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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苏里斯蒙已经露出了祂的半边额角,雪原上,冷风呼啸而过,但天清气朗,能见度比刚刚过去的暴风雪之夜高上不少,故此,一片在雪地上移动的阴影便显得由衷醒目。那是一个渺小的人影,一个背井离乡者,用一整晚时间独自走过满身霜白的斯卡洛兹娜之墓,在黎明时分、伊坦格雷特废都的旧土上挪行。
时值晕轮死斗战后一千六百年,新历第十世纪,首个人创政权早已在残酷的征服战役中覆灭,教会高钟楼歪斜残骸的遮蔽下,为今只剩下掩埋在积雪中的断壁。
巴别尔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不时抬起头来向四周观望,千百年过去,雕梁画栋的建筑物破败不堪,繁复精美的教堂天顶画也早已腐朽。但尽管如此,伊坦格雷特最初迁都至此所带来的盛极一时的崇神文化,至今仍然可见一斑。
他走了不知多长时间,雪刚停,周围的环境逐渐亮起来,气温有所回升。
从游骑兵的雷杉林营地逃走后,约莫过了六七个小时。至此,巴别尔身上由马匹碾踏造成的外伤均已痊愈。愈合和赶路都相当消耗体力,很快,饥饿找上了他。
穿过一栋钟塔废墟时,这个饥肠辘辘的独行者嗅到了些微炙烤的气味,一只半棕半白的雪鸦新鲜尸体躺在他腿边。那队外出打猎的巡逻兵抓获他的时候,射伤了几只毛色还维持枯叶颜色的飞鸟,幸而它们咬断了木箭,带着箭头及时飞走,逃过一劫。大概是由于伤及内脏,其中一只闯进了雪原,没能捱过夜晚。
巴别尔拾起雪鸦尚且柔软的尸体,羽毛末端锋利的倒刺划伤了他的手,他将流淌出的血液抹在鸟的身上,不一会儿,羽毛就被腐蚀殆尽了。他换另一只手抓着光秃秃的飞禽,一边啃食生肉一边继续赶路。
一阵急风掠过原野,刀片似的剐蹭外乡人的皮肤,从他怀中卷走了些东西,他探手去抓,眺望着翻飞在空中的纸片渐飞渐远。雪堆反射出的大量光线刺痛他的双眼,他攥紧了骑兵军服的领口,哈出更多热气,迈开腿继续赶路。
黎明缺乏温度的冷光洒在他身上,在一片昏白的天地中间,视野忽然变得开阔:面前,喷泉雕塑赤裸的上半身露出雪外,中央广场到了。这意味着他的旅途终于正式开始,走过喷泉,就完全脱离奥尔梅克的势力范围,进入了布拉泽联邦境内。
然而想松口气还为时尚早,如果不能在第四次太阳下山之前走出雪原,斯卡洛兹娜平原就将再次下沉,断开与这片大地的联系,直到与亘古冻土重新相连。如此一来,他便会迷失在另一个平行于当下空间的空间内,辨不清哪里才是“活性板块”的边界。
诚然,漫长的人生里,巴别尔曾不止一次在诸如此类的极端环境里挣扎求生。这让他懂得了一个道理,就算不主动去寻找苦难,苦难也会找上门来,而即便主动踏上苦行,也仍然会有突发状况使之雪上加霜。
恰如他“外乡人”的称呼,巴别尔并不属于这个国家、这个文明、这颗沙漏形状的星球,乃至这个混沌横行的宇宙。但他以血开路,主动以身犯险,在半年前踏上了这条远走他乡的苦行之路,而在这个名叫“奥普拉”的星球上的遭遇,也正验证了他对苦难的理解和诠释。
巴别尔出生在南斯拉夫境内的某个高山小镇,小镇常年沐浴阳光,远眺阿尔卑斯雄伟的山脉;他的童年五彩缤纷,家庭和睦,却在十八岁那年罹患一种罕见血液病,次年便下了葬。随后,再睁开眼,他便来到了这个新世界。
他一路走,一路回首往事,或者说这些往事像滑冰一样擅自溜进了他放空的大脑;他只顾前进,怀有如此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意志,走过了三个太阳的起落,直到在一片白茫的地平线中央,他反射雪光的红色眼睛眺望到了一块浓烈的深绿。
巴别尔呼出一口热气,掸落积雪,加快了步伐,埋头向前。毫无疑问,那就是出口,由奥尔梅克属伊坦格雷特通往狄露威姆城的咽喉要道。
最多十公里,还有十公里,太阳还高高挂在天上,终于,他赶上了,终于,他就要走出雪原。
(五小时后)
刚出雪地不久,巴别尔远远地就望见了主路上缓慢挪动的人群,他很快意识到,这就是涌向狄露威姆参加庆典的队伍,于是他整整衣服,不动声色地混进了入城的大部队中间,躲在商队的马车后,跟随其他人的步伐,走走停停,向城门眺望。
只有两名士兵守在门口,对步行进城的人放行无阻,一辆商车开过去,他们也仅仅掀开车上的罩子看了一眼,便挥手放行。巴别尔暂时松了一口气,从马车的货物堆上摸走一顶旧帽子,压在了头上,随着队伍,逼近城门。
商队的头马已经入城,他也马上就要穿过城门——
“站住!”
突然,一柄枪横过来,挡在巴别尔胸前,拦住了他的去路。他松懈下来的半口气重新提了上去。
守卫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他:“没接到游骑兵全体原地待命的命令吗?你是哪个营的?”
——原地待命?在这个节骨眼上?
巴别尔心中警铃大作。
看来他仍然低估了这个奇妙世界信息的传输手段,只推测出游骑兵即使快马加鞭也赶不上自己行进的速度,却不想消息或许早已经不胫而走。而既然偷渡入境是如此严峻的死罪,路上守卫松懈(多半是为了莱尔斯口中的庆典能顺利举办,不引发恐慌),那么城内一定早就布下天罗地网等他入瓮。
巴别尔望着空旷大开的城门口,其他人已经悉数走进城中,他被留到了队尾。外乡人隐隐感觉到,这趟旅途凶多吉少。但无论如何,他都要试一试。
一粒汗珠滑下来,他的长时间沉默引得两名守卫投来怀疑的目光,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人继续询问:
“把军营和长官名报上来,我们要进行核查。”
“骑兵……三队,”他一一作答,低着头,隐秘地观察周围,随时准备奋起一搏,“队长是……阿泰尔。”
“身上没带什么违禁品吧?马拴在哪?”
“没带。马在……”
陡然,他发现,谈话途中另一名守卫正在悄悄地往后靠。巴别尔顿时明白过来,他们一个把他堵住,拖延时间,为的就是让另一个有时间跑去通风报信。
“马在树林里。”他攥紧了拳头,抬起眼看,士兵没戴头盔,太阳穴裸露在外,另一个还走得不远,如果用力肘击颅侧让他失去意识,巴别尔就有机会追上另一人阻止报信,如果情况允许,他还能换身守卫的衣服,暂时摆脱嫌疑。
他走如此远的路,跨越雪原、跨越国境、跨越世界、跨越时空,索求之物仅此一件,他一定要得到,无论如何。
“这、这是什么东西?!”
然而就在他不动声色地谋划之际,那名后退的守卫却突然惊呼着停下了脚步。顺着士兵的视线看过去,一团黑色的浓雾,不知何时盘踞在了他们脚下,仿佛对双腿施加了额外的重力场,使三人移动艰难。
士兵急了,下肢用力,想把腿从中拔出来,无济于事。雾气看似蓬松轻盈,实际上却能逆着风力作用停在原地,没被吹散,反而逐渐聚拢在了一起,凝聚成许多密度更高的细条,扭动着,如同触须一般牢牢缠住士兵的脚腕和小腿,一拽——天旋地转,他们被倒吊着提了起来。
守卫急忙拔剑挥砍,刀刃将要接触到触须的一瞬间,整团雾却突然大幅度甩动起来,他们砍了个空,紧接着,触手一松,把士兵在空中抛出一个弧线,“嘭”——摔在坚硬的城墙上,撞破了堆在墙角的麻布袋,一时间沙石骤起。二人的头颅遭受重击,霎时间便陷入了昏迷。
“……”
事故就发生在分秒之间,巴别尔被脚下的重力场限制了行动,只得站在原地,目睹全程。好在卫兵都还呼吸顺畅,体温没有什么显著变化,在他眼中仍然呈现橙红色,多半只是受了脑震荡。于是,他继续紧盯那团诡异的物质,眼看着藤条逐渐解体,似乎没有攻击他的意图,而是贴在地面上,快速向反方向隐去。
他的视线追随那怪异雾团的行动轨迹,兜兜转转,最终停留在了一对金属腿甲上。沙尘逐渐下沉,随着视线上移,一名全身覆盖乌黑盔甲的骑士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内。
骑士从激荡的尘土中走出来,半截鲜红的披风在他身后飞扬,鲜艳得仿佛一尘未染。黑雾也在骑士的脚踝周围绕了几圈,却并没有阻碍他的步伐,而是一溜烟便钻进了他脚下,与影子融为一体。
一块厚重的积雨云浮到他们的头顶上,遮住了太阳;天空很快阴沉下来,风更急了,掠过树林袭来,浸透了外乡人的皮和肉,但他无暇顾及鼓鼓灌风的领口。
骑士盔甲的边缘锋利,头盔严丝合缝地包裹着整个头颅,参差不齐的胸前巾吸收了照向它的所有光线,正在风中蠕动,两根乌红的弯角插在头盔上,营造出极为诡异的不和谐感。只是远距离地看着他,在冷冽北风的吹打下,巴别尔竟沁出了冷汗。他无端的开始挣扎,迫切地想把脚从雾气的包裹里拔出来,远离他,远离他。
那是一种无法说清道明的、源于他纯粹本能的恐惧,仿佛远古时期就扎根在他心底,几乎使他暂时把此行的目的抛之脑后。巴别尔能够感知到,他们一定在某个久远到已不可考的时空里、磅礴拥挤的意识洪流中彼此撕扯过千百次,他挣扎着求生,渴望脱离混乱浪潮的束缚、渴望独立和完整。
云层飘远了,日光转到了骑士的背后,他就像一个被拉长的影子那样锋利、漆黑又修长,直直矗立在城门口,带有古怪花纹的无机质头盔歪着打量他, 一语不发。
让他心里发毛的诡异恐惧转瞬即逝,巴别尔逐渐恢复了冷静,向前望去。狄露威姆的城门近在咫尺,他迫不及待地要越过这仅剩的障碍,进到城中去,然而骑士却代替晕在一旁的士兵,以一个单手支腰的放松站姿挡在他面前,堵截住了他的去路。
“瞧瞧你,一个风尘仆仆的新面孔。”与诡谲冷硬的外表不同,骑士的语气意外的鲜活,“也许我该说一句,‘欢迎来到狄露威姆城,先生!这正是个参军的好时节’。看打扮,相信你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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