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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秘书静默在黑暗里,他的鼻头随着烟头的怱明忽暗隐现着。
电话铃突然响了,他猛地一怔:“这个点了,谁还会往办公室里打电话?”电话铃不管不顾的继续响着,深夜里的铃声音,仿佛知道他就在跟前似的,显得又响又急,好象命令他赶紧接电话。
朱秘书巡声拿起了话筒:“喂!”“廖凯,你怎么还在办公室?”“爸爸!您还没休息!”朱廖凯一听是自己的岳父满德金,屁股和椅子就好像是强压在一块的同极磁铁,减少压力而慢慢的分开了。
“你怎么还没回家呀?”“我有个材料要准备准备。”
“好好工作是应该的,不过你可不能光低头卖力拉车,不知道抬头看路啊。”“是的爸爸!”“县高官在市里的计划生育表彰大会上,坐了红椅子。”朱秘书陪着惊讶。“哦!”“马上就要掀起计划生育新高潮,我已经和相关领导打了招呼,把你调到计生办,你要好好表现,这可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太好了爸爸,总是让你老人家操心,我!”朱廖凯有点激动:“我一定会好好干,给您老长脸。”朱廖凯殷切的说:“爸爸,这么晚了,休息吧,您可要好好保重身体!我挂了”
……。
满老头放下电话,接着擦拭他的手枪,夜很静,静的仿佛能听见他自己精心擦拭的声音,他靠卧在单人沙发里,米黄色的茶几上落地灯罩投下暖而亮的一盘圆里,散着枪械零件和小小的一玻璃瓶枪油,他陶醉在自己的慢动作里,脑海里萦绕着、反复着:主席台、聚光灯、红椅子。
他的鼻孔嗅到了淡淡的枪油味,除了枪油味还有另一种味道,那是只有老狐狸才能嗅到的味道。
几天前县高官在全市的计划生育表彰大会的反面典型,始终坐在主席台上,最显眼位置的聚光灯下的红椅子上,那是会务组为排名倒数第一县区专门准备的一把红椅子。
市里表彰会会后的县里的动员会会后,殷县北四区的召开到全体党员和村干部的计划生育动员誓师大会的尾声:
动员誓师大会的高潮经过了片刻停顿后的到来了。
身为政法高官的满得金带领文臣武将,走出砖瓦木石结构的大礼堂,聚集到院子里,他那高出常人半头的身子,缓步蹬上早在院子中间搭好的舞台。伟岸般的立定在舞台中间的空地上,他撩起衣襟左手按住枪匣,右手掏出漆黑乌亮的手枪,“啪”、“啪”、“啪”指天连鸣,面对全场的惊愕,他这才颇有气势的:“我宣布殷县北四区春季计划生育集中活动现在开始。”
各村的广播喇叭次第打开;130客货改装的宣传车,就像京剧里登台的武生,背着彩旗,结成队卷着乡间的黄尘隐于村庄现于地头;固定标语、临时标语,跨街标语铺盖而来,“计划生育,功在当今,利在千秋。”“国事家事天下事,计划生育是大事!”......。
清风徐来,满得金那张长脸上直而挺,挺而不失肉感的鼻子,敏锐的扑捉到淡淡的火药味,他心满意足把手枪插回腰间,这只枪在公共场合,还真是第一次打响,而且打响的,是那个年度秋季计划生育工作的发令枪。
这只枪很少冒烟,仅是时逢年节,满得金,才会带着一家老小,在小院的深处的瓶口上摆个烂苹果,掷壶取乐般的放两枪祝祝兴。
满得金也因为鸣枪发令,而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被人们口口相传着不断演义!连同他的女婿廖凯都一时受到了热捧。
邱波从此几乎每天都跟着宣传车颠来颠,乐此不疲,而且他看到方向盘手就痒痒,恰巧司机丁师傅喜欢喝两杯儿,邱波一有机会就摸上两把,很快就上手了,两个人调换了位置,邱波载丁师傅在乡间的道路上颠来颠去。
事也凑巧,不知道什么原因,丁师傅有一次喝了酒,用宣传车,把他们村的支部书记给骂了,人当天晚上就被关进了派出所。
车和宣传工作自然就交到了邱波的手里。
一辆插着飘飘彩旗的宣传车远远的来了,就像京剧里背插彩旗的角,回旋着颠簸着载着一个“摇头晃脑的”,摇头晃脑的来了。开车的“摇头晃脑的”正是邱波。他们摇头晃脑的穿过大粮田,沿着古道驶向远处的新树,新树下是古运河的大堤。
两个年轻人在车上,很快就攀谈起来。“这位领导,我怎么看着你有点面熟?”“你们办公室的朱秘书是我的父亲,我叫朱新贵!”“啊,怎么这么巧?他可是我的顶头上司。”“呵呵”一笑,那名年轻的新贵补充道:“我们爷俩都继承了家族式的鼻子。”
“确实,确实、蝉眉凤眼!”邱波嘴里答应着,但是心里还是觉得对方有点是答非所问,但又一下子找不出问题的所在。
邱波接过车,领到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有要他载着某位很重要的领导看看南四湖的水质。
邱波开着车,又回到大自然,心里自然是美不胜收:“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远处的树,路过的沟,沟边的塘,塘边的池,池边的网围里一片鸭鸣,这儿长短不齐的几沟芋头,那边大片的玉米,玉米地里额冠着低矮乔木的坟丘,更远处的树就像蒙古包的围栏,支撑着天穹,屏挡住了更远处。从天到地都是饱含着水,天灰蒙蒙的,邱波站在贴满草皮的地面镂漏着泥土的黑湿的道路上,专注着晴翠的尽头:白居易的荒城应该尘销于在哪里呢?
带路的邱波紧随其后,带路是礼貌,随后更是礼貌,邱波每一步都尽力踩着紧贴地面的野草,仔仔细细的躲过地上的烂泥,这是一种极细的泥土据说是黄河决堤带来的,泡到水里能像沙一样流动,一旦干了能水泥一样坚硬,而不失韧性,即使用铁锤敲,也只会一层一层的往里破坏,但是半干的泥一旦粘到鞋上就会像“哥俩好”的胶,十分贴和当地老百姓“英雄坷垃孬种泥”叫法,邱波脚下拧着草皮追上去这是最安全的走法,这样既免得粘泥,即使粘了泥,也能把鞋底上的泥巴拧掉,“领导可得注意了,这里的泥沾到鞋上不用毛刷沾水刷是弄不掉的”邱波认真的说出原以为是智慧的结晶,不想此时在这名官员面前显得那么的不屑一顾,的眼光变得儒雅单纯,甜甜笑把无框眼镜后白皙俊俏的漫长脸上淡眉下的单眼皮眯成缝,流水清澈的笑声里:“大爷!今天凉快,出来放羊呢?”。“放羊!”大爷出于礼貌、出于意外、出于受宠若惊、回答的认真而诚恳,他眼里的这位,一看就是领导,不但是领导而且让人很难判断到底是哪一级的领导。大爷满心的客套,满腹的激动,但是除了“放羊”他满嘴的话拌来拌去,不由自主重复了这个词,虽然他觉得很不合适,但是自己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话,不是找不到,而是他觉的哪句话都合适,哪句话又都不到位,心神分散的老人不在专注羊,他理所当然的想帮帮这位远道而来的领导,诚惶诚恐的微驼起几乎会在风中摇摆的身子,UU看书 www.uukanshu.net顺着他不熟悉的这位领导向着他熟悉的地方看去,跟着寻找什么特别?“这里的空气真新鲜!”夸赞令老人欣喜,仿佛表扬的是自己,“这里是南水北调东线的水道,水质至关重要。”领导傲慢的望着水波,突然他有了重大发现,由远及近的目光变的苛责起来“这是谁的地笼”,蓝绿的河水里,轻柔摇曳的水草里沉着一条长长的竹骨丝网的地笼,他怀疑这是放羊老头的渔具,目光擦过肩头傲慢的一撇蹲在地上吧嗒吧嗒抽烟的老头:“老百姓这一点儿都看眼里!”这话就像凡尔赛宫里的王妃指责指责为什么不吃蛋糕而饿死的灾民。
朱新贵站在黑土铸就的悠悠古运河的大堤上。清风徐来,“哗哗——”肃然的白杨开始啪嗒手,邱波赶紧下到内堤,摧眉折腰的给领导拍照,那态度不是拍照而是“拍马”,领导极有气质的侧身正立,像他背后是挺拔的白杨一样挺拔在大堤上,就像欧洲油画里负手而立的王子一样安静,傲慢,其实他的内心也有一种指天鸣枪的冲动。啊!这“派”在偏远的湖区,在这样一个农村小老头面前,这难道不是喝了牛二,抡着板砖踹门找猫的白鼠的原型吗?此情此景令邱波不由得手指一颤按下了快门。
就在按动快门的那一刻,邱波波突然想起来了,想起来两个人之间是答非所问的对话。
这个小青年不但像朱秘书,更像班冠男,两个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差别就是一张是喝牛奶的脸,另一张是吃地瓜干的脸;差别就是一个昂着脖子走路,另一个低着头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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