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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把剑是你的了,一定要保管好。”帕里斯从他所说的未知空间取出一把精铁打造、剑柄雕刻着半个狮头的短剑,递给维尔托。此时,他们已经到达骸骨荒原中心地带的边界。
慎重地接过锋利的短剑,维尔托心底掠过一丝紧张,惴惴不安地将没有剑鞘的短剑别在腰带内侧。
“不用怕,有我在。”帕里斯拍拍维尔托的肩膀,说:“我们就进去转一转,顺便宰几头野兽,你会喜欢它们的味道的。”说罢,他往前迈出一步,像是在向史诗里的英雄们学习,意欲成就一番大事业,头也不回地扎进荒原深处。
虽然地图上明确画出了骸骨荒原核心区域与外围区域的分界线,但在众人看来,两者的差别并不明显--------——千篇一律的乱石、杂草、杂草、乱石。天地间没有障碍物,一片明晃晃的亮色。莽荒的气息萦绕于披盖着焦黄植被的原野,如同等待时机的猛禽,在猎物露出破绽前久久盘旋于空中。
“拉斐尔阁下,为什么这里被称作骸骨荒原?”维尔托对着昂首阔步、一路向前的帕里斯的影子说。
一道轻幽缥缈的声音从地下传来:“在这片荒原中,狼群是唯一的主宰,它们几乎杀死了所有生灵。在狼群栖息地的中央,有大量的动物尸骸,那既是它们的食物储备,亦是一个强大狼群对外的威慑。我们的脚下是狼群领地的交界处,所以见不到满地的骸骨,也见不到真正的骸骨荒原。”
维尔托想象着那般恐怖的场景,内脏一阵抽搐,差点把午餐吃的美味烤肉吐出来。
人在荒原,深怕遭遇狼群,自会悄声细语,或是缄口不言。即使这是一场无声的步行,迥异的地貌、在风中微荡的野花、造型奇特的云团仍给维尔托带来了无尽的乐趣,直到地平线将最后一抹光线轻轻抚去,才专注于足下的脚步。
“噗”的一声,达莉的手掌心开出一支火焰聚成的花朵,接着又是一朵。几个呼吸后,五人周围跳跃着六朵旋转的火玫瑰,上下飞舞,赏心悦目。
没有回头的帕里斯嘟囔了一句,但没人听清。
他们又走了一阵,天已经完全黑了。忽然,在火玫瑰的照耀下,他们望见了一群若隐若现的巨石。在被纯粹黑暗笼罩的大地,它们与这片土地、这片天空格格不入,激起了众人的兴趣。他们暂时改变方向,到那里一探究竟。
只见数十块十几人才能环抱的巨石在这块鲜有人迹的平原上排成几个不太规整的矩形,每一个都像一座围墙环绕的要塞,架起云梯向上攀爬都需要极大的勇气与毅力。五人穿梭于巨石间,从“石墙”的缺口进到被围圈起来的空地。里面尽是聚成小山丘的土堆和石块,放眼望去,深浅不一的水洼反射着缥缈的火光,碎石、淤泥与杂草全部裸露在夜空下。这里显然是一处遗迹。
“是巨人留下的……”帕里斯赞叹道。所有人都知道,在人类习得魔法之前,巨人是亚诺大陆的主宰。但千年以前,巨人文明由盛而衰,人类以星星之火聚成燎原之势,最终,“伟岸的生灵化作尘土,弱小的蝼蚁蜂拥,将手中的铁具掷向最后的巨人,昔日的辉煌终是寂寥。”
“真是伟大啊……”维尔托抬头仰望,巨石的顶端仿佛与星空同高,令人心生敬畏。他怎么也想象不出,那些生灵是怎样搬动这些石块,建成这样宏伟的建筑的。
“巨人的时代早已消逝,只有这些遗迹在向我们诉说他们昔日存在的事实。”拉斐尔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陶醉,似是对这片遗迹十分欣赏。
虽然它们属于另一个文明,但这丝毫没有减损这些古物的风貌与无法估量的价值。没有花纹,没有标记,巨石漠然矗立于恣肆生长的草地,耸立于天地,散发着源自远古的荒芜气息。仿佛千百年来,它一直在这里,看着一名名旅客匆匆经过,看着一个个王国建立又分裂,分裂又重生;看着人类从弱小变得强大,看着这片土地从沃土化作荒地……一切的一切,它们都静静地看着,没有一句话,没有任何想法——是谁布下这残忍的迷局,让生命消逝,任由亡魂的足迹为时光冲洗?
五人中,有三人对这些疑似巨人住宅的遗迹惊叹不止,科特和达莉却在旱季习习的微风中对同伴的表现困惑不已。
荒原的夜里,五人在巨石的脚下憩息,等待夜的轮毂远去。
维尔托、达莉和科特在上半夜值守。第一次值夜的维尔托上下眼皮间产生了巨大的作用,像两块磁石相互吸引,荒原与夜空都变成了一道狭长的丝带。
“别睡着了。”达莉清亮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我,没有。”维尔托被这句话泼醒了,凉薄的空气一下袭入鼻腔,叫他打了好几个喷嚏,如同被狂风摧残的纤嫩树苗,身体无法停止战栗。
为保持温暖,维尔托在营地附近来回走动。此时的夜,是冰冷、迷离的,但仍暗含生机。风吹不动亘古不移的巨石,却能带动蔓生的野草。它们在寒凉的夜里伴着自然的韵律舞蹈,像是在表达着什么。
沙沙的草丛摩擦声给维尔托带来了全新的体验。这广阔无垠的荒原,对那些经常旅行的人来说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危险之地;但对维尔托而言,他本来一辈子都会待在那个鲜有人知、被世人忽视的小镇,如今这番从未见过的风景,给他带来了难以想象的愉悦。
他再看向周围的巨石。这些没封顶的石堆究竟是不是巨人的住宅?那些巨人究竟为什么把它建在这里?又在什么时候将它抛弃?被摧磨了数个世纪的它们对这里的风景是否已经感到厌倦?向内的思索越是深入,冒出的问题便越多,求知的渴望便越发强烈。他可能还会思考,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少值得探索的事物?而所谓值得探索,是指能够收获潜浮在表面的内容,还是能够深入挖掘,将有关它的一切全部掌握?
沙沙的草丛摩擦声将维尔托从沉思中拉回现实,他没有意识到刚才一系列的追问给他的好奇心带来了多大变化。当沉思如潮水般退去,余下的空白令他茫然伫立,望着灰色的、皴裂的巨石,不知过了多久。
维尔托醒来时,看到的是浅黄中掺杂着红色的帐篷顶。他掀开被毯,舒展着身子,触到了散发着芳香的土地。环顾营帐,维尔托惊奇地发现这里比他在德塔住的房子还大。除了两张不知材质的毛毯,帐篷里还有摆放武器和衣物的空间。维尔托的外套、腰带和短剑就堆在他的脚边。充分休息过的他穿好衣服,藏好武器,收起毯子便往外走。
掀开帐帘,刺眼的阳光让维尔托有些难以适应。可当他的视力恢复,他又觉得光线有点微弱。原来,庞大的石阵挡住了冉冉升起的朝阳,细微的光线从巨石的缝隙间漏过,像雨点般洒落在他们的营地,竟生出几分黄昏的味道。
“啊,我们勤劳刻苦、尽心值守的守夜人醒了。”帕里斯懒洋洋的声音在这样美好的清晨显得尤为刺耳。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吗?”维尔托惧于对方的实力,只好用蚊蚋大小的声音抱怨。他怎么也想不出,像帕里斯这样的骑士,是如何做到一面大谈着骑士精神,一面随意挥舞语言的利刃伤人。
“嗯,很多人都说过这句话,你在认识我的第二天才这么说,说明我还是有长进的。”帕里斯又用手拍拍维尔托的肩膀,“还有,我可没有耳背的毛病,你一出声我就能听见。”
达莉从他身后经过时露出鄙夷的神色,不知是在反对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几块白面包配上昨夜剩下的半只野鸡,又有澄澈的酒水搭配,维尔托再次吃到了丰盛的早点。
“呼——”吃完大餐的维尔托长出一口气,十分满足。
帕里斯目瞪口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和科特比拼谁吃得多的人,一天这样也就算了,现在已经是第四顿了。而且你看起来这么瘦,和科特的体型差距这么大,吃起东西却一点也不含糊,我都开始怀疑是不是你把你们家吃穷的。”
达莉也揶揄道:“没准到了柯伊诺尔,他哥哥就不认识这个因为暴饮暴食发胖的弟弟了。”
维尔托脸微微一红,理直气壮地说:“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嘛,我可不想拖累你们。”
帕里斯鬼祟地一笑:“至少你有这个意识。但嘴上说说可不够。”他站了起来,将打包好的旅行用品收进了戒指。维尔托注视着他的背影,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太阳慢慢爬上顶点,又优哉游哉地往下踱步,重复着它每日不变的工作。维尔托全然没有形象地趴在草地上,累得浑身无劲,刚醒不到半天时间便又想回到梦的怀抱。
“这不公平!”维尔托环视着笑眯眯地望着自己的几人,“你们都是能力者,有超凡力量。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是你说不想拖累我们的。”帕里斯一脸无辜。短短一个上午,五人在荒原上加快步伐,加大步幅全力前行,走过的路程几乎与昨日一整天的相当。
“给。”达莉一边笑一边把第一根烤好的烤兔腿递到维尔托面前。他们在与维尔托相遇前,在山林里捕了少许野味改善伙食,那里动物种类繁多,比荒原不知热闹多少倍。
维尔托一跃而起,开始补充能量。
“要是只吃东西,不赶路该多好。但,哥哥呢?”约瑟夫虽然平时待他严厉,但约瑟夫是唯一陪伴他到现在的亲人,在维尔托心中,与其他人相比都是在贬低哥哥在他心中的地位。维尔托的内心进行过一番“激烈”的搏斗,做出了继续向前的决定。
“注意,附近有生物。”拉斐尔的声音突然响起,虽然没有现身,但他的警告如惊雷般激起了众人的警惕。
低矮的灌木间,一个孤零零的灰色身影正在蹒跚地行走,那是一匹荒原狼。
“怎么只有一匹狼,它不会是狼群的诱饵吧?”帕里斯有些疑惑。
“周围没有其他狼的身影。这是一匹孤狼,可能是被狼群放逐的,也可能是狼群被灭后无家可归的。”拉斐尔解释道,“现在距离太远,等它接近后再做打算。”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那匹孤独的荒原狼就凭借强大的嗅觉,捕捉到人类的气息。深知自己无法同这么多人类抗衡,它踌躇片刻,忽然张开口,仰天长啸!
孤狼的声音在寥廓的荒原上荡开,凄凉却苍劲,彷如昔时王者悼念旧日战友, 又如末路英雄唱响最后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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