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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季一看表，八点钟了。他点点头，拿起公文包，很快下了楼。小李早发动好车，在门口等着。
市政府和农商行只隔着两条街。等车子赶到时，大门口聚集的那些人已经不在了，只有两三名武警还在那里摆放着路障。
市政府大院一向不好停车。一进门，李季就先下了车，让小李去找车位，自己则快步走向政府大楼。
政府十三楼的小会议室是个圆桌会议室，最多能坐十几个人。李季站在门口听了听，没有动静。他心里有些奇怪，都八点多了，难道还没人来？
正迟疑间，身后响起脚步声。李季回头一看，是刘秘书端着一个白瓷茶杯走了过来。
“李行长，进去吧，唐市长马上就到。”刘秘书冲着李季点点头，笑了笑。
李季推开门，看见圆桌周围已坐了一圈人。建行的谭行长，工行的刘行长，中行的杨行长，农行的赵行长，交行的顾行长，还有农发行的王行长，市内几家大行的领导都在。在最里面的角落里，坐着万豪集团的副总经理郭士强和财务总监周晓雪。
没有人说话，都低着头盯着自己眼前的笔记本。看到刘秘书和李季进来，几个人也只是抬眼看看，轻轻点点头，便迅速把脸埋了下去。郭士强和周晓雪起了起身，算是和李季打了招呼。
李季在一个空位上坐下来，从公文包里摸出笔记本，摊开在桌上，看看表：八点二十。
李季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发觉每个人都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全没了平日开会前的轻松气氛。要搁在以前，这个时候肯定是笑语不断，其乐融融。相互开开玩笑，说说有荤有素的段子，交流一下天南地北的见闻。
看来大家都已知道了万成跳楼的事。凤城效益好的大企业不多，除了几家知名国企，万豪集团算是各家银行眼里的“香饽饽”了。为了抢业务，各大行放下身段，争着给万豪集团授信，主动降低贷款利率，给予种种结算优惠。谁也想不到，万成会突然自杀。
门口传来轻轻的咳嗽声，唐市长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一屋子的人瞬间挺直了身子，齐齐把目光投过去，会议室里一时静的出奇。
唐市长在中间的椅子上坐下，端起面前的茶杯，一边吹着上面的浮沫，目光在室内扫视着。
“郭总，今天就是专门讨论你们的事，坐那么远干嘛？坐到前面来！”唐市长喝了两口茶，把杯子轻轻放在桌子上，向郭士强招手。
郭士强慌忙站起身，有些尴尬地笑笑，拉着周晓雪，坐到了唐市长对面的空位上。
唐市长打开身前的笔记本，看了几眼，抬起头清了清嗓子，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易：“各位行长都到了，万豪集团的郭总也在。今天叫大家来呢，就是要议一议万豪集团到期债券兑付的问题。”
房间里响起一阵沙沙声，每个人都在翻看着刘秘书刚刚散发下来的文件。
“不用我说，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万豪集团的万总因抑郁症跳楼自杀了。很不幸，我们失去了一位优秀的民营企业家，大家一定很难过，我更难过。”说到这里，唐市长停了下来，摘下眼镜，伸手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擦拭着。
“说句可能不太合适的话，也许这对万总是一种解脱。”唐市长戴上眼镜，继续说着，“人死不能复生，谁也没办法，可活人的事我们还是要解决。”
会议室里静静的，几乎能听得见每个人轻微的呼吸声。听到“解脱”两个字，李季不由盯住了唐市长的脸，心中忽觉异样。
“眼下万豪集团债券兑付的事很让人头疼。你们说说，让我这个市长的脸往哪里搁？”唐市长的手在桌角重重拍了一下，震得桌上的茶杯直摇晃。
会议室里更加安静。唐市长不再说话，脸上的神色也恢复了平静。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着，目光很快在每个人的脸上重新扫视一遍。
没有人接话，每个人似乎都在专注地看着手里的文件。李季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莫名地想笑。他咬咬嘴唇，使劲板住了脸。
唐市长放下茶杯，将杯盖轻轻盖上，盯着郭士强看了几眼：“郭总，你先说说吧。”
郭士强闷着头，不知是不是刚才走了神，猛然听见唐市长叫自己，似乎吓了一跳，抬头看看，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坐下说，坐下说！”唐市长一只手向下按压着，示意郭士强坐下。
“是，是！”郭士强答应着，又坐了回去。
郭士强算是万豪公司的老人了。以前，李季还从未见过郭士强在这种场合失态过。他不禁多看了郭士强几眼。
周晓雪用手轻轻碰了碰郭士强，悄悄将一份文件递了过去。郭士强定定神，接过文件看了两眼，喉间滚动几下，用有些沉闷的声音说着：“万豪集团本期债券本息合计约三亿八千万元，到上个月为止，已累计兑付债券本息一亿两千多万，还剩下两亿六千万没有兑付。”
李季心里一惊，没想到还有这么大资金缺口。会议室里的椅子响动了几下，有人在窃窃私语。
“本来如期兑付是没有问题的，可公司有一批从国外进口的高级轿车被海关扣住了，”郭士强的声音大了些，背也挺直了，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淡定，“全部货值超过三亿，严重影响了公司的资金周转......”
“进口轿车？ ｗww.ｕukanshｕ.com”唐市长打断了郭士强的话，眉头紧皱，“是海关查扣的吗？”
“是，唐市长。”郭士强抽出压在笔记本下的一份红头文件。
“海关?”唐市长沉吟着，把脸转向刘秘书。
“是，我打电话问过了，”刘秘书站了起来，“王副关长说，这批进口车手续不全，......”刘秘书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唐市长的脸色。
“海关不归市里直接管，有时候不一定买账......”刘秘书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唐市长的脸明显阴了下来，用指尖轻轻敲着桌面，低头不语。过了好一会，唐市长才闷声说道：“这事暂时放放吧，会后再说，今天还是要先解决万豪集团的问题。”
会议室里又静了下来。几位行长互相看看，还是没人说话。
“要是再没人主动表态，我可要点名了。”唐市长笑得很轻松，语气里却明显透着几分不快。
刘秘书看场面有些冷，连连给李季递眼色。李季微微点头，把目光投向了农行的赵行长，其余几人也都不约而同看着赵行长。
赵行长名叫赵铭贤，几位行长里面，数他年长，资历也最老。赵铭贤是转业军人，据说在部队里当过团长，性子直，嗓门大，也敢说话，每次开会发言都爱打头阵。
赵铭贤早感觉到了众人聚集的目光，他却装作没看见，一手抓着那副老花镜，自顾低头一字一句地看着文件。
“赵行长，那就你先说说吧。”唐市长点名了。
会议室里安静极了，所有人都看着赵铭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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