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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游子行（07）
祁元茗对扁壶镇的了解基本来自于悬壶峰上的藏书阁，藏书阁是春不眠与当任知府的手笔。
春不眠不是那等只懂武力莽夫，不然祁家也不至于在这二十一年来不得翻身，朝廷也不至于如此忌惮春不眠与他的山。
春不眠稳定了青州动荡的局势后，先是与当任的朝廷知府约法三章，由朝廷知府照常理政，春不眠在幕后对大局动荡指点一二；再是以知府的名头发布了“拓书令”，拿出一笔钱专门悬赏各地书籍，只要出借拓印或是赠送给青州衙门，无论是武功秘籍、民间话本子、科考笔记还是地方人物志、家族簿都能得到五文到半吊钱不等的奖赏。
青州用了十年完成了大部分藏书整理与收纳工作，春不眠的“晓春楼”可以算是南方规模较大的藏书阁了。
扁壶镇坐落于青州的西北方位，祁元茗偶然读过青州在前朝地方志的记录。
前朝大靖时期，青州有两条贸易通路，一条是随着点青江一起连接了大半个南方的玉石路，一条则是打通南北贸易的沙楼路。
只是改朝换代后，沙楼路不知为何便没落了，朝廷也将更多拨款用于玉石路的建设上，商人们行走南北也更倾向于将萍城作为南方的中枢，几乎没有人记得扁壶镇的沙楼路——最后那道通往沙楼路的大门也被人封起。
而扁壶镇也逐渐没落，成为了一个仅存在于青州地方志的小地方。
只是现实中，居民的生活似乎没有地方志上描写得那般惨淡。虽然小镇上多有疑点，但祁元茗与刘客舟、饭天景在白日走了一圈市坊、把铺子逛了个遍，扁壶镇上该有的粮食米面都有，舒适耐穿的布匹也不少，那药铺的药材储量更是超出祁元茗的预料——总而言之，小百姓的生活起码是有保障的。
但这又与扁壶镇的“诡异之处”构成矛盾了。祁元茗将今晚的那场袭击与白日里的所见所闻结合在一起，反复推敲，没等他想明白其中关键，有人在马车外敲了敲木壁板。
“我们到啦，少爷，还请您跟几位朋友一起赏脸，光临老奴寒舍。”
汪清海没有带他们借住在落魄漏风衙门里，而是带他们回到了他自己的园子。
犯人们跟解救下来的证人姑娘先被送去了衙门，衙门里有专人候着审问那几位疑似人贩子的贼人，还特地喊醒了衙门里的专门大夫帮那位被绑的姑娘验伤。几位贵客则是右转进了汪家的园子。汪家的小园子就建在扁壶镇衙门的边上，隔了一小片竹林。
汪清海的园子也没多气派，两进的小院子，家里的奴仆统共只有十来个，挤在倒房排屋里，几个负责伺候汪清海的夫人的高等丫鬟，则住在西厢房的耳房里。
汪清海这个年纪了家里也没有个少爷小姐，因此这二进小园子住得也不是太挤。
“内子生性内向，而且一到深夜便犯那头疾，还请少爷谅解。待明日，老奴再将内子介绍给少爷。”汪清海说起他这位夫人时脸上笑眯眯的，少了几分讨好。
“少爷与您的朋友，就住在东厢房罢。我已经命人收拾妥当了。”汪清海一个转弯，将祁元茗一行人迎到了东厢房。
汪清海在赶路回府之前，特地命人收拾出了东厢上房。他将贵客迎进了上房，请贵客们更衣洗漱一下再去正房一同用餐。
今夜事宜诸多，几位贵客又在大半夜因他的过错受了惊，汪清海一定要给他们在这三更半夜来一场“接风洗尘”宴，让他弥补他的歉意。
刘客舟刚想开口抱怨一句，说谁会让贵客半夜不睡觉陪他吃饭，却被祁元茗用眼神制止。
祁元茗不惧鸿门宴，只说：“多谢好意，这儿打扫得很干净。接风宴不必太过隆重，粗茶淡饭垫一垫肚子即可。我们稍后收拾一番便去。”
“少爷真是有大肚量！老奴不争气呀，只挣得那么个小宅子，回头就要委屈少爷与您的朋友们在这小房间里将就着歇息了。”汪清海羞愧道，他也想将自己的正院让出来给少爷住的。
祁元茗一秒没犹豫，立刻拒绝了他。
汪清海似乎不介意祁元茗的冷漠，又问：“那要不要让这位小姐住到老奴内子那儿去？内子虽然自己福缘浅没孩子，但是可稀罕女娃了，定给饭家小姐照顾得妥妥帖帖。”
“无碍，那么大的屋子我们三人也足够住开了。”祁元茗是个打太极高手，说话轻缓，但绝不让步，“况且您夫人不是患有头疾么？我与我徒弟不是那起子需要人每个细节都伺候到位的花瓶，我自己收拾收拾她就成，不劳烦夫人了。”
他可不敢轻易把饭天景交到半月壶手里去，这无异于是把自己的后颈毫无保护地亮给敌人。祁元茗打算等汪清海走了以后，就交代饭天景，在扁壶镇期间绝不能离开他的视线。
汪清海被这样一番阴阳怪气的拒绝后，表情也没有丝毫波动，他躬身告退：“那就请少爷与少爷的朋友们稍加休息，等待饭准备好以后，老奴会派人来知会少爷。”
门扉被人从外侧合上，室内却没人说话，三个人对视了一眼，突然开始分头行动。
刘客舟匆匆走去后头的耳房，在里面来回走动；祁元茗在厢房里绕了一圈，小心地触碰房间里的物件与装饰做检查；在马车上睡醒后不敢多说话的饭天景则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前日出发后就多个地方辗转，今日在市坊里走动了大半天，上半夜又是在车上将就着歇的，现在饭天景都觉得小腿酸酸涨涨了。饭天景已经在来路上听刘客舟讲了部分经过，但饭天景却不敢随便找位置坐下歇会儿。
等祁元茗转完三圈，刘客舟也从耳房回来了，这两人打了照面互相点了个头。
刘客舟拍了拍手上的灰，他连耳房备用床下面积灰的地方都没放过，什么也没找到才安心说：“你们家这个什么胖胖壶，手脚还挺干净的。”
刘客舟能保证耳房里头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祁元茗也没发现任何可疑的暗门或者是符咒，点头说：“太干净倒让人觉得有问题了。”汪清海这作风可不像是祁守宿手下出来的人。
饭天景看到这两人放松的模样，才终于说开口说话故作洒脱：“疑神疑鬼老得快。”
刘客舟这才意识到饭天景的表现不对劲，转问饭天景：“刚刚我们啥也没交代你呢！你恁聪明呀，知道不能乱坐乱摸，真乖。”说完刘客舟还想揉一揉饭天景的脑袋奖励小孩。
饭天景到处躲，她看到刘客舟手掌上还有没拍掉的灰！饭天景警告刘客舟别再过来要保持距离，控制着音量嘟囔说：“这点常识我总有的！我平日里只是真人不露相，等到我出手了就是祁元茗小儿也会被我斩落马下。”
刘客舟使劲憋着才没哄堂大笑：“ www.uukanshu.com哈哈哈……真有志向！那以后跟着我练剑罢！”
事发突然，或许是多日累积下来的疲劳让人反应变得迟钝，又或许是因为刚刚凝神检查了一遍房屋，人正处在松懈的状态，祁元茗没能像当时在醉忘归里拦下青妲己一样，拦下刘客舟的话语。
而这一次饭天景也没有在专心致志攻克玛瑙肉与大米饭，正眨巴着眼看刘客舟。
“啊，啊，嗯。我不练剑。”饭天景下意识就这样答了。
答完以后饭天景愣了愣，低着脑袋，想藏起自己控制不住发白的脸。她不讨厌剑，正如她不讨厌祁元茗的那把祁门红一样，她也不介意别人练剑比剑问剑，反正她“看不懂”剑、别人的事也与她无关……剑的一切其实都无所谓，名剑、铁剑、玉剑、木剑，无所谓。
饭天景摸了摸自己愈发凉的手背，想开口说，她只是不爱练剑，也没有真想练武。向祁元茗报仇什么的，天上掉颗星星便能做到的事，与她何干呢……饭天景张不开嘴，双手发抖。
最后是祁元茗一把拉开了紧闭的门扉，半夜里的汪家园为了迎接贵客把游廊与小花园装点得灯火通明，屋外的光点与空气让闭塞的胸腔稍缓和了些，变得能喘过气……
祁元茗拍了拍饭天景的背，说：“不爱练就不练，吃饭去罢，不是说晚饭没吃饱。”
好巧，饭天景的肚子发出了些不淑女的声音，她囧了囧，居然觉得脸与身子一下子热了。
祁元茗出门前，躲着饭天景的视线，用眼神警告了刘客舟。意思是回头有空了再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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