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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过去的时代，谯州地区的乡野之地，野生的枸杞在龙阳郡随地可见。那时是朴实无华的时节，纵使万物生灵皆自由生长。野生枸杞散落在路边草丛中，河岸上，庄稼地头，茂盛地生长，恣意地开花结果。
等不到秋季来临，早熟的枸杞子就迫不及待地挂果，果子黄豆粒一般大小，并呈殷红色。殷红色的果实通常藏在并不稠密的叶子间，只要稍作留意，就能被人、鸟、老鼠、昆虫等发现，进而成为他者的美餐。
过往时代，普通百姓只晓得枸杞子是甜的味道，野生的枸杞子大多被顽皮的孩童当成野草果子吃掉。人们尚不知枸杞子对身体有很大的功效。只有略懂中医的人才知道枸杞子的妙处。
恣意生长的野生枸杞子太多了，多了就不稀罕了。即使被制作成中药，也不值钱。所以就没有更多人对此感兴趣。
近代以来，养生成风成癖。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温杯里泡枸杞。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风向，也许是卖中药的商人的恶意炒作，绝大多数人对枸杞子产生了偏爱。野生的枸杞子更是枸杞子领域的王者，加之当下人们的生活也富裕了，只要是真正的野生枸杞子，要多少钱都给，只要有人卖。
其实功效还是那个功效，哪里会有宣传的那么神奇，大多是滋阴壮阳，补肝补肾一类。到底有没有作用，有多大作用，也没人能够说得出一二三来。
但是喝的人多了，枸杞子就显得稀缺了，物以稀为贵，价格贵点就贵点吧，照买不误。一直以来，枸杞子市场一片叫好声。
秦国才郑素萍夫妻的离开，对于白膏河中学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损失。从此，白膏河中学不只是暂时缺失了两位能征惯战的将军，一起丢失的，还有他们的精神。
他们是白膏河中学仅有的一对夫妻档老师，不同于自小喝白膏河水长大的其他老师。秦国才郑素萍老师没有土地，没有庄稼地，在龙阳郡，也没有扯不清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纠葛，他们可以全心全意、心无旁骛地倾注在三尺讲台上。
其他老师，本地人，自然家庭拖后腿。或大或小的推拽，总不能将自己的全部精力放在学校。两相比较之下，秦国才郑素萍夫妻档才更显珍贵。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章振兴校长早就看到这一点，所以才优待他们。而周华兴、简国辉等人不一定看得透。或者说，看透了，但涉及到自己的利益的时候，其他因素都必须为自己让路。今昔不同往夕，人心已经变了。
人到中年，还要再次面临职业前途的变更、担忧，不到万不得已，也许不会如此选择。对于夫妇俩来说，几十年了，白膏河已经成为第二故乡，此时离去，不感伤是不可能的。
追忆历历在目，过往的场景一幕幕从眼前闪过。此番离去，也许是对那十年生活的感情割裂。秦国才对自己的那十年生活一直耿耿于怀，本来自己是重点高中学校的成绩优异者，人生目标是复旦大学的中文系，做一名大学教授。没想到一声号召，一夜之间，一切化为泡影。人生从此改变。
秦国才的堂哥大他三岁，早三年高考，毕业于上海医科大学，在上海一家大医院当医生。兄弟两人均天资禀赋，出生的家庭条件相当，却因为时代的原因，造成相差过大的人生轨迹。真乃时也，命也，运也。
五湖四海皆是朋友，大家来自五湖四海，汇聚于农村广阔的天地，都是兄弟。秦国才说自己的青春有悔有憾。对此，同时代同样经历的人容易理解同情，部分人感同身受。后面时代的人群中，就不一定持完全相同的观点了。有人归类于说是其命运不济了。要辩证地看待问题嘛。
郑素萍老师没有秦国才老师那么愤青激进。她说个人哪能抗过时代呢？她说青年的生活让她遇到了秦国才，她很感激。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女人的全部几乎都是男人。也许，她感激的仅此一点吧。
地震之后总会有余震，一件事情的发生之后总会有余响。
由于民师名额事件的影响，白膏河中学师资结构发生较大变化，是不好的变化。1990年以来，白膏河中学颓势显露，逐步走下坡路。
学校内部管理曾经一度陷入混乱状态，不止是校内老师怨声载道，同时也引起白膏河当地群众的极大不满。大多数有些声望、有些门路人家的孩子纷纷转到别的学校就读了，甚至本校老师的子弟也不愿意在本校就读，转到外校读书去了。
那些没有门路的人家，或者根本不打算以读书为人生目标的人家，就把孩子丢在白膏河中学就读，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混呗，混到初中毕业拉倒。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漏又遇顶头风。恰在此时，龙阳郡又开始了撤区并乡的新一轮行政区划，白膏河乡并入铁东镇。白膏河不再设乡，与原五里桥乡合并，设立铁东镇。
原白膏河乡乡长周华兴通过默默运作，辛勤耕耘，在仕途上狠狠向前迈了一大步，调到郡里任宣传部长去了。
新成立的铁东镇教办室不是很清楚白膏河中学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之前彼此之间的工作交叉点不多，所以也没敢武断处理安排。于是，思忖再三，教办室主任戴中涛亲自出面，召集本校教师开了几次会议，商议解决学校相关事宜。
俗话说，好家经不起三折腾。几经折腾，此时的白膏河中学已经今非昔比了。实际状况，学校徒剩下空壳的校园，肯于干事创业的老师已经调走得七七八八了。用徒有其表形容，比较恰当。
虽然教办室开诚布公地开了几次会议，征询大家的意见建议，却无人能够献出良策，或者不愿意多言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优秀的师资，很难教出优秀的学生。没有师资与学生，哪里来的好质量呢，好声誉更无从谈起了。
大家都在教育圈内，都是内行，都懂呢。于是，众人皆选择沉默。有时沉默是最好的最有力的抵抗。
领导想让德高望重的李百川老师当校长，李百川老师本来就是学校教导主任，他最清楚学校弄成今天局面的根源。加之自己年龄即将退休，死活不肯当这个校长。
一辈子干教育，李百川主任心里晓得，这个时候，白膏河中学需要一位能够力挽狂澜的人，他自忖自己不是那样的人。因此，他明确表态，打起了退堂鼓。
他慢条斯理地说：“明年我就要退休了，力不从心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这个教导主任都干不动了，更没有这个精力和能力当校长了。请领导们另请高明吧。”
言毕，百川主任随即闭上眼，软软地靠在椅背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他自己心底的无奈与伤感也写在了他表情里。
喝着白膏河水长大变老的李百川主任，把大半生的心血都倾注在白膏河中学，从兴盛到衰败，眼睁睁看着白膏河中学被人为弄成目前的情状，他心里五味杂陈，内心的悲伤难以言表。
李百川主任身板挺拔，没有一点肚腩。尽管已经五十几岁，书生气质里仍然透露着帅气。平时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净利索，说话语气铿锵，精神矍铄，意气风发。
按标准而言，李百川主任是正真的知识分子。也是人们眼中的老师形象，在白膏河沿岸百姓眼中，李百川老师是最标准的老师。
李百川主任教社会发展史课，几十年如一日。当领导也要代课，也要坚持上讲台。
百川主任的课堂就是他忘我表演的舞台，UU看书 wwｗ.uukanｓhu.net三尺讲台就是他传授知识的道场。课堂上，他能够调动全班同学的精气神，哪怕是下午最容易犯困的时候，学生们依然会被李主任的风采感染。
百川老师讲课时，大部分时间站在讲台右下角，手里拿着课本。但不打开，微微抬头，做思索状讲课，语速不紧不慢，舒缓地流淌。同学们皆抬头看着他，屏气聆听，生怕一不留神错过更精彩的内容。
教给学生一碗水，自己要有一桶水。这是百川老师的口头禅，也是他的座右铭。
百川老师给学生授课前，绝不打无准备之仗，自己会提前把课本内容完全背诵下来。这个功夫令同学们相当佩服。其他老师也佩服。身教胜过言教，所以大家也就争先恐后地背诵社会发展史，不用百川老师再三强调。
方直曾是他的学生。方直至今依然清晰记得百川老师讲授社会发展史中“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一章时的表情，历历在目。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反过来影响生产力。厘清这个概念非常关键。许多学校的老师都讲不明白，百川老师教出的学生，个个清楚。
“生产力与生产关系”这两个抽象的概念，通过李百川主任反复生动地背诵讲授，同学们想不明白都不行。他任教的政治课成绩，学生平均分都达到90分以上，远远高于其他学校政治老师教的成绩。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好老师一生难得一遇。百川到东海，何时复西归。后来多年，方直在读书与教学中再没有遇到过像李百川主任这样优秀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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