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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拉斐尔便给维尔托普及了柯伊诺尔的历史。
神圣历一百二十一年,距今正好一百年,时任达斯公爵,阿尔达王国北境领主布兰科·福克斯诬蔑阿尔达王室为“无信者”,宣布阿尔达王国北境从此独立,成立达斯公国。随后,新成立的公国加入《撒拉坦条约》,成为神圣帝国的下属公国。五十四年后,阿尔达国王弗朗西斯六世倾全国之力发动战争,希冀收回领地。但受荒原旅客组织拒不参战,后期战线过长,泰特斯王国的牵制等诸多因素影响,这场被后人称作“光复战争”的交战自那一年的初春一直持续至第二年夏末,阿尔达军队在公国腹地粮草断绝,军心涣散,被达斯公国各地赶来的军队合围,近乎全军覆没。此战过后,两国国力空虚,战士稀缺,无力继续作战。冬雪已消,沃田荒颓,阿尔达人对失地的挂念无处倾告,只能寄情诗歌:
柯伊诺尔,诸王的宝钻,大地的神庭,
你,自残骸苏醒,却忘却旧时的恩情。
多年前,远方纷乱倒映,湿润瞳孔——
烈阳的密谋,宫廷的烛火,黑影重重。
昏暗尘埃笼罩,光洁的城堡刀剑交错,
骑士高举长剑,骤降的阴霾将你褫夺。
鲜血自宫殿流淌大地,溢满无尽沟渠,
银白的战甲染为红衣,何人永远羁旅?
谁知,回忆杂糅心绪,细雨化作冰凌,
望不穿僵硬身体,未曾见心系风景——
枯萎的断木,是否覆盖,败谢的残红?
灰烬的焦土,可曾初现,幽绿的草丛?
当漂泊诗人追忆波澜往昔,弹拨竖琴,
植根深处的深情,唤呼沉寂不再的心。
当拉斐尔用同游吟诗人们激昂愤慨、荡气回肠的声调截然不同的嗓音将这首近来在诺顿山脉以西繁荣地带广为传唱的朴素短诗娓娓吟诵,对历史不甚了解的维尔托亦感受到了这份跨越时光、影响数代阿尔达人的哀婉与忧伤,不禁落下泪来。
此时此刻,离柯伊诺尔不远的山坡上,一行人久久注视着这座在诗歌、戏剧、谈话与想象中频频出现的城市。城市的南面,纵使是夏季,那集众多溪流为一道的护城河仍渗出阵阵寒意,驱赶着外来者;西面,是出产享誉大陆的宝石的山脉,丰腴厚实的山峰重峦叠嶂,遮挡着多余的视线;东面,越过几个山丘,隐约可见几处庄园和坐落其中的尖塔城堡;至于北面,则完全被那座壮观的城市占据。纯青色的城墙高高擎起,似一头栖息于此、尚在沉睡的远古巨兽。自远处看,很容易混淆城墙上的塔楼与它背后的城市,但谁知这些戒备森严的塔楼内部藏有多少暗刀冷箭。城内,大小不一的房屋星罗棋布。它们材质单调却形态各异,参差不齐却展露出别样的美感,铺张的态势像是在为内城的豪华府邸遮风挡雨。密密麻麻的住宅如同堆叠在一起的红砖,构成一堵气势雄伟的高墙。似山间沟壑般遍布的街道将城市切割成无数碎片,没有规律可循,似是一个顽童的信手涂鸦,但它们交叉纵横,如古树树根般盘根错节,蕴含着骇然威势。几座直指苍穹的教堂塔尖无视城墙的障碍,伫立在最醒目的位置。
柯伊诺尔,在八百多年前阿尔达的“立国者”卡洛一世登基时便初具规模,往后八百年,不断扩大,数次翻新,在成为达斯公国的都城后更是急速扩张,成就了今日这只庞然巨兽。它的城区像顺势流淌的江水,在枝干附近留下痕迹,毫无规律地漫延而过,超脱拘泥的规划,张扬放恣。北境独立前,阿尔达王国的民众总喜欢拿它同泰特斯城或是昔日的帕罗达斯比较,决不出胜负誓不罢休。
经过一番讨论,外貌与平民相差较大的三人留在了城外,由拉斐尔领着维尔托进城打探佣兵团的情报。
从城市南面的山坡下来,便是入城的大道。高低不平的石路上,来往行人步履匆匆,焦急地赶往他们的目的地。两人走过护城河上最宽的木桥,维尔托能看清木头上蜿蜒、神秘的美丽纹路,只是不知道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雕琢的。再往里,便是那段难以描述的高大城墙。在“光复战争”中,阿尔达大军围困柯伊诺尔长达六个月,几次攻上城墙,一度攻破城门。而如今,在维尔托的眼中,那些青色的巨石严丝合缝,五十年前的触目血迹,五十年前的年轻生命,没在冰冷的石块上留下一丝印迹,唯有岁月在其上喷抹了些许斑痕。那扇沉重的双扉大门,是否融入了昔日的铜铁残渣?仰望时看见的那些数不清的城垛与塔楼,五十年前有多少英勇的战士在上面厮杀?又有多少人陨落,如流星般坠下?
维尔托细细观察着一切,将它们与自己已经学到的知识相互比对,顿时产生了一种沉重、敬畏与满足感,这种感觉比千万问题得到解答更令他鼓舞欢欣。
途经城门,两名身着银白锁子甲的看守扫了他们一眼便继续审视下一个来者。他们的工作很简单,找出明显的敌对者,如阿尔达的骑士或是未知势力的佣兵,而那种可能混入、实力强悍的能力者,他们既找不出也打不过。
刚过城门,左右亮光一闪,又有一道门迎面而来,与之前的那扇相差无几。不等维尔托发问,拉斐尔就开口道:“先前的那道和这道都算城门。外层的这圈是瓮城的一部分,用于加强防守。你观察一下四周。”
维尔托立即驻足,仔细研究起两侧的城墙,可惜,他觉得它们除了构造宏伟气派,墙垛比较高,需要极力仰起头才能望见顶部这几个特点外,并没有什么神奇之处,尤其是他已经见识过巨人城市的遗址,这几面墙总不能与那些庞大到令人恐惧的家伙相比吧。等他回过神,拉斐尔已经往前走了很远,维尔托小跑一阵,总算跟上了他的步伐。
最后一道城门过后,柯伊诺尔城中的景象在维尔托面前徐徐展开。几名市民汲汲然穿过他们面前,紧跟着几辆推车、几匹驴和骡,接着又是一大波匆忙的行人。达斯公国人口稀少,但作为公国的都城,柯伊诺尔的繁华程度远非一般城市可比。维尔托快步跟随拉斐尔,用他所能摆出最自然的表情示人。进城前,为了不引人注目,拉斐尔早早脱下了斗篷,穿上了一件深色布衣,维尔托也换上一件平民常穿的棕色麻衣,加上二人本就平凡的外表,没有人会多瞧他们一眼。
临近城门的街道,开着城内最大的一家酒馆。它很像阿卑斯酒馆,只是规模大了数倍,还为市民和旅客提供比单纯的饮酒住宿更丰富的活动。人们即使再忙碌,也会不禁驻足看看它那块滴着油渍的招牌,踌躇要不要进去痛快一宿。拉斐尔领着维尔托进入敞开的酒馆大门,刚一进门,就见到里面的人全都盯了过来。
酒馆内没有点火把或是蜡烛,低矮的天花板将室内的光线压得极暗。维尔托走过从大门至吧台阴森的狭道,努力绕开每一把长凳,心脏砰砰直响,担心自己“天衣无缝”的伪装被人识破。
“两个晚上,两间房,一间给我,一间给我的仆人。”拉斐尔从容淡定地来到吧台前,用流利的神圣语对停下所有动作、单盯着两人看的店主说。
像是听到了公爵新颁布的命令,注视的目光都消失了。酒客们重新捧起陶土大碗畅快痛饮,或与旁人谈笑交流,或拾起瓜果品尝。
“嘿,一共二十枚铜币,纳尔也行。”胖墩墩的酒馆店主香肠厚的嘴唇奋力扬起, 中间仍塌下一块,“您,要不要,特殊服务?”
维尔托往近处看去,几个油腻丰满的女人正分别坐在几个邋遢男子的大腿上,脑袋靠着他们肩膀,搔首弄姿,蹭上蹭下,还有几个空闲的女人在一旁对其他客人挤眉弄眼。一个头发蓬松、面色蜡黄的妇人察觉到维尔托的目光,冲他挤挤眼,吓得维尔托把脖子缩了回去。
“不用。”拉斐尔对这种事从来没什么兴趣,“刚从利维坦到这,太累了。再来几杯麦芽酒,送到房间来。”说罢,他拿出四枚帝国银币,掷在吧台上。硬币弹落在台面,发出几道清脆的声响,在店主的鼻子底下停住了。
“好好好。”即使拉斐尔给的钱比住房价钱足足多出一倍,店主也没过于兴奋,只是两眼放光地唤来两位容貌出众的侍女,叫她们把客人的行李送上去,再连声向拉斐尔推荐店内的酒酿。
来到楼上,遗憾地打发走两名侍女,维尔托推门进入了房间。空气中残留的麦芽酒味、略微刺鼻的石蜡香、低矮的桌椅、铺着灰色被子的床、焦黑的木板墙和屋顶,顿时让他有些恍惚,觉着这里似曾相识,又与记忆中有所不同。不过这些很快被他抛在脑后。
将近一个月没有睡过床的维尔托来到平板床前,径直倒了下去,却被僵硬的木板重重打了一下。一直睡在野外松软泥土上的他一时习惯不了这死板的床,感觉骨头都被撞散架了,比跟帕里斯训练时因为忘记动作接受惩罚还要难受。
待疼痛过去,维尔托调整一下姿势,梦境很快帮他合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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