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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好了盖房子的一班人以后,爷爷就在院子里的西南角搭了一个临时住的窝棚。

窝棚是这样的:几根木头插在土里,中间一根比较高,再用一个厚的塑料布盖在木头上面,周围垂下来的塑料布用绳子系在木头上。前面塑料布开口的部分就是简易窝棚的门了。冬天天气变冷的时候,爷爷就在塑料布的外面垒一层砖墙,这样就不会那么冷了。

新房子盖好之前,我的爷爷奶奶就住在这个简易的窝棚里面。我妈是每天早上从姥姥家过去,工人收工以后就骑着借来的自行车再回去。

窝棚搭好以后,爷爷就在窝棚的门口支起了一口土灶,用来做饭。盖房子不只要付给工人工钱,还要管中午饭,这是村里多年流传下来的规矩。

接下来就是买各种建筑材料,转头,水泥,石子,石灰等等。盖房子要准备和操心的事情太多了,一时间,爷爷奶奶和我妈不仅要忙着收秋,还要忙着买盖房子需要的一些材料,根本没时间照看我和我弟,我妈就暂时把我和我弟送到我姥姥家,让他们帮忙照看。

一切准备妥当了,要盖新房子了。盖新房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原来的房子拆掉。那天早上,盖房子的班子来了以后,奶奶就拿出准备好的烧纸和纸钱,放在堂屋的中间。

然后拿起三根香,用火柴点燃,插在堂屋里八仙桌正中间的香炉里。

紧接着,奶奶就跪在八仙桌的前面,一边烧那些烧纸和纸钱,一边说一些祭拜用的语言。

就在奶奶烧香烧纸的时候,爷爷一直看着奶奶,看到奶奶跪下烧纸以后,爷爷就把事先准备好了鞭炮拿出来,缠绕在一根竹竿上,擦亮一根火柴,点燃最边上的火线。刹那间,就响器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一阵薄薄的白烟雾也在鞭炮声响起的同时冒了出来,白烟慢慢升高,随风而散。白烟飞走了。好像也把我们的老房子带走了。

祭拜仪式也就是新房开工仪式,仪式结束以后,工人们就开始把房子里面的东西全部搬出来,放在院子里。

院子里放着一架缝纫机,一个双开门的大衣柜,一个小衣柜,一张不太旧的一米五的床。还有一个深红棕色的木箱,一个破旧的一米五的旧床,一个八仙桌,还有几把旧凳子,他们有着高低不同的腿,不好好坐就会摔倒。

缝纫机和两个衣柜是我妈的嫁妆,深红棕色的木箱是我爷爷奶奶的衣柜和收纳箱。这就是我们家所有的家具了。

确定所有的东西都搬出来以后,工人们就开始抡起大锤子砸墙了。墙是泥土做的,很好砸。一锤子下去,黄土色的尘土满天飞。

大锤子一锤一锤的砸下去,我们的房子也一下一下变的粉碎。原来,我们曾经一直在住的房子,那个我一直认为特别坚固的房子,那个承载了我无限欢乐的房子,竟然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大锤子砸几下,就烂掉了,脚一踹,就倒下去了,倒下去的声音那么的沉闷,好像是不愿意惊动任何人。

他们砸烂的墙,有被大火烧的发黑的墙,也有被我和我弟画过的墙。有我妈挂镜子的墙,也有奶奶专门钉了一根钉子挂自己梳子的墙,还有爷爷挂各种农具的墙。

看着我们的家被砸成了一堆黄土,我的眼泪流出来了,虽然它曾经是那么破旧,那么简陋,虽然我曾经那么渴望能够住在爸爸当兵所在的城里的楼房。

但现在,看着这一堆一堆的黄土,我才知道我对这个简陋破旧的草房子的深厚依恋。

我们管这种拆房子的动作叫做“扒房子”,旧房子很快被扒完了。

不管是屋顶上的茅草,还是土做的砖块,现在,他们都有了新的去处:茅草被当成柴火了,土砖块被砸碎直接当做地基了。

翌日清晨,盖房子的班子很早就来了,他们开始打地基,量尺寸。就在一切事情井井有条的进行着时。

我的大伯母王翠枝来了,她还没有走进院子里面,骂声就随着秋风飘过来了,她骂我爷爷奶奶没有给她盖平房,凭什么给我爸盖平房,还骂我爷爷奶奶偏心,把自己的积蓄都给我们家了。

只见王翠枝气势汹汹走进院子,她手里拿着一个钉耙,一边大声恶狠狠的骂着,一边做出要用钉耙去耙人的动作。

她说:“你们两个老家(专指父母),处事不公平!我结婚的时候没有给我盖平房,现在要给老三盖平房,我不同意!”

爷爷平静且带着厚重的力量说:“你们结婚的时候已经给你们盖房子了,当时流行瓦房,给你们盖的是瓦房。现在这个老房子被大火烧毁了,盖平房是人家老三自己出的钱,你喊什么不公平。”

王翠枝说:“就是不公平!我要求重新分家!你们两个老家必须给我一个说法!不然,这个房子就别想盖!”

爷爷有点生气的说:“你不要不讲理,这是人家老三自己出的钱。还重新分家,我就没见过谁家第二次分家的,更不要说给你什么说法。”

王翠枝说:“你们要再补给我一些钱,这样才算公平!”

爷爷愤怒了。

他说:“没门儿!”

王翠枝听完爷爷说没门儿,就愤怒的拿起手里的钉耙奔着爷爷冲过去,爷爷往旁边一下子闪开了,旁边的人见状也赶忙上前去拉住王翠枝。

被人拉住的王翠枝,奋力想挣脱拉住她的那些手,但是力量不够,没有挣脱开。

于是,就把愤怒转化成了骂声,把我的所有祖辈们都骂了个遍,骂完我的祖辈,她还不解气,就开始骂我的姑姑们,反正,跟我爷爷奶奶有关系的人基本上都没有逃过她的嘴。

她在一边骂,我爷爷奶奶在另外一边说她不讲理,她的骂声把左邻右舍都吸引过来了。

大家纷纷上前劝架,但王翠枝的怒气就像加了汽油的柴火,越烧越旺。她的骂声也像火光一样,传遍了整个村庄。

过了很久,大家终于把她劝回去了。

就在大家觉得终于可以安静的干活了的时候,王翠枝又杀回来了。

这一次,她一声不吭的进了院子,手里依然拿着那个钉耙。这一次,她没有冲着人去耙,她朝着新盖的地基去了。

爷爷看着她过去,立刻放下手里的活,一边喊着“你干啥”一边追了上去,想要阻止她,可是王翠枝动作很快,就像一个土匪看到金子一样,地基的砖块一瞬间被她耙下来一些,有几块碎在地上。爷爷跑的太快,被地上的土块绊了一跤,膝盖跪在地上,年迈的身体也跟着一起趴在地上。

奶奶看到爷爷摔倒在地,也跟了过来,慢慢的把爷爷扶了起来。现在没有人阻止王翠枝的疯狂行为,她把地基的砖块一耙子一耙子的耙下来,本来垒好的地基整整齐齐,现在就像狗啃的一样,呈现出一排不规则的高低形状。

就在王翠枝继续耙地基的时候,我的爷爷奶奶和我妈他们三个一起上去抓住了王翠枝,爷爷把钉耙夺了下来,扔在一边,奶奶和我妈一人一边抓住她,被控制住的王翠枝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爷爷觉得不能任由王翠枝继续这样,就找了村里同族的长辈过来商量对策。

他们首先把我大伯叫了过来,让我大伯劝说王翠枝,但是我大伯双手交叉放在胸口,蹲在地基旁边,抬眼斜着看了一眼我爷爷,然后说:“确实是分家分的不公平,所以就应该重新分。”

听了大伯的话,我爷爷把二伯也叫了过来,就说:“当时分家的时候,已经给你们都盖好了房子,都是一样的瓦房。老三一家住的是老房子,是草房,现在老房子烧毁了,人家老三自己出钱盖的房子,老二,你是怎么想的。”

还没等二伯开口,我大伯就抢先说:“他盖的是平房,我们盖的是瓦房,当然不公平。你说是他自己出钱就是他自己出钱吗?我不信。”

我二伯从左边的裤子兜里掏出一盒被压扁了盒子的烟,从里面抽出来一根变形的烟,叼在嘴里。又从右边裤子兜里拿出来一盒火柴,把火柴盒往前推,火柴盒打开了,他拿出一根火柴,用火柴前面的磷擦在火柴盒一侧的擦火皮上,火柴燃烧了起来,他用燃烧的火柴点燃了自己叼在嘴里的烟。

点烟的同时,他吸了一大口,然后吐出白色的烟雾,烟雾很快在空气中散开。

抽烟一口烟,二伯也蹲了下来。二伯说:“这件事情我不管,不过,你要是给老大补钱,也得给我补钱。”

爷爷听了他们两个的话,眼睛了仅有的一些光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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