被挡在门外，那可真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市长的话说到这份上，几位行长再不能干坐着了。建行的谭行长首先开了口：“唐市长，这样吧，我们建行出五千万，但用途不能是兑付债券，换个名目，流动资金贷款吧。”
“谭行长这态度，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很好。”唐市长满意地点点头，用手梳理着油光可鉴的头发，微微向后倾了倾身子。
“不过，我要先向省行汇报，省行同意了才行。”谭行长向前俯着身子，又补充道。
谭行长叫谭月，是从省建行财会处下来的，任职还不到半年。虽说已过了四十岁，徐娘半老，但媚力犹存，风韵丝毫不减当年，十足的中年美少女。
有一回两人在银监局碰到，闲聊了几句，才知道谭月也是财大毕业，只比李季高两级。
谭月最早是在下面的分行挂职，熬了好些年头才回到省行。那时李季已经离开建行了，所以两人之前并不相识。但因为都是建行出身，又是财大校友，异地相逢，自然分外亲热。
但李季却不愿招惹这位师姐，更不敢走得太近。听建行的同事说起，这位谭大行长可是名声在外，诸多风流韵事，半天说不完。就因为这，回省城没多久，老公就和她离了婚。
两人没有孩子。离婚后，谭月放飞自我，着实潇洒自在了一阵子。后来，因为实在听厌了那些风言冷语，自己也觉得丢了脸面，便主动要求下派，来凤城建行当了行长。
其他几位行长见谭月抢先表了态，虽然各自还都有想法，这时也骑虎难下，不得不收起小算盘，硬着头皮“认领”。
李季报了三千万。原本万豪集团就有四千万的流动资金贷款额度，那就放了款再说。先解眼前燃眉之急，至于其他的事，暂时顾不了那么多了。
这个数额不算大，大概唐市长未必满意，可李季也没法子，尽力了。别忘了，农商行还有二十亿的银团贷款压在那里呢。
这些年来，农商行越来越成了地方政府的钱袋子，当地企业的“唐僧肉”。监管机构怎么要求，信贷政策如何规定，这些都不重要，反正就是要你给钱。有时候李季觉得，这个行长当得真是窝囊。
好在虱子多了不咬人。好几家银行陪着呢，要违规大家一起违规，要处罚大家一起受罚。反正都在同一条船上，一旦翻了船，被淹的又不止我一个。会水和不会水的，结果都差不多。
想到这里，李季胆气陡升，感觉也轻松了许多。
从政府大楼出来，李季站在门口等小李的车开过来。谭月的车早停在门口，她却没有立即上车，反倒朝李季走了过来。
“李行长，我今天可是为了你.....”谭月嫣然一笑，一股成熟女人的气息瞬时让李季有些心神荡漾，那香水味更是冲得李季连打几个喷嚏。李季心念一动，谭月用的香水似乎和刘敏的是同一个牌子。
“谭行长，可别这么说，我可担当不起，”李季咧嘴一笑，“我是凤城人不假，可这万豪集团和我个人没啥关系啊。”
“哼，还敢骗我？”谭月鼻子里哼了一声，脸上却是撒娇的表情，哪像个四十岁的少妇，完全是二十几岁的纯情少女，“谁不知道，你和万豪集团的万总是铁哥们！”
李季不想费口舌解释，只好笑笑不语。
“ wｗw．ｕukaｎshu.com怎么，当了行长，眼里就没我这个师姐了？”谭月依旧不依不饶，瞪圆了眼，凑到李季跟前，仰起脸看着他，额头几乎要碰到李季下巴了，“本师姐来了都快半年了，也没见你这个小师弟尽尽地主之谊！”
李季想想也是。谭月自打来凤城，旁敲侧击打了好几次电话，都被李季东拉西扯糊弄过去了，至今没主动请谭月吃过一次饭。
这事再怎么说，也是自己不对在先，理亏。李季想了想，用手拍拍自己的脸，笑着说道：“谭行长，都是小弟的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美女肚里能撑船，饶过小弟。看师姐哪天空了，你挑地方，我做东！”
“师姐啊，今天就有空！”谭月娇笑，眼若桃花。
“这......”李季刚想答应，忽然想起一早和万敏说好要去看她，慌忙改口道：“师姐，今天真不巧，我约了人，改天如何？”
谭月怔了怔，脸色微变，嘴一撇：“早知道你口是心非，我先走了！”说完，谭月转过头去，紧走几步，拉开车门上了车。
“你这师姐啊，肚子小着呢，可撑不了船！”车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皇冠车尾部冒出淡淡白烟，扬长而去。
李季愣了片刻，摇着头，走到自己的车子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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