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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狼的长啸与鲜血的气息引来了附近的狼群，瘆人的狼嚎声此起彼伏，在阿尔达一行人耳畔回响。它们仿佛无处不在，就像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
这是维尔托自出生以来第三次体验急速奔跑的感觉。幸运的是，这次不需要他费力。趴在科特结实的肩膀上，维尔托面色苍白，看着后方广袤的天地间忽地亮起莹莹绿光，一处、两处、三处。很快，漫如野草的绿光重叠在一起，然后分开，继而聚拢成一簇。维尔托这才察觉自己的眼睛因被风吹得刺痛，流出了潺潺泪水。
“那匹狼引来的不止一个狼群，现在它们在互相对峙，抓紧时间，不要偏离路线。”拉斐尔的声音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点喘息声都没有，根本听不出他在奔跑。
“骸骨荒原上的狼不会都疯了吧，正常的野狼白天眼睛可不会发光。”帕里斯边跑边问。
“不清楚，曾经有魔法师抓了几只荒原狼带回去研究，可是毫无发现。当然，除了精灵、人类和已经灭绝的巨龙，大陆上并没有其他——”拉斐尔沉声回答。
“不是，你们——这时候聊这些做什么？它们眼睛不发光，或者没有发疯就不会攻击我们了吗！聊这些完全没有意义！”达莉的嗓音被风吹得忽高忽低，尖锐刺耳。
“它们过来了。”拉斐尔的身体仿佛是飞过来似的，忽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左一右，两匹狼包抄而来。
五人没有减慢速度。左侧，达莉召唤出一个火球，压缩成星星一点，弹射而出；另一边，科特全力挥动重剑。维尔托先是听到一阵轰鸣，像是山顶坍塌的余震，又听到空气与某样东西剧烈摩擦的声音。一头荒原狼毛发焦红、血肉模糊地横飞出去；另一头诡异地四肢齐断，哀嚎不止。
一场追与逃的杀戮就此拉开序幕。
小队一行人处理掉几匹单独袭击的野狼后，第一次，十几匹狼同时接近众人，准备猎食。它们四足刨地，高高跃起，张开的血盆大口中，森白的利牙好似陡峭的山峰，挂着淡红的唾液，嗜杀的本性暴露无遗。
形势危急，达莉调动精神力，滚滚烈焰自她的掌心涌出，在五人身后聚成一堵炙热的火墙。悍不惧死的荒原狼贸然穿过这道死亡的屏障，自身遭受重创。伤势较重的栽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纷纷打起滚来，然而，它们不仅无法挽救自己的性命，还连带着点燃了一大片野草；伤势较轻的野狼呜咽一声，一甩脖子又朝五人追来。
迎战嗅觉灵敏的荒原狼，拉斐尔并没有使用屏蔽对方视觉的法术，直接取出飞刀，斗篷下的手一扬，几点寒光破空而去，精准地插入它们的额头。没有一滴血，脑袋被贯穿的它们倒下了。
荒原上地貌多变，草地往往未能连成一片，轻微的火势完全没有影响狼群后续的行动。种种危急的情形轮番上演，即使闭着眼睛，听见无休无止的狼嚎、同伴急促的呼喊、骨骼折断的声响，维尔托也能感受到战斗的惨烈。
临近傍晚，五人才摆脱追击，找到一处河流清洗血迹。
“荒原上的大型狼群大约有六七个，每个狼群大概有二三十匹狼。我们虽然洗清了血渍，但鲜血的气味一时半会儿抹不掉，还是得小心。”拉斐尔脱下斗篷，用水清洗后递给达莉让她集中烘干。一旁，科特正在用河水洗拭长剑、短剑、匕首和穿在斗篷下的锁子甲。拉斐尔见帕里斯的表情有些惊讶，又补上一句：“我出发前专门了解过骸骨荒原的情况，防止计划有变，不得已进入荒原的内部。组织里有人专门探查过，资料还算详实。”
帕里斯茅塞顿开，仿佛第一次得知出一趟远门还要计划得如此周密。
维尔托此时一反常态，坐在河畔湿漉漉的卵石上，木讷地用水囊从河流的上游舀着水。达莉朝帕里斯和科特投去询问的目光，但那两人毫无反应，科特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气得她差点抛开颜面开口讥讽。
经过小火的烘烤，清水漂洗过的衣服很快干燥如初。维尔托、科特和拉斐尔接过烘干的衣服后又穿了上去，其余两人则取出崭新的衣裳换上。
他们没有在河畔停留太久，五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赶在日落前，在靠近另一处水源的高坡上扎好了帐篷。值得一提的是，晚餐时，尽管兔肉的诱人香气疯狂诱惑着维尔托，他也没表现出同先前一样的兴奋与食欲。
“前半晚我和维尔托值夜，后半晚帕里斯和科特。达莉今天消耗比较大，好好休息吧。”拉斐尔同帕里斯商量后，转告众人。
夜间的浮云遮住了月光与星辉，沉沉幕帘笼罩世界，让人喘不过气，压抑，黯淡，恰如维尔托的内心。经过操劳的一天，没轮到值夜的三人很快睡去，万籁俱寂。
“今天见的血有点多，你要调整好情绪。明天不会轻松的。”拉斐尔轻声说。
“阁下，您……相信天堂和地狱吗？”维尔托对这位能力诡异的荒原旅客成员一直有些惧怕，而其他人对拉斐尔尊敬的态度更是加深了这种印象。所以，他在求教的时候抱着几分犹豫。
“以前信过。现在，我不太考虑这些。”拉斐尔的回答很干脆。
“可是，如果真的存在地狱，而教会的《圣典》规定的‘十一律’中的第一条就是‘不得杀人’……”
拉斐尔转过头，看到了维尔托冰冷苍白的脸。他说：“在许多时候，尤其是身处动荡的环境，你不得不破例，你必须活下去。”
“这种感觉很糟糕。当我看到倒在地上的那个人，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反复提醒我：‘他是我杀的，他是我杀的。’这个声音，还有红色的血，狰狞、恶心的鲜血……真的很像灵魂里的魔鬼在说话。”
“只是很像而已。”
“但我没有办法让它消失，难道就让它永远存在吗？”
“我以前也是这样，对杀人畏如狼虎。后来，我发现这样行不通。对那些不得已要除去的敌人，我们可以给予尊重，但绝不能手软，否则遭殃的必然是我们。倘若你的内疚仍没有缓解，把他们当作不认识的、从没有过交集的人，他们的生死与你无关，心灵的负担就会减轻。反正对我来说，无论地狱是否存在，至少，在我寿命将尽时，我能说一声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维尔托细细咀嚼起这个词。
“其实，动物的生命也同样珍贵。比如，以我们的实力，整个荒原的狼群加起来也很难战胜我们。但倘若我们真的这样做了，整个荒原的狼族从此灭绝，对所有人都是灾难。生命，说轻，只是一道伤口；说重，可代表无数的良知与正义。”
维尔托不置可否。营地旁，蜿蜒的流水如同破碎的骨笛，吹奏出一连串沙哑的音符。天边传来一声古怪的嗥鸣，叫人不禁打了个寒噤。
“阿尔达现在还有很多平民信仰教会的神灵？”拉斐尔难得好奇地问。
阿尔达王国的王室和贵族对教会极为排斥，教士们在政治上的影响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在民间，即使各地有教堂，严格遵守教规的人寥寥无几。因此，大陆上其他国家的人都默认阿尔达人全都不信神，教会更是耿耿于怀，将此列为阿尔达王室的一大罪状。
维尔托思索片刻，说：“大部分只是假装不信，或是以为自己不信，但其实，谁不希望死后能有一个好归宿。这么说也不对……我们只是想要得到神灵的保护，至于是哪个神，也不太在乎。比方说，我们小镇有个习俗，就是把房屋周围零散的石头堆在门前，认为能够求得好运。谁家的石子最多，谁家石堆的形状更漂亮，家人就会获得更多的好运气。还有，每年集市开张前，镇里的老人会请来附近的领主，在空地上宰杀几头牛羊，说是献给国王的。我们可以把石头当成神，把国王当成神，设计种种仪式来取悦他们。这跟教会干的事似乎差不多？”
讲了一会，凉人的夜晚进一步清醒了维尔托的头脑，那根紧绷的弦松弛了下来，他突然想到好几件还没问过的事情。
“阁下，按照您之前的说法，动物的生命也很重要，那您为什么还要吃肉食？”
这次，拉斐尔终于沉默了片刻才作答：“可能，在我的心里，动物的生命还是要低等一些。它们没有多少灵智，或者按照一些哲学家的观点，它们没有理性。它们，我觉得只要做到不滥杀即可。”
“荒原旅客难道不会分配可能伤及无辜的任务给您吗？”
“我们在你们眼中的形象还是一如既往得差啊。最开始加入的时候，的确有一些同我自己的意愿相悖的任务，但荒原旅客给予我的比夺走的更多。现在，随着我的实力提升，他们不会再派这种任务给我。”
“荒原旅客，这个称呼到底代表什么？”
拉斐尔平平无奇的双眼盯着维尔托，他说：“这可不是一个随便就能告诉你答案的问题。”
维尔托正想致歉，没想到拉斐尔话锋一转：“但和你说倒没什么关系。 ”
维尔托心中涌出被信任的感动，虽然不清楚对方无条件信任的目的。
“在各个国家，如阿尔达、泰特斯、赫拉克，基本都有一个大型组织，专门培养法师、魔法师和法术骑士，就像荒原旅客一样。这些组织与国家之间有的是合作关系，有的是依附关系，我们则是与阿尔达王国有着长期的合作——这个长期指的是数百年。现在，我们担负着维护王国秩序的责任，训练军队、保护君主、刺探情报、建设城镇、协助治安，几乎每一个环节都有我们参与其中。至于我们组织名字的由来，你知道贝罗在哪吗？”
维尔托对地理没有任何了解，回答时一点也不害臊：“不知道。”
“阿尔达王国境内的诺顿山脉纵穿全国，囊括整个东部和中部，而在山脉最西侧，纽卡斯山峰山麓，坐落着阿尔达的都城贝罗。贝罗再往西，直至海岸线附近，中间有一片贫瘠的荒地，那里有许多巨人遗迹，就像我们昨天遇到的石屋，高大空旷，坍塌成无数瓦砾，处于废弃状态。传说，人类与巨人的最后一战就是在那里打响的。那里是阿尔达的腹地和发迹之地，也是教会的圣地，人们把它叫做陨落荒原。我们的总部就设在那片荒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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