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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潜古井夜方静,花伴闲蝉幽自鸣;却是人间秋寒至,一场风雨一场惊。
且说葛洪出了傅咸府第,见城中戒备森严,不想惹人注目,远望城北有一高山,遂向北而行。出广莫门时,忽一人从旁问道:“来者可是葛道长?”葛洪回首,见眼前之人容貌志气,有将相之器,即伫足道:“先生何人,怎知我姓?”此人拱手回道:“在下王导,字茂弘,琅邪人氏,今日道长朝堂状告石崇,天下尽知。我有一主,乃天子宗亲,琅邪王司马睿,仁德宽厚,高情远致,现居城中,心慕道长之名,欲请府上一叙。”葛洪心中有事,不便明说,只道:“山来必有水去,有缘自会相逢。”遂打一稽首,作别王导。
出城门,到山门,旁有一柱,名曰:“北邙山”。葛洪信步上山,一路峰峦起伏,风光绮丽,树木葱茏,苍翠如云。到了山顶,一峰耸立,名曰翠云峰,登阜而眺,见伊洛二川之胜,尽收眼底;洛阳城中之景,一览无遗。远处,城郭巍峨,宫殿宏丽;近前,皇陵森列,松柏挺拔。不禁嗟叹:
北邙山上今古路,英雄终归黄土。洛城依旧对青嶂,后庭花犹在,断碑倚松梧。一朝繁华一夕落,明日又听来歌。谷水不复太白原,仰首望轻鸿,低头见苍波。
正感慨间,一道妖气现于皇宫,直冲云霄。葛洪放眼看时,点首自道:“原是百年貂鼠作怪。”又道:“此妖潜匿于皇宫后庭,如此看来,贾后身旁之人,必是这貂妖无疑,若不早除,定为祸患。”见夕阳西斜,天色近晚,也不求远,四下一看,往前折一枝松木,削为木剑,下了山去。
进了皇城,已是亥时,城中更阑人静,葛洪念一个“隐字诀”,到了宫城,寻妖气而行,走至一处殿外,抬首一看,原是昭阳殿。东西两侧各有两阁,中间连有长廊,廊阁之间,流水潺潺,香草萋萋,别有天地。殿后乃一长巷,两旁皆是深院,隐有说话之声。葛洪见殿内房屋连墙接栋,鳞次栉比,恐撞见他人,遂口念玄语,将木剑祭起。那剑缓缓升起,浮于空中,少时,似长眼一般,疾往东阁而去。
东阁含光殿内,张泓度着方步,正思量如何游说刘渊,忽心神不宁,猛然回首,发觉一人已至身后,定睛一看,原是今日殿上的道人,厉声问道:“葛洪,你如何进来,来此作甚?”葛洪回道:“你这妖孽,假托人形,潜于皇宫,祸乱朝纲,还来问我作甚。”张泓见葛洪有备而来,知今日之事决计不能善罢,心道先下手为强,也不答言,手背身后,笼袖拿出两根金针,即口念玄语,将金针祭起,只见两道白光,直射葛洪双目。葛洪心中犯疑,寻思此妖怎会太清玄功,又见来得突然,不知何物,心恐有失,遂一拂衣袖,侧身让过,两道白光一射不中,又掉转回来,直射葛洪后脑。葛洪凝神一看,原是两根金针,喝道:“好歹毒”,急忙掏出一符,默念玄语,再把手一放,雷鸣空中,将两根金针打落在地。张泓大叫一声:“好葛洪,怎敢坏我宝物。”葛洪也不言语,遂祭起木剑,那剑虽说随手而成,却也是北邙山上百年松木,内蕴皇陵浩气,从空中打将下来,隐有风雷之声,张泓如何能敌,被打了个四脚朝天。木剑复起空中,作势又打,张泓大惊,化了貂形,口吐一阵迷雾,将身罩住,落荒而逃。葛洪怎肯放过,紧追不舍。一前一后,不觉出了殿外,离了城去,往云梦山而走。怎见得:
迷雾漫漫笼四野,飞木直直破空行;云梦妖魅奔归路,玄道真人扫乾清。这一个红尘寻烟火,那一个入世扶社稷;这一个失道显颓象,那一个得道浩气存。任你变化多端,怎挡长剑诛邪;管你狡兔三窟,定要拿你是问。
张泓被追得急切,喊道:“葛洪,我与你无怨无仇,何故逼人太甚?坏了同门之情。”葛洪听言,心中犯疑,身形一顿,张泓趁此良机,窜至一断崖边,纵身下跳,眼看便要逃脱,葛洪大喝一声:“孽畜哪里去。”只见木剑嗖嗖作响,陡长三尺,化为一道白光,直打张泓后背。眼看便至,忽一片霞光现出,耀眼夺目,光芒之中,飞起一柄长剑。木剑往下打,长剑往上迎,剑打剑,那木剑本为松木,如何能挡,被一打两断,落下尘埃。趁着这当儿工夫,张泓已逃之夭夭,没了踪影。
葛洪止住身子,环顾四下,说道:“道友法术精奇,还请现身说话。”言罢,崖边林间,现出一人,身材魁梧,高八尺有余,两臂奇长,仪表威猛,三尺长须飘于胸前,内藏三道红光,端得是雄姿英发,神采飞扬。葛洪见此人气宇清奇,不似中原之士,不由问道:“敢问道友,那座名山?何处洞府?今到此间,为何阻拦?”那人打一稽首,回道:“我乃西方月支菩萨门下,刘渊是也,路经此地,听有争斗之声,故来看个究竟。”葛洪知眼前之人乃是刘渊,又细观眉目,见其日角隐隆,枕骨突起,心道:“老师有云,华夏有厄,五胡祸乱,我应运下山,乃是天数,今日见刘渊,观其相貌,乱华夏者,必是此人。”口曰:“你虽说看个究竟,却毁我木剑,以致妖孽脱逃,其意何在?”刘渊回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此妖百年修为,一朝毁之,甚是可惜,还望道友垂怜,放一条生路。”葛洪正色说道:“此妖藏于深宫,祸乱朝纲,若不早除,定然复回,后患无穷。”刘渊笑道:“道友言重,朝廷自有法度,如今新帝承位,太傅辅政,又有一班文武,小小貂妖,有何作为?你教天尊有云,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道友何必赶尽杀绝,有违教义也。”葛洪回道:“你只知其表,不知其里,有道是知常容,容乃公,容即是不容,不容即是容,我为天下除妖,而容天下乎。”刘渊又道:“一物不容,岂容天下,今日未让我知晓也罢,既已知晓,决计不让你坏这貂鼠。”葛洪回道:“你本为救此妖而来,何必寻这托词。想你身为臣子,即知此妖,不向天子禀明,却有意隐瞒,居心不净,今日之事,更可见不臣之心。”刘渊似被说中心事,登时变色,怒道:“你为降臣之子,胡言乱语,诽谤朝臣,今日便要拿你问罪。”葛洪也道:“你为匈奴后裔,得朝廷厚恩,不思图报,暗藏祸心,我见你项生反骨,日后必反,今日便要替天行道。”
刘渊闻言,心生杀机,又知葛洪非常人,长啸一声,东南现二人,呈三面合围之势。东面那人,戴碧玉冠,穿淡黄服,面如枯木,手执一琴。南面那人,戴九扬巾,穿大红服,头陀打扮,手执一钹。葛洪说道:“原来还有他人,皆是躲躲藏藏之辈。”刘渊应道:“此乃我沙门护法,执琴者姓孙名伯度,执钹者姓虞名士雅,今日教你插翅难逃。”往前一步,执剑来取葛洪。两人战三五回合,刘渊祭霞阳剑,霎时一片霞光,耀眼夺目。霞光之中,飞出一柄长剑,直打葛洪面门。葛洪一符祭出,手一指,平地现出一座火墙,登时熊熊烈火,燎发摧枯。霞阳剑止了去势,不能向前。孙伯度见状,大喝一声:“好遁术,且看我色法琴厉害。”遂将琴横于胸前,那琴有青、黄、赤、白、黑五弦。琴弦拨动,乱音四起,眼前景象,天非天,地非地,山非山,水非水,怎见得?有诗为证:
大象迹喻成色法,地水火风四界同;
五弦一奏玄天变,不在人间在幻空。
葛洪听弦一动,身子一滞,面无表情,外人看来,似入定一般,实则到了一片虚空,那里无天,无地,无声,无色,只有一行人,列为一队,缓步前行,前方似有一洞,乌漆墨黑,暗无天日,未见一丝光亮,人皆往洞里跳。葛洪身处其中,感觉一股吸力,让人不自觉往前而行,待至洞前,往里一跳,如坠深渊,不知过了几时,跌了下来,四下而望,又似回了原点,一众人等,朝一黑洞,缓缓向前。葛洪心道:“原是如此,此琴以音惑人,教人身陷幻象,不得自拔。”遂发手一雷,雷鸣上方,平白现一金轮,登时金光四射,一阵白烟腾起,眼前景象消失无踪。恰见孙伯度疾步而来,欲取性命,葛洪祭出一符,默念玄语,用木遁遁了孙伯度。那边有虞士雅喊道:“休要伤我师兄,且看我坏劫钹厉害。”祭起金钹,那金钹在空中,陡然变大,罩住葛洪身形,咫尺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转一次,寒风凛冽,沁人心脾;转一次,暴雨滂沱,银河倒泻;转一次,雷奔云谲,天打雷劈;转一次,神抶电击,山川失色。怎见得?有诗为证:
雨僝风僽舞狂龙,雷惊电绕鬼神匆;
坏劫无情万般灭,虚空无量世从容。
只见风雨雷电齐至,鬼哭神号,惊天动地,葛洪手中空空,挡不得此宝,忙使个土遁,逃离开来。刘渊在旁,看得明白,祭出炎阳剑,化为火麒麟,直奔葛洪而去。葛洪见火麒麟来势凶猛,连忙退至崖边,使个水遁,登时一道水柱从崖下腾起,犹如白练当空,煎盐叠雪。那水柱回天运斗,将火麒麟裹在其中,不得自出。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转瞬之间,坏劫钹又至,葛洪首尾难顾,身形一滞,着实受了一击,登时五内俱焚。三人见葛洪被打,心下大喜,连忙上前,要取性命。葛洪望崖下一窜,把水打了一个窟窿。三人急往下看,水星儿不见一个,刘渊叫道:“不好,葛洪定是借水遁去了。”虞士雅笑道:“任他去罢,他受我一钹,虽眼下逃脱,然风雨雷电,已入体内,纵是大罗神仙,也是难逃劫数。”刘渊颌首说道:“葛洪甚是了得,今日如未有你等相助,我一人恐难敌也。”孙伯度回道:“奇门遁甲乃三清密法,星移物换,变幻莫测,我观葛洪此术未知尽然,今幸除之,否则他日再遇,结果难测。”
三人正说话,忽有一人从崖下而出,蹒跚而来,打一稽首,说道:“今幸得众位相救,此德此恩,不敢相忘。”刘渊见是张泓,忙回一礼,答道:“道友哪里话,我路经此地,听有打斗之声,不禁好奇,故来一看,却见葛洪相逼甚急,恼恨其行,不觉出手,此时方知乃是先生。”张泓嗟叹:“你我同朝为臣,本是缘分,我早有拜见都督之意,今日与葛洪一场厮杀,反倒成全。”刘渊笑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亦有一见先生之意。”张泓也是见微知著,心细如尘之人,见刘渊如此说话,遂单刀直入:“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刘渊即道:“先生但讲无妨。”张泓遂望向孙伯度、虞士雅二人,刘渊知其心思,说道:“二人皆为自家之人,先生勿要生疑。”张泓问道:“太傅待你如何?”刘渊回道:“太傅待我恩重如山。”张泓嗤笑:“太傅何恩于你?”刘渊回道:“太傅任我为建威将军,五部大都督,赐我汉光乡侯,如何不是有恩?”张泓问道:“建威将军,汉光乡侯皆为虚名,不足为道,五部大都督虽是实授,然太傅不许你回五部之地,得其名不得其实,何恩之有?”刘渊闻言不语。张泓又问:“先帝待你如何?”刘渊答道:“皇恩浩荡,不可言喻。”张泓又道:“晋室乃司马天下,天子承先帝大统,天下之主,你不投天子,却投太傅,殊知太傅结党营私,专权放纵,素无威望,不得人心,大祸将至,你如何自处?”刘渊作惶恐状,即道:“望先生指点一二。”张泓说道:“我有一言,你且听好:
紫陌红尘风云变,我自独赏寒江天;
烟波垂纶斜卧柳,长线悠得鱼满衔。
刘渊听罢,打一稽首,即道:“多谢先生指点。”张泓回礼,答道:“都督颖悟绝伦,实乃当世英雄也。”二人寒暄几句,相互别过,不提。
且说李肇欲往许昌,说汝南王举兵入朝,轻车简从,出洛阳,过伊阙,越崇高,经阳翟,行走七日,一路昼夜兼行,鞍马劳顿,也是辛苦。好容易到了许昌,进了城中,至汝南王府,李肇令随从拿一贯钱于门房,让其通禀,门房忙入内报于司马亮。司马亮闻李肇前来,疑道:“李肇为殿中中郎,同孟观二人与贾后来往甚密,此人不在洛阳,到我许昌作甚?”长史刘淮在旁言道:“且看李肇如何说话?”司马亮令门房传其入内。
李肇疾步入堂,司马亮见其笑道:“郎中不在朝廷任事,如何闲心来此?”李肇环顾左右,悄声说道:“汝南王可到偏殿说话?”司马亮闻言,领李肇到偏殿,李肇见殿中无人,作惊恐状,说道:“汝南王大难临头,我特来相告。”司马亮大吃一惊,栗栗问道:“我有何大难?”李肇疑道:“汝南王全不知情?”一惊一乍,司马亮霎时失了方寸,忙问:“郎中既知内情,快快讲来。”李肇说道:“太傅杨骏,欲除你而后快。”司马亮问道:“此话怎讲?”李肇回道:“昔日先帝临终之时,曾有意传公侯入朝,与杨骏共同辅政,后杨骏专权,公侯举兵吊丧,有人告之谋反,杨骏发兵讨伐,公侯虽退许昌,然杨骏对公侯甚是忌惮,因先帝驾崩,权位不稳而作罢。如今杨骏结党营私,私树心腹,朝中无人敢掠其锋,公侯又得天下之心,令杨骏寝食难安,正欲削之。公侯可谓池鱼幕燕,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司马亮即问:“依公之见,我如何自处?”李肇回道:“清君侧,诛杨骏,高举义旗,举兵入朝。”司马亮一惊,忙道:“莫要说此忤逆之言。”李肇急道:“公为天下诸侯之首,非寻常之人,只可进,不可退。”司马亮摆手说道:“杨骏势大,都督中外诸军事,我贸然举兵,岂非飞蛾投火,自取灭亡。”李肇又道:“杨骏一外戚,你乃宣帝之子,景、文二帝之弟,晋室宗亲,为天子举兵,何惧之有?”司马亮闻言,沉思片刻,李肇见有所动,即道:“我此来,乃奉皇后之命,皇后之意,即为天子之意。你尽管前去,自有宫中接应,事若有成,公侯则为辅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司马亮心头一喜,却又觉不妥,遂眉头一皱,借口如厕,让李肇稍等片刻,出了偏殿。
司马亮即回正堂,见刘淮仍在等候,遂将李肇所言道来,问如何是好。刘淮思忖良久,说道:“皇后与太傅向来不和,闻数月前,因石崇一事,二人在太极殿上互有争执,李肇此番奉皇后之命前来,定是皇后起了杀心,然却无兵权,便要借刀杀人,公侯万不可答应。”司马亮问道:“即便如此,我亦可从中受益,入朝辅政,有何不可?”刘淮回道:“公侯不可,其因有二。之一,先帝驾崩,曾传言择派公侯朝政,杨骏篡诏专权,公侯举兵吊丧,天下归心,然当日公侯不讨伐,如今再去,无由可立;之二,皇后如能诛杀杨骏,公侯定可入朝辅政,勿须亲往。杨骏同党遍布,与之相抗,不免一番厮杀,何不让皇后与其相斗,事若不成,则无关公侯之事,事若已成,天子愚钝,皇后又是女流,定要择选德高望重之士辅政,公侯身为晋室宗亲,又有先帝遗命,众望所归,何必轻染血光。”司马亮一语惊醒,恍然大悟,说道:“长史所言,甚合我心。”遂返回偏殿。
李肇等候良久,心中着急,见司马亮进来,忙上前道:“事态紧急,望公侯早作决断,以成大事。”司马亮干咳一声,说道:“中郎风尘而来,报信于我,本王感之不尽,然此等大事,须从长计议为好,万一行事不周,你我皆难逃杨骏毒手。”李肇接道:“自古成大事者,临机立断,如瞻前顾后,大事难成,公侯切莫错过良机。”司马亮摆手说道:“凡事当知进退,仓促起事,后果难测。中郎可先回京,容我琢磨几日,再说不迟。”李肇又道:“我此行虽是隐秘,可杨骏耳目遍布朝野,不日定然知晓,耽搁几日,公侯纵是有心,我却无此胆量也。”司马亮不为所动,抚手说道:“中郎言重,你我不对外人讲起,何人知晓。”言罢,一随从进了殿来,手托一盘,上罩红绸,司马亮将绸掀起,满盘黄金,金光闪闪,说道:“中郎披霜冒露,为本王而来,本王甚是感激,此乃小小心意,且收下之。”李肇还要再劝,却见有送客之意,遂拿了钱财,谢过拜别。
出了府门,李肇长叹一声,心道:“孟中郎此计虽妙,却不知司马亮言过其实,不堪大任也。”遂唤过随从,打道回府。一路愁眉不展,忧心忡忡,自思:“不能劝动司马亮,如此回去,皇后定会责难。”令随从放缓脚程,冥思苦索。正一筹莫展,忽闻一人作歌而来:
青山不改苍翠意,欲寻幽木缈无间;
曲径行来清流转,水尽云开路在前。
李肇循声望去,见是个僧人,身长八尺,眉须皆白,顶现金莲,执杵而至。左右喝道:“哪里的野僧,速速让开。”李肇止住,拱礼问道:“我有要事在身,不知高僧有何赐教?”老僧合掌,说道:“你我有缘,今日途经此地,观你面相,天中低垂,日月二角紧凑,凌云不舒,紫气下沉,龙宫起伏,凤池波澜,定有重重心事,又含隐隐祸事,心中不忍,特来为你解难。”李肇见老僧道德之士,心中大喜,忙问:“高僧可知我心事?”老僧笑道:“你有心托月,然明月无意,纵观四海,不知月照何方,欲往不能,欲回不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实是两难。”李肇伏地拜道:“望高僧指点,恩德铭记在心。”老僧说道:“我有一言,你且听好。”
九子龙生九子唱,凤歌一曲到荆襄;
平湖月望西楚客,白首何奈少年郎。
李肇也是聪颖之人,闻此言,如拨云见日,似雾中见明,一片透亮,又道:“敢问高僧法号?哪处仙山?何处洞府?日后好当拜谢。”僧人说道:“你我相见而语,终是一个缘字,如今缘尽,你我自当别过,何必在乎一个谢字,更无须知晓姓名,去罢,去罢。”遂一拂衣袖,转身而走,少时不见影踪。李肇知高僧有道之人,不可寻得,即吩咐左右往荆州去。
又是一路驰骋,朝登紫陌,暮踏红尘,半月有余,几人到了荆州,装扮一番,进了城中,至楚王府,依旧拿一贯钱与门房通禀,少时门房迎其入内,李肇迳上大堂,见一人端坐堂上。此人弱冠之年,丰姿清秀,风华正茂,意气飞扬,怎见得?有诗为证:
面如芙玉星目朗,齿白唇红鼻口方;飞凤彩结烟霞顶,仪容不凡貌堂堂。头戴金镶盘龙冠,身披银丝大红袍;腰束羊脂白玉带,麒麟自无寻常装。武帝膝下第五子,金枝玉叶贵胄潢;两度封王镇楚地,年少果锐世无双。
此人正是楚王司马玮,见李肇进堂,问道:“你不在天子左右,到我荆州来作甚?”李肇拜道:“我奉天子之命,与楚王共商国事。”司马玮说道:“既是国事,为何不遣使召见,而唤你来。”李肇回道:“此事不可明说,只可密语。”司马玮心中好奇,喝退左右,忙问:“但请道来。”李肇徐徐言道:“先帝宾天,杨骏越诸王而独掌朝权,改换侍臣,私树心腹,专权跋扈,刚愎严苛,凡是诏令,明虽天子阅审,实为杨骏独断,朝廷内外,对其皆深恶之,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听之任之。杨骏无惧众臣,独惧诸王,不许皇族参与政事,更怀猜疑之心,欲逐一剪除。特来相告楚王。”司马玮闻言,怒发冲冠,暴跳如雷:“杨骏匹夫,欺我宗室无人也。”李肇又道:“天子欲除老贼,然禁军为党羽把持,须借公侯之力讨之。”司马玮急问:“陛下欲令谁举兵?”李肇接道:“我既已到此,当是楚王也。”又道:“天子知楚王年少果敢,胆识过人,欲请楚王举兵,清君侧,讨杨骏,废太后。”司马玮听此夸赞,轩轩甚得,转念一想,又问:“谅杨骏一苍髯老贼,太后一无知女流,何足道哉,然我举兵入朝,有何益处?”李肇见司马玮有应允之意,忙道:“你为天子除贼,还权于天子,又是天子之弟,晋室宗亲,天子自当令你入朝辅政,还须多言。”司马玮听罢,眼中一亮,抚肩说道:“此话当真?”李肇即答:“兹事体大,不敢虚言。”司马玮又问:“有何凭证?”李肇又答:“天子口谕,又有皇后八宝龙凤如意在此,楚王莫要心疑。”司马玮目放光华,叫道:“如此甚好,我即刻表请入朝。”李肇见楚王满口应允,遂与其密谋一番,返回洛阳,向贾后覆命不提。
未出二日,司马玮上表,三百里加急送于洛阳,杨骏得楚王请表,大喜,对左右言道:“彦度小儿少年气锐,性又狠戾,昔时先帝封之始平王,后先帝为固太子,遣秦王、淮南王与楚王分镇要地,我本欲征召此子,又恐其勇悍难制,故未成也,如今却主动请表,正合我意。”主簿朱振从旁点道:“太傅须要三思,楚王手握重兵,雄居要地,且我行我素,敏锐果敢,此时上表入京,恐有图之。”杨骏笑道:“主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楚王坐镇一方,手下兵强马壮,方是我心头大患,请表入朝,恰在我掌握之中。”朱振不语,杨骏遂报于天子,劝其诏从所请。贾后早告知天子,天子知其心意,又顺了杨骏人情,即下诏令,命楚王择时入朝。
司马玮得诏,大喜过望,即传令下去,整束三军,备足粮草,又自思一人之力,恐有不足,欲再寻一人,先修书一封往秦王司马柬,约其举事,然司马柬心有胆怯,不愿多事,无奈又修书一封,往淮南王司马允,约其共同举兵。未出半月,司马允差人回报, c愿与同行。二人遂约定时日不提。
却说葛洪受坏劫钹一击,借水遁逃离,顺流而下,至千里开外一处林间。见无人追来,即收了水遁,只觉体中五内俱焚,有风雨雷电之气,上下而窜,耳中一片轰鸣之声,眼前渐而模糊,自思:“此钹好生厉害,看来劫数难逃。”强撑片刻,着实不支,昏死过去。那风雨雷电肆虐体内,竟将一魂一魄逼了出来。魂魄飘飘荡荡,晃晃悠悠,往大罗宫而去。恰有天师张道陵云游下山,见前方一人杳杳冥冥,渺渺茫茫,仔细观看,方知是葛洪魂魄,不由大惊,拿三五斩邪雌雄剑一指,定了魂魄,又祭了平顶冠,将魂魄收于冠内,念动玄语,那冠晃动不止,天师将冠托于掌中,驾云而起,霎时飞至。
天师落下云头,走到葛洪身旁,见双目紧闭,脸色青黑,有四气笼于其身,已是气若游丝,暮景残光。天师把手一放,平顶冠悬于泥丸宫之上,一道金光现出,风雨雷电四气即出体内,收入冠内,天师又轻叩金冠,魂魄缓缓而出,没入窍中,道一声:“葛洪还不起来,更待何时?”登时葛洪叫声:“痛煞我也。”即睁了双目,起身看时,见天师在前,遂问:“师兄如何到此?”天师说道:“你教人所伤,然天不绝你,一魂一魄虚游大罗宫,我收你魂魄,寻之而至,恰救得你性命。”葛洪愧道:“我根行尚浅,幸得师兄搭救。”天师即道:“你不必自惭,然前因后果,却要说个明白,随我上山去罢。”葛洪哪敢多言,随天师往大罗宫玄都洞而去。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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