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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吴铭向杜雯月告别，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七点半，天光微存，但街边的路灯已经按时亮起，在不停歇的细密雨滴中散发着朦胧的光亮。夜色将近时，远处的浓雾变得不那么明显，如果不向那个方向凝视，几乎难以察觉隐匿于黑暗中活物般的鼓动，只有遥远的雷声还在提示着浓雾之中并不平和。
收回眺望的目光，吴铭转头看向面前熟悉的建筑，被路灯照亮的漆黑表面庄严、肃穆，而光亮难以企及的边缘逐渐融入身后黯淡的天空中，让人感受到某种震撼的庞然高耸。沿着流经重楼区的定江往下游方向前进，就能来到定江区，黑图书馆就落成在此，距离克里兹医生家很近，仅仅利用饭后散步的时间就能到达。
由于晚餐简易，给吴铭留下了还算充裕的时间，所以他就这么溜达着走到了黑图书馆前，他此行要拜访的人颇为古怪，没有电话能联系，深居简出，甚至大部分在图书馆工作的人员都不知晓他的存在，当然这可能与他身份有关，他只是在吴铭离职时承诺如果将来有什么事需要帮助，随时可以来找他，无论时间点如何可疑，无论在多久之后，故而吴铭选择了现在这种颇为唐突的拜访方式。
当时吴铭刚刚处于毕业后找工作的时间，前几年浓雾迅速蔓延，天灾猖獗，虚域中产生的一系列波折如实反映到实域中，形势相当艰难（尽管吴铭觉得好像只有他一人如此）。吴铭得以获得这份差事，除了需要在白天正常工作外，还需要偶尔在晚饭后协助这位整理内图书馆的书籍。大部分时间直到凌晨工作才结束（好在这样后第二天白天不用上班），这样的安排大多是突发性的，没征兆的，而且还是在夜晚陪同一名古怪的老头整理那些记载着虚域诡异事件的书籍，据说这份工作已经劝退多名工作人员了，其中几名还在离职后申请了精神治疗。
翻阅并归类那些奇异档案需要耗费大量神智，好在吴铭病情带来的剥离感让他免于受到精神上的压力，就像看故事一样去翻看排查这些文件，也不知是福是祸。所以他能胜任这份工作，直到两三年前图书馆进入长期维护后吴铭才被迫离职，直到现在图书馆的开放区域都没有恢复原本的三分之一。
说回工作本身，或许是因为吴铭是在这个职位上呆得最久的，或是因为他在翻阅书籍时的优异表现，吴铭与雇佣者间的相处模式不像上下级，更像是老师与学生，吴铭察觉到这位上司有计划地指定自己整理部分书籍，尽管前些日子这些书已经被归档，与其说是让吴铭整理，不如说是系统地进行培训，以及灌输相关知识，对于这点吴铭倒是乐见其成，毕竟有一位学识渊博的学者引导去了解这个世界总比自己一个人胡乱拼凑来得方便。
没有在图书馆大门多做停留，吴铭绕到侧面，艰难地在几条小路前辨识方向，具体来说就是根据几根坏掉的灯盏指引，一条被浓密树林包夹着的小道呈现在眼前，道路尽头的小门已经开启，好像早已预料到客人的到来。
其实吴铭之所以选择晚上拜访的一个原因就是他觉得自己或多或少沾点路痴，他也尝试过白天前来，但没有路灯指引他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这条隐蔽的小道。
迈步走向小道，人还未到门前，门就传来推动轮椅的声音，一张苍老的面孔从门后出现，向吴铭打起招呼。
“颜鹏老师，晚上好，很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
............
颜鹏将吴铭引进门后，吴铭四下打量，看起来装修没有使这里的装潢改变太多，只有房间对面多加装了个壁火炉，尽管家具不多，但木制的地板以及更加浅色的墙纸还是让这里看起来十分舒适。
吴铭在打量房间时，正好注意到了桌面上摆放着一个黄色文件夹，里边被抽出了几张文件，看起来像是某种调查的格式，陵州警局使用的那张。
“坐吧，前不久警局那边刚刚拿了份文件给我，他们想咨询下我的意见，我看完后就知道你可能会来找我。”
“抱歉，颜老师，我......”
“不不不，你会产生来找我的想法相当正确，你不用担心我的感受，”颜老缓缓将轮椅固定在一个角度，正对着吴铭，挽起自己左手的袖子，上边的墨色逐渐如水流般汇聚，凝结成一个下颚是圆锯的狰狞鲨鱼头像。“毕竟我们曾在同个军团共事过。”
尽管颜老说过自己的过往，但是当证据直截了当地摆放在面前时吴铭还是一下说不出话来，另一边颜老已经将袖子撸了下来，皮肤上的墨色纹身也慢慢消散。
“我们当时是从属于高塔的第十三军团，更准确说是远征军团，旋齿鲨，战团存在的意义就是为调查军团扫清虚域前行道路上的一切障碍，旋齿鲨不像第四军团那样擅于平衡虚域中各个势力的利益，然后从中周旋获益，简单，直接，就是我们处理事情的方法，‘塔顶’为我们指派的任务通常也是直接面对虚域中最可怖最无智的残暴孽兽。”
“军团中大多都是勇猛的战士，但总需要一些人负责承担高塔繁琐的文书流程，那就是我当时的工作，撰写任务报告，填写物资申报表。我也曾上过几次前线，这是战团传统，但如你所见，在付出代价后我就安心在后方做我的本职工作。”颜鹏拍了拍放在轮椅上的大腿。
“而您当时拒绝了使用机械义肢。”吴铭补充道。
“哈哈，小铭呀，旋齿鲨负责的是最危险的前线冲杀，尽管机械教廷提供的义肢性能还算优异，但我本身的铭刻途径并不很适宜战斗，再次贸然上前线只会拖战士们的后腿，我们情同手足，之前的失误已经让兄弟殒命，虽然无人责怪于我，但这是必要的惩罚。”颜老看起来没有对旧事重提感到懊恼，只是笑着说出了自己当时的想法。“但过去终究是过去，警局询问我是否知道我这些‘弟兄’们的现状，很遗憾，我想我能提供的帮助有限，当我的军团变节时我正被派去在第七军团协助调查事宜，只在战争后的间隙短暂地接触过他们，那时我始终无法相信军团成了推倒理想的叛徒，之后其他同事为我提供了庇护，联合议会仍要追究我以及我身后军团的罪责，于是我就来到了这里，自此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我这些‘兄弟’的踪影了。”
颜老将基本情况大致托出，但并没有陷入老年人时常追忆时的回想状态，这些答案他早有预料，现在只需要将它阐述出来。他看着吴铭的眼睛，等待着他的发问。
“我听说，现在的旋齿鲨正在追寻某样东西的踪迹，您有听说过这件事吗？”
“如果你是指波汉姆大屠杀的话，那我可能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就像变戏法一样，老人手里出现了根紫色的管子，然后将其抛向吴铭，吴铭手忙脚乱地接住管子，发现这与马修给自己看的差别不大，只是稍大一些，形状更加精细，之前认为是分割线的地方是一圈细密的铭文。“‘洛基之颅’，高塔崩塌后我们习惯这么称呼它，它来源于最后一个变节的军团‘海姆达尔’负责的试验项目。”
“项目的名称已经难以考证，这本是‘海姆达尔’为重新利用逸散灵魂能量觉醒铭刻者准备的器具，但在高塔崩塌后，波汉姆发生了大屠杀，‘海姆达尔’向军团承诺守护的城池痛下毒手，全城百姓无一幸免。”说到这里，老人罕见地流露出强烈的愤恨，“波汉姆变成空城，‘海姆达尔’将废墟沉入虚域深处，自己则带着‘洛基之颅’四散潜逃，这些数以百万计的小管中装着波汉姆居民精纯的灵魂，当然这支只是空管。”
吴铭手里的管子不知什么时候重新回到了颜鹏的手上，他将管子直立着握在手上，火光透过细管折射出不祥而邪恶的光泽，吴铭只感到寒意与寂静。
“但旋齿鲨为什么要去找这种东西呢？”
“不止旋齿鲨，所有曾经属于高塔的势力都在寻找这件东西，对我们来说，这是过往的血债与耻辱，我们需要找到并还给波汉姆人民最后的安宁。但对那些堕落者们，这东西显然更有诱惑力，百万支‘洛基之颅’，每支中包含由铭文阻隔的两部分，这半边的筛选迷雾释放可以让人觉醒成铭刻者，而另一半精纯灵魂平衡则保证觉醒途中不会完全丧失理智。”
“尽管这个项目当时还没达到完美状态，伴随着相当大的风险，但堕落者们不会管这些。找到了‘洛基之颅’，将相当于为苟延残喘的军团提供了数十万新鲜血液加入的可能，这足以让在高塔战争中被拼到残疾的叛徒重新回到强盛时期，甚至更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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