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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2007年,算上虚岁我已经七岁了。
油菜花开完以后,小麦就慢慢成熟了,村里又要忙着收小麦了。今年村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第一个变化就是我们村通电了,家家户户都安上了灯泡。灯泡的开关是一根长长的绳子,拉一下绳子,灯就亮了,再拉一下,灯就灭了。
小时候觉得这个开关太好玩了,经常拉个不停。记得刚通电的时候,我弟弟才四岁,他也很想拉开关绳子,但是他够不着,就经常吵着让人抱着他去拉绳子。有一次我奶奶抱着我弟弟拉灯泡的绳子,他开心的一直拉,结果一不小心把绳子都拉断了。把我奶奶吓了一大跳,她以为绳子断了就再也没办法拉灯了。邻居告诉她重新接一个绳子就行了,我奶奶就去镇里喊一个电工过来重新接了一根绳子。在以后的日子里,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也就见怪不怪了。
除了村里通了电,还有一个大的变化就是:收割机进村了,打麦机也进村了。从此以后,只能靠双手收割小麦的时代结束了。村里收割小麦再也不是只能靠双手了,多了一个选择。如果不想花钱,可以用手割,如果想省点劲儿,可以选择用收割机。
收割完小买还是放在场面里,用拖拉机拉着石磙碾压小麦,靠压力把小麦的麦粒压出壳。接下来依然还是扬场,晒小麦,晒干以后装袋拉回家。收完小麦就种秋了,也就是在这个秋天,我彻底明白了一个经典的成语:多事之秋。
从五六月份开始,我就不断的发烧,呕吐,我妈带我去镇里的医院,去县城里的医院都看过,结果都一样。医生开几天的药让回家吃,回家吃几天就不发烧了,症状也基本消失了。但是,过不了几天又开始发烧。
有一天我又发烧了,吐出血来了,这一下子把我妈吓坏了。我妈立刻去镇里给我爸发电报,告诉他我生病了,很严重,我们要去东北看病,然后把我弟弟交给我爷爷奶奶,就带我坐车去火车站。在火车站里面,我遇到了人生中最美的缘分。
我们来到了火车站以后,我妈就去买火车票。买完票我们就坐在候车室等着。这个时候的我身体虚弱,就一直斜靠着我妈,有气无力的。
到了下午,我妈准备去给我买点吃的,结果,发现钱包不见了。我妈在座位周围找了大半天,把行李袋子也翻了好几遍,什么都没有找到。我当时也不知道是饿的,还是身体不舒服难受的,开始放声大哭,我妈看到我那么难受,她也开始哭。
正哭着,一对跟我妈年龄差不多的夫妇走了过来,跟他们一起走过来的,还有一个看起来比我大一两岁的小男孩,是他们的儿子。
阿姨先开口问我妈:“你们是怎么了,哭的那么伤心,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听到阿姨在跟我们说话,我跟我妈都转头看向了阿姨。
我妈用手擦一下脸上的眼泪,跟阿姨说:“大姐,我闺女生病了,家里的医院都看不好。我现在要带着她去她爸爸部队里看病,谁曾想买完车票钱包就不见了,这里也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阿姨说:“别着急,咱都是老乡,出了门就是靠老乡互相帮助。看这孩子哭的可怜人,我们借给你点儿钱,你赶紧给孩子买点吃的。你们去东北那么远,路上不吃东西怎么行。”叔叔也在旁边说让我妈别急,有什么困难大家一起想办法。
说完阿姨就拿出钱包,给了我妈几十块钱。当时的几十块钱差不多相当于现在的一千块钱了。我妈对叔叔阿姨千恩万谢,然后去旁边小卖部给我买了一些吃的喝的。
接下来他们就坐下一起聊天,互相问对方是哪里人,都坐火车准备去哪儿。我安静的坐在妈妈旁边,叔叔阿姨家的那个哥哥看我很难受,就把自己的零食放到我手里。他们聊着聊着,我妈就说让我认叔叔阿姨当自己的干爸干妈,叔叔阿姨认我当干闺女。双方都很乐意这门干亲,还互相留下了地址和姓名,约定好了等我看病回来就去他们家看望。
他们就这样一直聊天,一直聊到我们要进站坐火车了才分开。我妈拉着我一边进站,一边回头跟叔叔阿姨哥哥告别。
我跟我妈到HLD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匆匆忙忙收拾完一下就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爸我妈就带着我去部队边上的解放军医院检查,检查的结果是:黄疸肝炎。其实早在几个月前,在老家的时候,我就全身皮肤发黄,眼白也黄,但就是没有检查出来什么原因,这下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检查完以后就直接住院了,那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住院。一个病房里有三个床位,我在最右边靠着墙的位置,中间是一位老奶奶,左边的是一个年轻人。
从住院第一天开始,就需要每天输液。每天早上都有护士定时过来抽血。我是一个对疼痛特别敏感的人,哪怕现在三十岁了,每次打疫苗,还都要做很久的心理准备,即便是这样,打针之前依然吓的心脏怦怦跳。
所以每次抽血,每次输液,我都要哭一场。有人说,扎针扎的次数多了,就不怕了,我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证明了这句话是错的。害怕扎针这是一个心理障碍,就像一个特别大特别重的石头挡在你前面,这根本不是你的力量所能搬动的,所以每次你只要走有石头的那条路,就必定摔倒。
住院的那些天,我妈每天在医院陪床,我爸是下班以后过来看我。医院里很多人都是我爸的战友,所以在医院的生活也都很方便。
每天早上我妈会去食堂打饭,回来以后我们就在病房里面一起吃。早饭时间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住在我左边的那个奶奶,她每天的早饭都是白米粥配咸鸭蛋,在我住院的半个月里,从来没有见过她吃别的早饭。
她每天基本上都是一个人待在医院里,要吃饭的时候,会有一个爷爷把饭给她送过来。吃完饭,那个爷爷就会拿起一个水果刀,特别熟练的削出一个苹果给她吃,削苹果的手法跟我爸一样:左手拿一个苹果,右手拿着水果刀,从上往下一圈一圈的削,削完以后,整个苹果皮就像一条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很完整的一条路。
等那个奶奶吃完苹果,那个爷爷就拿着吃完的饭盒回家了。他们聊天不多,声音也不大,都是很平静的那种语调。偶尔会看到他儿子拿一些水果营和营养品过来,问候一下病情,就走了。他们之间的聊天也是很平静,没有太多的语言,但是能感受到那种平和的氛围。
等他们都走了,奶奶就会跟我们聊天。她会问我几岁了,有没有上学,家里有没有弟弟妹妹。我依然是那个不会说普通话,不好意思跟她对话的自卑小女孩儿。奶奶每次问我,基本上都是我妈替我回答。所以他们都觉得我害羞,觉得我内向,不敢跟陌生人聊天。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内向,只是自卑而已。
奶奶会很大方的把她的水果和鸭蛋分享给我,不停的说小孩子要多吃水果,多吃有营养的食物,才能健健康康,长的高。还说要好好上学,好好学习,这样长大了才能走出农村,才能有好工作,有一个好前程。也是因为奶奶的分享,我吃到了很多平时吃不到的东西,也就觉得奶奶特别好。有一天医生告诉我妈,我已经完全康复了,可以出院了。听到了他们说话,我还挺难过的,确切的说是失落,还有不舍。因为在医院的感觉还挺好的,除了每天打针不太好,其他的体验还是很不错的。有很多护士阿姨的关心,有同病房奶奶的食物分享,还有奶奶的人生指导,而且医院里面的风景也挺好的,有很多漂亮的花坛。
收拾好东西要出院的时候,我抽空到医院下面的花园里摘了一些花,送给了奶奶,奶奶笑得很开心,她一直跟我说要好好学习,这样才能有一个好前程。出院以后,我跟我妈就继续每天待在我爸单位宿舍,偶尔出去海边玩一下。生活又暂时恢复了平静。就在这样一天又一天平静的日子里,生活中一个巨大的浪翻滚了起来。
一天,我爸正在单位上班,下班的时候他收到一个电报,是我爷爷奶奶发过来的,内容是:家里房子着火了,我爸的爷爷也在大火中丧命,让我妈带着我回家处理丧事。看到电报的第二天,我妈就带着我回老家了。
回到家里,看到本来就破败不堪的房屋被大火烧的只剩下两个房间了,墙面还被大火熏黑了。最左边的厨房和紧挨着的我爷爷奶奶的卧室都被烧毁了,堂屋和我们的房间幸存下来。刚进院子就看到这一幕,实在是一件让人悲伤的事情,当时的心情就是感到自己的心往下一沉,心里空唠唠的。我妈当时进院子以后就哭了,但当时实在不是伤心的时候。UU看书 www.uukanshu.com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处理我太爷爷的丧事,让他入土为安。
我妈回家以后,爷爷奶奶就找我大伯二伯过来,一家人商量一下,谁负责买棺材,谁负责去请响器班子,谁负责去亲戚家报丧。就这人手还不够,我奶奶还把我三个姑姑和姑父叫过来,给每个人安排了事情。接下来大人们就忙活起来了,没人有功夫看孩子里,小孩子们就待在一起,大孩子带小孩子。
太爷爷的丧事办完以后,就要商量房子的事情了。房子被烧毁了两间,没办法住了,必须盖新房子了。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全部推到重新盖,盖一座当时特别流行的房子----平房。平房就是用砖块打底,每一面墙都用水泥石灰封上。房顶是平的,就像水泥路一样,房子的最右边会盖一个楼梯,从楼梯上房顶,可以在房顶上面晒各种东西,夏天的时候,晚上也可以睡在房顶上,很凉快。在当时的村里,平房可真算得上豪宅了,一个村里都不超过五家。
在我们村里,一般的房子进阶是这样的:草房,瓦房,平房,楼房。我们家是直接从草房到平房了,中间跳过了瓦房。任何跨越阶级的跳跃都是需要很多钱来支持的,所以要从草房到平房,也是需要钱的。
爷爷奶奶把盖房子的事情发电报告诉了我爸,我爸表示同意,而且寄回来他全部的储蓄。盖个新房子需要很多钱,更何况要盖个新平房,那就需要更多钱了。单单靠我爸那些工资和我爷爷奶奶少得可怜的积蓄是根本不够的,我妈又跟亲戚朋友借了一些钱,才开始请工人盖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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