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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角笙箫塞上曲,边关寒月照雁还;将军身当披甲锐,百战成仁赴河山。

且说镇南将军、荆州刺史刘弘命陶侃为大都护,先行讨寇。陶侃率一万兵马,星夜兼程,不日赶赴襄阳城。这陶侃何许人也?乃是鄱阳郡枭阳县人,字士行,出身寒门,幼有大志,豫章国郎中令杨晫曾赞曰:“坚固贞正,足以干事。”可见其人其才。

陶侃引兵至城下,呐喊叫战。探马飞报张昌:“今有刘弘座下先行官,陶侃叫阵,请相国定夺。”张昌闻报,说道:“尝闻陶士行忠能非凡,今举兵前来,如何应对?”左右皆知陶侃之名,默默不语,只见石冰上前道:“一将对一将,无非道高艺强,谅陶侃纵有万夫莫敌之力,有我在此,何足惧哉。”张昌闻言大喜,说道:“有将军在此,我亦无忧矣。”石冰翻身上马,叫道:“我此去,若不生擒陶侃,誓不回城。”于是开放城门,一骑当先,冲至阵前,只见对面一簇人马,按南方丙丁火,齐齐整整,好似一片乌云。中间一员将,头戴赤红鹤笑冠,身穿九兽吞天甲,腰束绿母子玉带,脚登风火踏云靴,面如满月,目若青兰,颌下长须,执七星龙渊刀,驾河曲乘光马,端得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石冰认得陶侃,拨马上前,说道:“你莫非陶侃,今我主斩新野王,占武陵、零陵、豫章、武昌、长沙诸地,有荆江扬豫徐五州响应,天下震动,势不可当,你可速下马受缚,若道半字,立为齑粉。”陶侃怒道:“好匹夫,张昌违犯天条,有五雷轰顶,万死不赦之祸;你皆是反贼逆党,敢如此大言,自寻死路。”石冰冷笑:“好个自寻死路,却不知你我。”正要挺枪上前,忽闻后面喊道:“将军何须多言,看我手段拿他。”霎时闪出一人,唤作羌毒,身高八尺,形貌凶恶,手持铁棍,飞马而上。

陶侃正要拨马,忽闻身旁一人道:“杀鸡何用牛刀,将军且慢,看我厉害。”转头一看,原是都战帅皮初,举一对擂鼓响金锤,迎上前来。羌毒看来将,照头便是一打。皮初见棍势大力沉,不与硬接,只将头一偏,待棍势用老,举锤一敲,朝羌毒面门而下。羌毒也是敏捷,忙侧身让过,哪知皮初乃是虚势,锤至中途,只把手腕一转,变竖为横而打,如蹑影追风,似风驰电掣。羌毒大惊,下意识把头一低,电光石火之间,只闻咔擦一声,盔缨飞落,直吓得羌毒魂不附体,落荒而逃。

陶侃见皮初得胜,士气大振,令道:“中军勿动,左右军护住,前军随我破敌。”遂拍坐下马,四蹄奔腾,引兵杀贼。石冰在后,见羌毒大败而回,陶侃率军,气势如虹,心知不妙,忙掏出宝帕,置手中展开,吸一口气,将帕中红沙吹起,化为一片红雾,直往对面飘散。陶侃忽见异象,也是机警,忙止住去势,掉转马头,急命前军改后军,迅速撤离。腿脚有稍慢者,一沾红雾,即全身起疹,瘫倒在地。石冰令部众追杀,一时陶侃手忙脚乱,溃败数里,至真武山方才止住,可怜将士着伤,三军受苦。怎见得:

临危受命出中正,扶王创业到襄阳;白衣贯甲凌霄志,安邦定国名满香。临前三军擂鼓响,如今凋落漫苍黄。不闻号角起,但见旌旗伤。车无驾,鞍无人;马走残兵,林立败将。稀稀拉拉随地倒,哀哀叹叹空奔忙。十之去了八九员,遥寄亡魂送他乡。

陶侃点众将,着伤大半,伤悼不已,又闻哀声四起,于是上前察看,但见众人身起红疹,密密麻麻,更有甚者,已溃呈黑色,触目惊心。皮初见状大急,对陶侃道:“不知石冰所施何术?甚是歹毒,若不及时救治,性命难保。”陶侃默然不语,只度步沉思,片刻登高而拜,口道:“侃受朝廷之命,承刺史之托,到此平蛮,以求社稷稳固,天下大安。今将士用命,鸿志可鉴,不料遇妖人石冰,误中歹术,身受荼毒而不得进。万望神灵,念苍生无辜,启点一二,护佑三军。”祈祷完毕,起身欲寻解毒之法,但见山高林深,岚光霞黛,峦头伴日,云锁长峰。正观看间,隐隐望见一樵子挑担,作歌而来:

些许青春,一点夕晨,梦浅情真。看云来水去,红妖绿娆;过眼谁忆,春浓秋清。挑几担柴,换几升米,纵是人间多艰辛。笑谓己,无欲自潇洒,乐得闲情。

漫听空山小雨,上攀松崖下趟石溪。凭劳作度日,挥斧行歌;对月斗酒,霜雪入鬓。侍奉高堂,荫妻教子,但愿平生莫欺心。大觉起,只身出茅蓬,不负光阴。

陶侃听得此言,心生欢喜,对皮初道:“人皆常言,庙堂出才子,山野有高人。今闻此人歌声,外显朴雅,内通玄理,虽是樵夫,却不似凡夫俗子,我可问他一二。”即跳下石崖,近前唤道:“高士在上,陶侃起手了。”那樵子见面前一将军,口称高士,慌忙卸了担子,抱拳答礼道:“不当言,不当言,我一山中樵子,不识大字,砍柴换食,不求大富大贵,但愿老小平安,怎敢当高士二字?”陶侃回道:“哪里话,哪里话,岂不闻,仙骨凡心寻常貌,你虽樵子模样,然听口中之言,却是清雅脱俗,非山野村夫所作,我料定高士必是隐居此处,今有幸得见,故来请教。”樵子闻言,哈哈大笑:“实不相瞒,这词名为《沁园春》,非我所作,乃是一神仙所教。那一日,我卖薪得钱十文,误落门前井中,无法捞得,感伐薪辛劳,正望井而泣,忽有一道人言‘痴汉子,何必泣,我能为你取出。’遂见他于井上大呼‘钱出来,钱出来!’那钱一一从井中飞出,一文不少。我上前拜谢,他知我艰辛,每日忧烦,故教我此曲,当有贪嗔痴于心,便念上一念,不觉神清气爽,方才吟诵,恰让你听见。”陶侃释道:“原来如此,你即是行孝君子,日后必定福寿绵长。但望你能指点神仙去处,我三军有难,亟待拜访。”樵子回道:“也是你命里有缘,那是个过路神仙,见此山清幽,停留三日便走。今恰好三日,你可向南去,不出三里地,见数株长松之下,有一块白石,神仙常坐于其上,静玩苍翠,快去,快去,晚些便见不着了。”陶侃又问:“那神仙有何名号?如何称呼?”樵子回道:“神仙姓葛,你唤葛仙人便是。”陶侃拜别,令皮初安营扎寨,遂引左右,拍马向南而去。

三人迤逦而进,入山间小径,行至三里,豁然开朗,只见满山苍翠,茂竹奇花,前方有一空地,七八棵长松,呈扇状而立,中间盘踞一白石,上坐一道人,口中正唱:

身是山中客,随心入林间;

浮光掠尘影,此色不复还。

谁寄黄庭语,试问白石仙;

坐看云归处,手捧一月圆。

陶侃下马上前,但见石上人,昂昂藏藏,丰神飘逸,不觉惊讶,对左右道:“你看此人,虽是青年,却体态悠然,闲淡雅致。”左右定睛一看,也道:“这少年面相富贵,然富贵之外,更有一件大过人处,将军且看,此人须眉秀异,清气逼人,两眼灼灼有光,而昂藏矫健如野鹤,此殆神仙中人。”陶侃喜道:“此必是葛仙人了。”遂伏地而拜,口称:“葛仙人在上,且受陶侃一拜。”

仙人见陶侃,说道:“世事有担当,凡尘去洪荒;神仙虽为好,不得人人藏。你为经世将军,我为出世闲人,当不得你一拜。”陶侃回道:“侃始有向道之心,无奈世事艰难,不敢推己之责,故在这庙堂之中,尽些许人事,但愿上不负黄天,下不负黎民。”仙人又道:“宇宙内事,要力担当,又要善摆脱,不担当则无经世之事业,不摆脱则无出世之胸襟。你有此情怀,必成一番大业。”陶侃也回:“仙人虽身出红尘,然心系苍生,非高居九霄,不问世事之仙,故得樵子所言,我寻仙到此,正是为荆襄生灵莫受荼毒,万望仙人指点。”仙人笑道:“你且慢口,仙人之名,愧不敢当,我只是个半尘之人。也罢,既与你有缘,当助你一臂之力。”陶侃喜道:“多谢仙人垂怜,今有张昌作乱,陷荆襄于水火,我奉旨讨贼,不料遇妖人石冰,虽无甚本领,却有一帕,将帕展开,吹起一阵红沙,人畜稍有沾染便起红疹,全身发痒,不日毒发而死。我三军败于此处,正是受此所累,不得前进。若未得仙人相助,全军将有灭顶之灾矣。”仙人说道:“我前几日入荆襄之地,已闻石冰之名。新野王之败,正是受此人妖术而致。石冰出处,我不甚知晓,然帕中红沙,我却略知一二。昔时封神大战,金鳌岛十天君摆十绝阵,其中张天君设红沙阵,陷武王于阵中百日,后被南极仙翁所破,红沙失落西岐山,不知为何让石冰所得,加以炼制,虽未有前人奇妙,却更是阴毒。”

陶侃知晓出处,急道:“原来如此,既知红沙来历,不知仙人如何破法?”仙人回道:“若破得此法,须借得清虚道德真君的五火七禽扇,方能成功。”陶侃更急:“上古神仙,岂是容易相见,穷极一生,尚难寻得,将士危在旦夕,如何等待?”仙人笑道:“莫要心急,虽借不得五火七禽扇,却还有一法。”陶侃大喜,忙问何法,仙人回道:“此山深处,有一青藤,根如白茹,渣似丝麻,榨出白液,清香中略带甘甜,只须两三滴,便可清热解毒,祛燥消疹,你不妨寻来一试。”陶侃闻言,愁道:“此山方圆千里,小小青藤,根藏地中,若要寻得,好比大海捞针,不知有何法子?”仙人笑道:“你可往西,朝夕阳而走,当夕阳西下,余晖落芒,你所处之地,便是青藤生长之处。”陶侃大喜,连忙拜谢,仙人摆手道:“去罢,莫要误了时辰,累了三军。”陶侃再拜,说道:“待解了将士疹毒,再来问道。”遂上马,往西而去。

约三四个时辰,陶侃行至一山垄,此时红日西斜,晚霞如血,沿余晖而走,到一小坡之上,抬眼一望,恰见得金乌掩芒,眼前古藤缠绕,野趣盎然,那藤攀藤,叶叠叶,枝挂枝,树缠树,一抹翠色,万里碧妆,山风拂过,如青龙出海,似绿浪翻腾。虽有美景在目,陶侃却无暇赏观,忙令左右取根。三人选一松软坡地,见此处青藤粗壮,遂手抠棍撬,将一棵钵盘大小的藤根挖出,如此八九下,又至一山泉处洗净泥土,用布裹了,挂于鞍上,沿途标记,即回营中,令左右取锤敲碎,挤出白浆,架火煮熟,分于中毒将士。也是奇怪,将士服下根汁,少时体内清凉,红疹顿消,瘙痒全无,再一会痊愈如初,神完气足。众人皆感陶侃之恩,陶侃忙道:“莫要谢我,此法乃是葛仙人所教,非我之功。”皮初奇道:“此青藤以往从未见过,竟有如此功效,不知称为何名?”陶侃思忖片刻,说道:“此物确未有名,然既是仙人所传,仙人姓葛,我为其取一名,谓之葛根,如何?”众人赞道:“此名甚好。”正是:小叶绿茎黄土根,仙人传葛扬美名。

陶侃见众人疹毒已解,方宽下心来,又寻往白石之地,却不见仙人踪迹。陶侃也是玲珑通窍之人,知仙踪缥缈无定,可遇而不可求,于是撮土焚香,朝白石拜了三拜,遂回到营中,差一队人马,沿标记又取了一车葛根,切成小块,分于将士,言于众人:“我等奉旨讨寇,为荆襄众生,虽有石冰相阻,却得仙人相助,乃是上苍怜悯,也是三军之福。今疹毒已祛,我等当速平蛮逆,以安社稷。若石冰再施妖术,可口含葛根,定保平安。”将士闻言,随声响应,誓斩石冰,报仇雪恨。

一路风尘滚滚,杀气腾腾,至襄阳城下,布阵搦战。少时,城门大开,石冰提兵出城,勒马叫道:“手下败将,害我好找,今不思遁逃,还敢前来,实乃自取灭亡。”陶侃回道:“失道者得意一时,得道者得意一世。你纵然胜得一仗,却不知天道昭彰,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石冰大怒,叫道:“莫说你残兵败将,即使人强马壮,我亦不惧,前日让你侥幸脱逃,今日且看你哪里走。”陶侃也不多话,一声令下,三军摆开锋矢阵,陶侃举大刀,一马当先,引军冲杀。石冰笑道:“你既找死,莫怪我乎。”遂展开宝帕,吹起红沙,霎时腾起一阵红雾,直飘向侃军。

陶侃见石冰又使歹术,忙一挥手,众人从怀中取出葛根,含于口中,那红雾沾身,一不起疹,二不发软。石冰见状大惊,叫道:“为何今日对敌,法术全不奏效?”来不及细思,陶侃已至眼前,大刀一挥,如鹰拿雁捉,追魂夺命。石冰也是迅速,连忙把头一低,只打落盔缨,逃过一劫,已是魂飞魄散,不敢恋战,择路便逃。陶侃乘胜而追,却让一人拦住去路,定睛一看,原是羌毒,不由大怒,破山一刀,羌毒举棍一挡,却不知陶侃这一刀雷霆万钧,如泰山压顶,哪里抵挡得住,被劈为两半。陶侃斩了羌毒,再看石冰,早已去远,正欲追击,皮初谏道:“元凶张昌,尚在城中,将军莫误了大事。”方点醒陶侃。

众将士入城,搜拿张昌,却是早已弃城遁去。陶侃号令贼中,降者免死,贼党遂弃戈抛甲,悉数投诚。陶侃令皮初引一军,进取江夏,诛死刘尼,自己则引一军,剿捕张昌。大小数十战,张昌屡败,斩俘数万级,逃至俊山,藏于深林之中。陶侃令三军团团围住,不放走一鸟一兽,又差兵士入山搜缉,连斗数次,只杀得张昌丢盔卸甲,一败涂地,不多日竟剩得二十余人。张昌穷途末路,抽刀叫道:“晋室大兴苛政,槌骨沥髓,汉国应运而起,不料陶贼作恶,国将不国,众爱卿追随自此,皆是擎天之臣,今番可随我杀出重围,若有来日,再言富贵。”众人闻言起誓,竟随张昌杀下山来。

陶侃见状,喊道:“好蛮贼,今你道尽途穷,还敢妄思活路。”遂令部众射杀。张昌部众也是无惧,个个奋勇向前,傍木倚石,闪转腾挪,寻机图变。陶侃令左右合拢,呈包夹之势,张昌见状,大呼:“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一语振奋众人,张昌却藏于其后,寻一凹地,匍匐身子,掩了声息。侃军见一众而来,抖擞精神,关门打狗,一阵搏杀,将二十余人尽斩其下。陶侃令左右察看,少时来报:“独不见张昌尸首。”不由大惊,呼道:“张昌那厮,定是藏匿隐处,须好生搜寻,莫要放过。”此时天色已暗,兵士搜寻好半晌,忽影影绰绰之间,见一人一骑,往清水而走,赶紧报于陶侃,陶侃说道:“定是张昌蛮贼,乘夜而逃。”率兵急出,将至清水,终于追上。陶侃见张昌,说道:“好匹夫,令我好找。”张昌死命冲突,哪里冲得出来,不由万念俱灰,悲道:“石冰误我,石冰误我。”陶侃怒道:“你煽动远近,生乱作反,利欲熏心,胆大妄为,焉敢托言他人。”张昌回道:“若未石冰诓我,言有九凤山真人相助,我焉敢图神凤大业乎。”陶侃斥道:“其心不正,何怨他人。”令左右上前锁拿,张昌见不能脱逃,心下一横,遂拔小剑,自刎而死。陶侃取了首级,回向刘弘复命。

侃军回荆州,刘弘亲出城来,相迎陶侃,欢颜与语:“昔日我为羊公参军之时,蒙羊公器重,谓我他日必镇此地,今果应验。今日我观卿,亦非凡器,他日亦必继老夫矣。”陶侃回道:“陶某不才,虽诛了张昌,却逃了石冰,此人不除,社稷仍是不安。”刘弘闻言,心头一紧,问道:“将军有何良策?”陶侃回道:“有探马来报,叛党石冰已入扬州,与乱徒封云相结,那议郎周玘,乃平西将军周处之子,强毅沈断,勇略无敌,现起兵江东,驻守临淮,我当修书一封于他,谓之详情,断石冰后路,以保社稷。”刘弘闻言,也道:“我亦当上告朝廷,令吴兴太守顾秘讨贼平乱。”

且说石冰败逃,一路往东,至扬州境地,征召乱徒一万人众,气势汹汹,直指临淮。不料半途,忽闻战鼓擂鸣,旌旗招展,数路人马迎面杀出。为首一将,身高八尺,面宽耳阔,重眉大眼,通观鼻梁,四方海口,戴卷叶亮金盔,披麒麟连环甲,坐下白龙驹,手中火尖枪,站一处,形似天王,动一分,神若通判,百丈威风,杀气腾腾,直唤道:“石冰,纳命来。”石冰拨马叫道:“常言得志猫儿凶过虎,落毛凤凰不如鸡。本将军自学成下山,未尝一败,近日不料折于陶侃之手,哪晓得骡子毛驴,皆敢来欺,你乃何人,竟拦我去路。”来将回道:“岂不闻好事不成双,坏事不单行,我乃平西将军周处之子,周玘是也,你今日遇我,乃是天不容你。”

话音刚落,石冰身旁闪出一人,正是封云,叫道:“将军勿与小儿多言,且看我拿他。”言毕,举龙牙镐,拍马上前,挂动风声,往下就砸。那镐有一百二十斤,非猛勇之将,不得其用,由上至下,犹如泰山压顶,势若千钧。周玘叫道:“使镐之人,甚是少见,本将军看你有些气力,且随你走一招。”待大镐落下,双手撑枪,往外一磕,道声:“开。”镐枪相碰,只闻“嘡”一声,封云遂觉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大镐拿将不住,竟自飞了出去。周玘手上一紧,尖枪一挑,如奔雷去电,直扎封云胸口,封云躲闪不及,被扎了个透心凉,尸首跌下马来。

石冰见周玘如此本事,大吃一惊,不敢大意,遂展开宝帕,吹起红沙,那红沙化雾,漫漫扬扬,煞是凶恶。周玘不识厉害,大枪一摆,直往前冲,不料一沾红雾,顿起红疹,奇痒无比,心知不妙,忙掉了马头,引兵而退。石冰笑道:“小儿无知,中我法术,必死无疑也。”遂令全军追杀,直逼得周玘损兵折将,退入临淮。石冰对左右道:“周玘身中红沙之毒,已回天乏术,我等只须把守关隘,静待其死,临淮不攻自破。”左右皆赞石冰高明,遂依其令,按下不提。

且说周玘退入城中,已是面呈黑色,不省人事,众将皆是无策,正急切间,忽闻荆襄来信。庐江内史华谭问道:“何人书信?”探马回道:“乃是大都护陶侃亲书。”众人闻之,赶紧拆开来看,见信书曰:“义阳蛮张昌聚众作乱,现已伏诛,然叛党石冰,侥幸脱逃,流窜扬徐二州。此贼本领虽微,但通玄术,扬起红沙,人旦有沾染必起红疹,不消几日溃烂而死,着实阴毒。兄与贼人交手,曾不幸中招,幸得仙人指点,寻得葛根,方解其毒。今闻议郎起兵,扶危讨逆,乃皇天之幸,社稷之福,兄欣喜之余,为恐议郎受害,特此书信,以告详情,并附葛根数支,以备后患。”华谭见信,喜道:“得大都护之信,真如暗室逢灯,绝渡逢舟也。”遂令左右取了葛根,熬出根汁,扶周玘起身服下。少时只见红疹褪去,周玘悠悠醒转过来,喊声:“苦煞我也。”又歇息片刻,已面色如常,容光焕发。众人以叙详情,周玘叹道:“若未得葛根,我命休矣,此物甚好,可取样培植,推广民众。”又道:“既有葛根,我等不惧妖术,众将可随我出城,诛杀凶邪,以保社稷。”

众将服下葛根,披挂上马,斗志昂扬,周玘一马当先,率军冲出城来,见石冰道:“贼子识得我否。”石冰大惊,自道:“奇哉怪哉,为何法术又不奏效?”正疑惑间,周玘已是拨马上前,举枪便刺,石冰连连后退,令左右挡住来势。周玘叫道:“几个毛贼,焉能挡我去路。”遂舞动火尖枪,上下翻飞,上护其身,下护其马,人如猛虎下山,马似蛟龙出海,横冲直撞,左右开弓,好英姿,有诗为证:

将门出虎子,寒室育英才;

云浮照金甲,九垓动风雄。

奔马去如电,单枪来似鸿;

杀袍溅虏血,骁影画阁中。

周玘一路冲杀,追至石冰身后,石冰奔逃不及,遂使回马枪,待周玘枪势用老,掉转马头,顺势一枪。周玘早有防备,索性弃了尖枪,侧俯马背,躲过枪势,从鞍下抽出十八节铁鞭,反手一抽,正打在石冰后脑,直打了个破瓢倒水,葫芦开裂。余党见石冰身死,哪敢再战,皆下马投降。周玘平了叛乱,得胜回城,至城外,忽见一樵子在前,隐隐唱道:

孤光咏志几人在,且听我唱登云歌。林谷依依,流水潺潺,年少不知岁月愁,再回首,往事由风。晨霞掠影,鹰鶽盘空,仰天长问,心中仍有梦?谁指嵩云立青峰,华发莫待万般同;大地回春从头始,一肩一担一程中。城关犹在,几多英雄故去;阑槛之外,又见儿郎寻来。莫倦怠,薄身何价?文章千古诵。

周玘听歌入神,好半晌,醒转过来,连忙唤人去追樵子,却是不见影踪,直道:“此人所唱,似有指点,不知是哪里高人?”无法得知,只得入城,不提。

吴兴太守顾秘,得知叛乱已平,遂联名刘弘,上告朝廷。长沙王司马乂闻报大喜,表彰功绩,进拜刘弘为侍中、镇南大将军, 开府仪同三司;任陶侃为江夏太守,封东乡侯;太守顾秘,都督扬州九郡诸军事;周玘任临淮太守,封武安侯;其余众将,皆有封赏。周玘得赏,对左右道:“张昌、石冰之乱,明里虽是贼子不轨,实则却是朝廷苛政,试想若社稷安稳,民可安生,何以思乱乎。我仗义讨贼,只为苍生,现乱党已平,我亦无牵挂矣。”于是散众还家,挂印而去。

且说这厢张昌、石冰之乱初平,那厢又生出乱来。洛阳都中,已是暗潮叠涌,一触即发。天子庸愚无识,忽东忽西,忽左忽右,任人摆布;河间王司马颙,心有不甘,不服朝命,日夜思乱,加之长史李含,从旁挑拨,越发跋扈不臣;成都王司马颖,恃功而骄,目无朝廷。司马乂专政朝中,事事与成都王函商,又抚慰河间王,征李含入朝,任河南尹,望内外和解,以安社稷。然李含一入洛阳,便生事端,借河间王密旨,联络侍中冯荪、中书令卞粹,谋杀长沙王。事不凑巧,冯荪处事不周,走漏消息,恰被左将军皇甫商获悉。

皇甫商即报长沙王,长沙王闻知大怒,遂捕杀李含、冯荪、卞粹等人。李含余党骠骑从事诸葛玫,恐遭连坐,连夜逃赴长安,往报河间王。河间王闻报大怒,当下飞使邺城,约成都王会师讨乂,又令张方为都督,借言“司马乂论功不平,且与右仆射羊玄之,左将军皇甫商,共擅朝政,杀戮忠良,请诛二人,遣司马乂归藩。”统率精兵七万,自函谷关而出,鼓角齐鸣,浩浩荡荡,东进洛阳。不知长沙王如何应对,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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