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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游子行（03）
半个晚上过去了，刘客舟与富贵拉着祁家的马车走走停停跑了八九十里路，这一路上不知怎么的也没见几个不怀好意的追兵。
在刘客舟的催促与强求下，祁元茗终于是合了眼，小歇一会儿。
祁元茗入睡时，很偶尔地也会做几个好梦。那些好梦大多是在重现他十几岁的年纪所遭遇的事，他也在梦中见到过往日的黄毛少年郎与小驴富贵。
刘客舟的那头驴，从祁元茗十岁认识他时就养在手边了。刘客舟把他的小毛驴唤作富贵，寓意直白，梦想是跟他的爱驴一起大富大贵，名震天下。
那会儿这小毛驴富贵还只有刘客舟大半个人高，眼神也还算清澈。只是今非昔比，曾经那头蠢萌的小毛驴已经变成一头脾气暴躁的悍驴，看人的眼神也多是不屑。祁元茗怀疑，刘客舟平日里没少被富贵用蹄子踹飞。
现实里的刘客舟，在五、六岁，那个穿开裆裤的年纪就会牵上小蠢驴富贵去拦路打劫，性子恶劣得很。而梦里的刘客舟更乖巧更听话，一人一驴一齐坐在刚收割完麦子的田野旁，听十岁的祁元茗吹草笛。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一觉醒来，刘客舟与他的好搭档富贵已经带他们来到了青州边界的扁壶小镇了。祁元茗拉起帘子打探了下，刘客舟带他们到了扁壶镇里最热闹的市坊歇脚。
好兄弟刘客舟出手阔绰，下了车就拿祁家下人身上搜刮来的银子请祁元茗、饭天景蹲在路边吃老太太做的豆腐花。刘客舟还找老太太讨了一碗没放料的豆腐花，放在自己的大铁盆里给他的好搭档富贵尝尝味儿。
从官道、房屋、穿着上就知道这里是个穷地方，但刘客舟还是喜滋滋地捧着敲了边的碗直夸豆腐花味道正。
“咱们富贵是头好福气的驴子呐。跟着我还有豆腐花吃。”刘客舟不忘给富贵的铁盆里再添一勺子豆腐花。
祁元茗点评道：“你倒是穷大方。”
饭天景捧着热豆腐花，差点热泪盈眶：“没想到跟着师傅出门还能吃到热的早饭。”这日子比她自己想象里头的苦日子要好得多，她以为要跟她师傅一样喝露水吃西风呢。
饭天景一觉醒来都已经离开青壶镇八九十里，手里被刘客舟塞了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花，顿时没啥脾气了。她一边吃一边听刘客舟讲故事，偶尔会因为看大驴富贵吃豆花而走神，回过神来还要叫刘客舟把她漏听的部分再讲一遍，细细回味。
“哎，豆腐花就是要像这样做！我去年到过再南边那什么江南道那块，端出来的豆腐花居然是甜羹。”刘客舟也是个好性儿的，有求必应，不在乎把同一段话多说两遍。现在说到的是他去江南道那儿吃到的甜水豆腐花，刘客舟说他光是回忆起来就觉得舌头发麻。
“那味道，我估计是堪比江南道那儿，郎个妖艳毒妇手里的小药瓶了。”
饭天景没去过江南道，也没听说过江南道那儿的人物风情，但比起毒妇与小药瓶她更关心甜味豆腐花。想象了一下以后，饭天景流口水说：“我觉得甜的也挺好，听着像甜豆浆。”
刘客舟骂她没品味，饭天景就跟他翻白眼，就祁元茗站在安静地吃豆腐花。两个人吵不出结果，终于把矛头指向高高挂起不参与的祁元茗，一定要祁元茗说个孰高孰低。
“甜的咸的有那么重要吗？”祁元茗说的扫兴话顿时让饭天景同刘客舟统一战线，一致对外，声讨祁元茗，骂他没有主见。
“甜的咸的都好、都好。”卖豆腐花的老太太被这三个人逗得直乐，“还要再添点吧？”
刘客舟银子一甩，说：“一两银子，再给我们上一碗。甭找啦，小爷我有钱。”蹲在地上的刘客舟努了努嘴，指了指站得笔直吃豆腐花的祁元茗，“这位爷更是位财神，喜欢散财的嘞。实不相瞒，我其实不是啥爷，只是这财神爷屁股后头捡漏、伺候的小厮呐。”
刘客舟说的话把老太太逗得直笑。
一两银子将近老太太半年的收入了，老太太找出自己摊子上最干净的擦桌布小心包好这一两银子藏进自己的贴身衣物，做完这些后笑容满面招呼三人：“怎么几位公子爷跑来我们扁壶镇这偏僻地界了呢，要是几位要在这儿停留呀，依我看就好好留在市坊里头别出去了。”
祁元茗晓得青州里头的“扁壶镇”，这小镇地理位置稍显尴尬，既离开青州官道四十里，路又经久失修不便频繁通商，且扁壶镇恰好坐落在青州与内陆接壤的部分，滋养了大半个青州的点青江没有眷顾这座城……祁元茗看着市坊里人来人往，皱起眉头。他一直知道这座城市的名字，但也是前阵子才听人说这里似有蹊跷。
老太太看看周围没什么要紧人物，脸上还挂着热情又精明的小商人笑容，但刻意压低了的声音里充满催促意味：“要能走就快些走，动静小些，别惹人眼。”
老太太语速很快：“要是实在不能，走也别住市坊里头的客栈了。”
老太太最后多看了几眼饭天景，语重心长道：“一定要盯好家里的孩子，别弄丢了。”
说完这三句话，老太太又热情洋溢招呼刘客舟：“我这儿其实还有一些小葱，就是不新鲜啦，各位小公子要不放点？”
刘客舟像是没听到老太太前面说的几句话似的，依旧直爽地答了：“帮我多放点啊，我本来就想跟大娘您说没有葱算什么咸豆花！这不担心您这儿拿不出手，不好意思问嘛。也真是，早些给我们拿出来不是更好，害我白吃了一碗没葱的豆花，哎呀，哎呀……新不新鲜吃不死人就行！”
刘客舟看老太太手脚不利索，还特地蹿起来，跑到老太太旁边帮她切葱。刘客舟下刀又快又准，一眨眼就把那一小把葱切成了长宽几乎一致、瞧着整整齐齐的葱末。 www．uukanｓhu.com
老太太被刘客舟的手法逗得眉开眼笑，直说下次刘客舟再来她的豆腐花摊子，她一定要免费请刘客舟吃一碗。刘客舟还拒绝，他说他以后来也是跟着财神爷跟财神小姐，可不敢抛下那两人吃独食。
“你们以后要是还能一起来呀，三个我都请了！”老太太大手一挥，豪气冲天。
刘客舟立马拍板，说一言为定，不可反悔。他已经把老太太的面容刻进心理，即使是老太太再年轻个三十岁，他也能认出来，叫老太太别想着要逃跑、不守诺言。这番耍宝的话又把老太太逗笑。
一直默默吃豆腐花，没怎么说话的祁元茗突然发声：“我的那份不要放葱。”
饭天景是想加葱的，她还想揶揄两句祁元茗，这个人平日里头跟仙人似的，端的一副姿态像是只需要吃风喝露水就能活下去，怎么出个门反而挑剔起吃食来，连放不放葱都要计较。
饭天景刚想开口声明自己的那份是要放葱的，结果突然想起自己去年在悬壶峰上，因为吃了不新鲜的食物而上吐下泻的那些日子，她那时候整日萎靡不振，不是在卧榻上就是在净房里，苦不堪言。
饭天景脸黑了黑，把到了喉咙口的话打回肚子里，支支吾吾地说自己也不要加葱。
刘客舟笑：“你师徒俩都是麻烦人物，一个德行，难伺候。”气氛又变得热热闹闹了。
饭天景嘴硬，随便给自己编了个理由：“我那是不能吃葱，我吃葱过敏的！”饭天景心理暗暗发誓，在告别刘客舟前，她再也不会吃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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