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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游子行（09）
刘客舟看了祁元茗这套动作再听他放出的狠话，再是迟钝也能明白这昔日旧友的意图了。他拎起自己的木剑，站到门口去。
五境蛰未的“木须真人”刘客舟立在门前，这小小汪园中的任何风吹草动尽数落入他眼。如此狭小的园子，即使是隐藏气息的高手也难逃刘客舟的“搜寻”。刘客舟什么也没说，表明了五十步内，确实再无外人了。
汪清海对祁元茗与祁元茗的人似乎有着无条件的信任，他看了祁元茗与刘客舟的动作之后，立刻郑重其事地给祁元茗磕了三个响头。
他说第一个是为自己，第二个是为被祁元茗救下的孩子，第三个是为扁壶镇所有人。
汪清海跪着说：“少爷出手老奴自然放心，现在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次汪清海不再是对外唱戏的样子了，起身时额头上还有大片红痕，一块皮肉擦出了血，双眼浑浊。
汪清海哑着嗓子说道：“老奴——祁门半月壶辜负老爷的期许了，也辜负了所有扁壶镇镇民。半月壶罪该万死。还请少爷代老爷执行惩罚，让老奴以死谢罪。”
祁元茗直接切主题，一字不废话：“七年前，祁守宿把你派来这里，不是为了惩罚你吧。你——应该是被付以重任，来扁壶镇替他看守青州的后门。”
汪清海抬头，打量了一眼祁元茗。他想着，少爷三年前才堪堪及冠，如今就已剑意超绝，见精识精，拥有不测之智，真是可喜可贺。
他之前所述的少爷的往事自然都是凭空捏造的，不过他确实是在暗中看着少爷一点点长大，最终出落成了一个如此优秀的儿郎。本该是件高兴的事儿，但汪清海这会儿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扁壶镇的灾难沉甸甸地压在他的人生上，他早已喘不过气了。
“少爷猜的不错，老奴是被祁守宿老爷派来看守沙楼门与沙楼路的，这是我们青州的后门，也是南方的第一道防线啊。”
“二十三年前，那时年号还叫定康吧。定康五年，南北祸乱，这条原本我们大靖时期的南北商道直接化为了战场。再往前，算到我们大靖的时候，曾经的定康帝也是从这条路，破开了我们南靖的第一道防线。”汪清海有些哽咽。
身为“祁家的孩子”，祁元茗对靖康两朝的历史耳熟能详，却没汪清海这般动容。
在祁元茗看来，不过是前朝余党妄图夺回政权，结果却被北方新帝先“预料”到了意图与动向，最终被彻底按死了罢。时间向前走，个人都回不到过去，别说是已经覆灭的前朝。
祁元茗打断了汪清海忆古的势头，直问：“沙楼路上出了什么事？今天晚上的贼人是从沙楼路上来的？”
若此事真若祁元茗所述，就不是汪清海磕几个脑袋就能了事的了。祁守宿大约会从青壶镇赶来这儿，亲自砍下汪清海的脑袋。
汪清海立刻否认：“沙楼路无碍。只是那伙贼人借着沙楼路，隐藏了自己的行踪。”
汪清海讲，祁元茗对于扁壶镇与沙楼路还有所不知。在南北祸乱之后，南北方不约而同地放弃了这条商道，两边都不愿在沙楼路上再有更多牵扯。
而南北交界处上任的新官也在大力推动其他的商道建设，这二十几年下来，沙楼路早已被民、官、商废弃了，成为了一条死道。
南北双方约定俗成，不敢越过沙楼门、随意踏上沙楼路。结果这却便宜了那群贼人，借沙楼路隐藏了自己的踪迹，而汪清海碍于北方的限制，不敢随意跨过沙楼门，只得偷偷摸摸派人做好全套伪装，暗中查探这伙贼人的动向。
汪清海揭开了贼人的真面目，他说这伙贼人应该是个人牙子商队，“但他们手里的货却不是正经从别人家里使了银子收来的，而是从我们这般贫困、落后的地方拐去的。”
“等到手了，就直接一头扎进沙楼路里头，借着沙楼路的遮掩北上，把孩子卖去北方。”
汪清海看了一眼饭天景，说：“我想他们今晚应当就是冲着这孩子来的罢。”
这伙贼人专挑年岁不大的孩子或者是十三、十四的姑娘下手。
前者是因那些年幼体弱的孩子好控制，不容易逃跑，而且这些心智没成熟的好苗苗无论卖去哪个行当都能调教得好，哪里都抢着要，不会砸在手里。后者的理由便更好懂了，这个年龄的小姑娘，运气好便是被卖到大户人家做个丫头、良妾，运气不好便是去那些鱼龙混杂的地方了。
祁元茗点点头，这回是实话了。
白天时候，祁元茗跟着刘客舟、饭天景逛市坊的时候就发现了，扁壶镇最热闹的地方居然也没有几个年轻女人或是孩童。
大靖、大康的民风算得上是开放，除了宵禁以外没有太多限制，在青壶镇那里，胆子大一些的未婚少女，头上都不蒙片薄纱，都会三两结伴在青石板路上出游、逛铺子。对比之下，扁壶镇这儿就大有蹊跷了。
扁壶镇里看不到多少妙龄女郎，也看不到顽童，但是铺子里却不缺这些人群日常生活所需要用的东西。
大方的刘客舟在今日上午还给饭天景买了一根银发簪是，素的，没花样。
饭天景疑惑：“我们青壶镇里头也闹过拐孩子的事，只是拐子怎会把事情闹得这般大。”
这事儿都闹得面前的胖阿叔又哭又磕头又演戏，还要祁元茗特地出手清场后才敢道出真心话。饭天景被自己的推理吓到，这么想想，不会是摊上大事儿了吧。
刘客舟看门时还有闲心夸饭天景一句：“小脑袋瓜挺灵光的。”
饭天景仗着刘客舟背后没长眼睛，瞪了他一眼。
汪清海看了眼饭天景，又低头告罪：“这位小姐说的不错，应该是少爷的徒弟吧？少爷您把她教得很好啊！”
“但是扁壶镇遇到的事不一样，没那么简单。然而造成这局面的原因，都是老奴无能。”
汪清海说，扁壶镇是个穷地方，但这个穷困也只是相比青壶镇而言的。
七年前，汪清海成为了扁壶的里正，带着扁壶镇里头的乡民开垦荒田、研究在这地好成活的作物、还手把手教了许多村民如何养肥家里的畜生，好在年节的时候往别的镇上卖个好价钱。
总而言之汪清海刚来的那几年，扁壶镇也是安逸的小城市。
然而三年前开始，扁壶镇上丢了第一个孩子。盯着沙楼路动向的哨兵也禀报，沙楼路上的沙漏林里似乎出现了人生活的痕迹。
自那以后，扁壶镇上开始陆续有男娃、女娃、漂亮年轻的少女从镇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一个个家庭的希望崩塌了。
三年了，整整三年，那伙贼人居然都没有放过扁壶镇，一再地从扁壶镇捋走了扁壶镇的期待、未来与希望，而身手高超如汪清海，他几次带人以夜色做遮掩，偷偷潜入沙楼路，都没能够发现那伙人的行踪，更别说抓住那伙人的马脚了。
“三年了，整整三年，他们没有放过扁壶镇。”也没有放过汪清海。
一般拐子在下手成功得到货物之后，便会在当地官府反应过来前立刻转移到下个地点去， www.uukanshu.com这样既能避免官府的追踪又能把孩子卖到更远的地方去，这般才能让这生意长久。
但藏在沙楼路里头的拐子却像是盯上了扁壶镇一般，这儿成了他们的后院，汪清海这个里正不过是在帮他们养大“商品”。
这些拐子驻扎在沙楼路里头，无疑是对扁壶镇、对汪清海的挑衅。
扁壶镇里的乡民开始变得危言耸听，疑神疑鬼，镇上也不怎么见得到随处跑动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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