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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宝驹策马扬鞭,两骑骏马在冰雪中驰了半个时辰,远处天边便现出一片偌大的林子。远远望去,树林绵延不绝,林中巨树幢幢、古木参天,竟似把天际都遮挡住了一般。约莫相距还有一里地时,就听到林中远远传来一个浑厚的人声:“大师兄,三师弟,你们终于回来了,另外同来的四位又是谁?”
李宝驹用尖细的声音回应道:“二师弟,这四人是镇水人队伍的头头。哼哼,武功稀松平常得紧,也不知道师父为何如此看重。”李宝驹与那二师弟隔着老远,却你一言我一语,似是面对面交谈一般。
马背上麻袋中的石述勇等人听着二人对话,心里均自嘀咕:“这位二师兄的中气充沛、内力浑厚,功力竟似比李宝驹更加精深,如此一来又多一强敌,我等要想脱身更是难上加难了。”
众人转眼驰到树林进口,才发觉林中的古树比远看更加粗壮高大,而在古坝之南很少能见到如此巨大的树木。只见一中年汉子手握钢杖,居高临下地立于其中一棵巨杉之上。他身型高瘦,长须及胸,立在树上神威凛凛,但一双眼睛却是紧紧闭着。他拱手作揖,用厚重的声音说道:“坝上总督石述勇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说话间,双目依然紧闭没有睁开。
石述勇被点了穴道束在麻袋之中,只能尴尬地说道:“石某行动不便,无法起身见礼,还请原谅则个。却敢问阁下高姓大名?”他心想如今强敌环伺,大伙又受制于人,倒也不能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因此言语上也颇为有礼。
那树上的人声若洪钟地说道:“我叫杨耳,在师兄弟中排行老二。石总督见不见礼,对我这瞎子来说也无关紧要,只是待会见了师父,还望诸位持礼相见。”
石述勇、岳至清等人得知对方是个瞎子,心中都自一愣:“此人光凭耳朵就能远远听出我们来人的数量和方位,这份耳力甚是惊人。”
此时马上的三师弟王布袋神情紧张一言不发,一改先前大大咧咧的模样,似乎很是怕见师父。而一旁的大师兄李宝驹眼睛一翻,怪声怪气地道:“二师弟,你跟这几个什么劳子的镇水人客套干甚,赶紧带路吧!”
杨耳从树上一跃而下道:“多有得罪!”于是拿出了几根黑色布带,为众人缚住了眼睛,就连李宝驹和王布袋的眼睛也均被缚上了。
石述勇心中暗道:“这几人的师父疑心病倒是挺重,他让一个瞎子看门引路,不但防着外人,连自己的徒弟都提防着。”
只听杨耳再次纵上巨衫树,说道:“大师兄,你只管让马儿跟着我跑便是。”说罢,传来杨耳在树林中的纵跃之声,而两骑骏马似通人性,跟随着杨耳的身形忽往左奔忽往右驰,忽而又调转马头向后奔去。
石述勇等人被束在麻袋之中,眼上又蒙了黑布,只感觉天旋地转,更分不清东西南北。又行了一盏茶的功夫,只听杨耳发出“吁”地一声,两匹马应声停步。
王布袋帮众人扯去蒙眼的黑布,又解开了被封的穴位,石述勇等均从麻布袋中解脱了出来。只见一座木结构的宫殿翘角飞檐,气派恢弘,赫然立于身前。宫殿的立柱横梁均采自树林中的远古巨木,虽然细节处工艺粗糙,远不如皇城中的殿堂那般精致华丽,但在无数巨木的构筑下整个宫殿显得高大雄伟,在周边参天古树的映衬中,自有一股古朴卓然的气势。
石述勇等人愈看愈惊,他们一直以为古坝以北都是汪洋,何曾想到不但有武艺高强之人盘踞此处,而且竟修筑了如此宏大的宫殿。
大师兄李宝驹翻身下马,自顾自地率先走入殿中。二师兄杨耳则躬身行礼道:“石总督,诸位大人,有请入殿,师父正在无言殿上恭候。”这几句虽说得客气,但从他口里说出来却是颇具威势,让人无法违拗。
石述勇等人心知此时逃跑无望,便只得尾随而入。只有老冯头边走边低声嘀咕:“当初不下船多好,此时我们这几条老命都要在这里交代了。”石述勇回头横了他一眼,却也不便在外人面前发作。
而王布袋拖在众人最后头,举步不前。但听杨耳说道:“三师弟,是非曲折总要跟师父说个明白。师父他老人家是非分明,赏罚有度,断也不会冤枉了你。”王布袋无奈点头,便随众人一起走了进去。
石述勇身为平遥古坝总督,曾多次赴皇城内的泊言殿觐见议事。他此时行入这无言殿中,竟感觉结构布局与那泊言殿如出一辙,只是其中的铺装陈设更为简陋。然而殿堂高耸,立柱擎天,众人走在其中还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大殿头首是一张六尺宽的圆木巨椅,以巨树庞大的树根雕琢而成,椅上盘根错节似盘桓着数条张牙舞爪的巨龙。其上端坐一人,一身青袍薄衫,似乎天寒地冻的天气对他丝毫没有影响。他一头灰黑色的长发束于脑后,鬓若刀裁,眉如墨剑,眼中透出一股煞人的英气。
李宝驹等师兄弟三人在此人身前一一拜倒行礼,而石述勇却是大惊失色,他不由自主地道:“圣上......圣上怎会驾临此处?”他见到皇帝,本该行君臣之礼,只是心中惊疑不定,一时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而一旁的岳至清也曾见过皇帝任允昌,他身为侦查官,对于他人的衣着相貌更是会留意几分。他的印象中,允昌皇帝雍容华贵,且肤色白皙、体态松弛,而眼前这人虽五官相貌与允昌帝极为相似,但身姿挺拔,形貌更显沧桑,气质与当今圣上全然不同。岳至清低声对石述勇说道:“此人虽与皇上的长相近似,但未必就是皇上本人,且听他怎么说。”石述勇听后,便也不再行礼。
果然,此人哈哈大笑,笑声沧桑豪迈,他张口说道:“石大人,你可认错人了,我乃一介草莽,隐居在此苦寒之地,与这享尽荣华富贵的皇帝老儿绝非一路人。”
沙驰海没见过皇帝,听这人说话不明所以,终于忍不住骂道:“操你奶奶的,你杀我这么多兄弟,此时还来文绉绉地套近乎,你老子落入你们手里,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就快动手吧!”
这人听了之后依然狂笑数声,左手突然微扬,一件黑色事物如闪电般疾射而出。沙驰海只觉得眼前一晃,一枚黑色事物擦着他的胡须射过,牢牢钉入他身侧的立柱中。他近身看去,只见一个铁杯深入柱内,只留一圈杯口露在外面,而他的几缕胡须兀自还在空中飘荡,竟似用利刃割下一般。
沙驰海骇然大惊,他暗忖:“铁杯乃是钝物,但在这人手里竟如尖利的飞刀一般。我的胡须无处着力,要想临空割断非宝刀利刃不可,他竟只用一枚铁杯就轻描淡写地割下胡须,这暗器手法和内劲直是骇人听闻。”
却听头首这人又一笑拱手道:“这位想来是‘万里独镖’沙驰海咯,久仰久仰。”沙驰海见他一语就道出了自己的名号,心里既惊讶又惭愧。此人随手施展的暗器功夫神乎其神,自己无论如何都难望其项背。沙驰海心知对方有意施个下马威,而自己的成名绝技却又偏偏技不如人,只能闷哼一声,却也没脸再骂下去。
而石述勇听这人的言辞中对当今圣上充满不屑,心知他并非皇帝本人,但既长得如此相像定是与皇帝颇有渊源。他心中稍定,说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与我孤国皇帝又是怎生称呼?”
那人道:“我号殒圣居士,殒命的‘殒’,圣上的‘圣’,这原本的俗名早就弃用多年,石大人就不必再问了。”
石述勇心想:“‘殒圣’二字,这不是要让当今圣上即刻去死的意思吗?他既不肯透露俗名,就是不愿意说出他的真实身份。瞧他似与允昌帝结怨颇深,我便也不用跟他客套。”思毕,石述勇直截了当地说道:“石某请问阁下,我等镇水人与阁下素不相识,更无往日恩怨,为何要布下陷阱害死我这么多兄弟?”
殒圣居士道:“我请你们诸位过来,就是要分说其中的误会。宝驹,你口齿灵便,便把来龙去脉细细说来。”
此时杨耳搬来几个木凳让众人围坐一圈,而李宝驹立于圈内,神色肃然道:“一个多月前,我与我那徒儿李小驹一同策马在冰原的边界上巡查,却见一艘破落的剑船靠在岸边。我驰近看去,只见船上到处是血,却没有半个人影。我携了徒儿登船查看,却突然从船舱里窜出来数人把我两团团围住。这些人龇牙咧嘴形貌可怖,我用孤国官话连说带比划,却是无人理睬。”
说到此处,却听老冯头突然“啊”地大叫一声,似乎忆起了前日在船舱内被袭的可怖场景,他颤声问道:“你......你遇到的这些人是不是穿着跟我们一样的衣服?是不是眼里都冒着绿光,打起架来又抓又咬?”
李宝驹白了一眼老冯头,怒道:“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形貌丑陋但装束一致,还不就是出自你们镇水人的队伍!这些杀千刀的,就像饿极了的野兽,毫无征兆地突然向我师徒二人扑来。他们身手奇快无比,人数又占了多数,我挥出银鞭勉力自保,而我那徒儿毕竟功力稍浅,不多久便被咬中臂膀,撕下一大块肉来。”
“我抢将过去护住徒儿,将银鞭舞成了一个圈,那些怪物忌惮我鞭子上的威力,就不敢贸然进攻。我边舞边退,同时呼叫我那两匹马儿到船下接应。我抱着徒儿退到甲板边纵身跃下,正好落在了马背之上。我纵马急奔,这才逃过一劫。”
“我往回疾驰,心想要把这里的情况赶紧禀告师父,而我这徒儿李小驹的伤势也须赶紧救治。行不多久,却在冰面上又看到一个与你们同样装束的人匍匐在地,此人浑身是血,面目倒不似船上那些人这般狰狞可怖,但却因为饥寒交迫,已经奄奄一息。”
石述勇听到此处,赶紧追问道:“这人左脸颊上是不是有一条刀疤,这人是不是叫石泉?”
李宝驹冲石述勇斜眼一瞪,并不答话,只是自顾自说道:“我心想,正好逮一个活口回去拷问,也好问清这船人的来路,为我徒儿报仇。于是我掏出怀里的熊胆酒,给他咕嘟咕嘟灌下半壶。这壶熊胆酒是老四给我配置的珍稀药酒,驱寒保暖的效果极为了得。这些酒灌下去以后,那匍匐在地上的小子算是暂时保住一条小命。”
石述勇听到此处,心中对这形貌丑陋的矮驼子反而生出几分感激之意,不管此人是不是石泉,但李宝驹至少救下了一个镇水人的性命。.
李宝驹继续道:“我马不停蹄地赶回这里,把遭遇如实跟师父说了。师父他老人家大仁大义,他说:‘这一船的船员蓦地里成了见人就咬的怪物,中间的是非曲折尚未厘清,先当全力救治眼前这个幸存者,才能弄清缘由。’此后,师父连续七天为这捡回来的小子输送内力,总算是把这小子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但我那徒儿的伤势却是急转直下,他臂膀上的咬伤逐渐腐臭溃烂,任是灵丹妙药也医治不好。没过几天整个人就变得神志不清,疯疯癫癫地见人就咬......”
老冯头听得聚精会神,此时又忍不住“啊”地一声插话道:“那你这徒儿岂不是变成跟船里那些怪物一样了?”语气中似有幸灾乐祸之意。
李宝驹听了此话,勃然大怒,陡然甩开背上的银鞭,往那老冯头脸上抽去。
老冯头的武功在镇水人中尚属不赖,但与李宝驹相比,却是差了一大截。这一鞭来势迅疾,银光四射,他哪里躲闪得了,眼看就要脸上开花,却见王布袋抢先纵到老冯头身侧,UU看书www.uukanshu.com挥起蒲扇大的双手硬生生截住了银鞭,口中却低声下气地劝道:“大师兄,他们死了那么多人,已经......已经够惨了,你先饶过他们吧。”
只见李宝驹脸上的神情由怒转悲,缓缓撤下银鞭,声音哽咽地说道:“我那徒儿年纪轻轻,却也是个坨子,正是练我这身功夫的良材美玉。他跟我学了五年,功夫已经略有小成。可是他受伤之后竟连我也认不出了,竟......竟扑过来要咬我,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把他关在了铁笼里。我喂他饭菜熟食,他统统不吃,扔给他活鸡活鸭,却吃得痛快,就像茹毛饮血的野兽一般......”
“他在铁笼里很不自在,整天价又吼又叫,只有我用笛子吹那几首他喜爱的曲子时,才会安静片刻。那一日,我给他吹完了他最爱的那首曲子,我对着他说:‘好徒儿,为师没有本事治好你,我知道你被关在笼子里很是痛苦,我这就放你走吧。’我这徒儿似乎听懂了我的话,竟不再吼叫,只是两眼无神地望着我,似在恳求我帮他。我咬咬牙,挥出一刀,直插入他的喉头。他再也无法发出叫声,眼中渐渐失去神采,终于缓缓倒下,抽搐几下就不再动弹了。”
石述勇等四人都见识过船舱里那些镇水人兄弟如兽如狂的可怖模样,他们听着李宝驹叙述这段弑徒的悲惨经历,心中各自感同身受。就连一向口没遮拦的老冯头,此时也呆坐在椅上噤声不语。
殒圣居士率先打破了沉寂,他道:“宝驹,你坐下休息片刻,余下的情况就让布袋自己来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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