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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阁夜》杜甫

而就在这个瞬间——这见证了几度暗淡黄昏,又走过漫漫长夜,终于要迎来黎明的前夕,一切都将重归正轨的时候,一轮红日确实如期升起,可灵感颇高的楚常和陈陆山感到无比炎热,而黄霜天脸上的笑容却霎时间凝固,冷汗直冒,不住地打起寒颤来。

而一旁的乔曦和陆白榆,哪怕灵感再怎么薄弱,也都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了,凑到面色铁青,不断寒颤的黄霜天面前,询问这是怎么了。

“是…是太阳…天上……有两个太阳!”状态相对最好,五觉又相对灵敏的陈陆山率先惊呼,指向天空中看似如常的旭日,惊叫道。

“什么?这看上去不就是普通的朝阳么?”陆白榆感到非常不解,顶着晨辉直视太阳,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同。

“或许,或许是只有心相者才能看到那轮太阳……”乔曦看着面前愈发虚弱的黄霜天,急忙望向同样脸色凝重的楚常,问道:“果然她一魂一魄破碎,对她的身体还是有不小损害的吧?她现在这样,该怎么办才好呢??”

楚常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三魂七魄学说不在他的知识储备里,他更熟悉的是弗洛伊德那套把人的精神世界分为本我自我超我的人格结构理论,对于魂魄破碎是否如黄霜天所说那样无大碍,他也没有肯定的结论。

“不过现在我们能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赶紧联系其他心相者,只要我们逃回图书馆,无论是我们的安全还是她的伤势,都可以有可靠的解决方案。”楚常望着空中重叠在一起,显得愈发深红的烈日,面色凝重地说道,“所以不要再耽误时间了,待我稍作布置,测定好弦震频率后,我们就迅速通过振幅点,借助空间衍射,直接到达我们预定的坐标——也就是绝对安全的【图书馆】。”

说着,他便从空间储格中拿出自己的笔记本,从中取出【书签】,双目似瞑,口中念诵起术算爻位,如同念咒般,缓缓地打开了跨过时空障碍的传送门——那和同光尘从楚常周遭逸散而出,在空气中氤氲开来,在地上划出一道道带有神秘学色彩的芒阵,模拟天地交感,在众人面前勾勒出一扇大门的轮廓,再由皎洁的月华皴染出深邃奇妙如星辉般梦幻的浓墨重彩,最后只要再由算计完全、睁开双眼的楚常,为其点上如日一般的灼目震撼点,就能在比一瞬还快的刹那间逃至安全行在——

然而!就在那一瞬以内,在这刹那之间!是比经科学测定后的一念——也就是0.018秒未至的小数点后时间到来前!正要起手画龙点睛的楚常就被一双纤细白皙却强而有力的手死死地羁绁住了!

而在来者的视角下,她就这么戏谑地欣赏着楚常在这“子弹时间”中缓缓露出了惊惧的神情,似乎正愉悦地享受着他脸上每一处因恐惧而扰动的微小变化。但又是在宏观下以微秒计的瞬中之瞬间,她不满地看向在这万物俯首向她的世界中,唯一快过他人的逆臣——虽然肉体虚弱无比,但眼里却燃起深红日轮的黄霜天。

兴许是愤懑不快的情绪充斥了灵智,这身着煌煌华彩霓裳的女帝丝毫不顾及周遭的一切,径直朝她眼中的逆臣行去,向其大张龙爪,要在刹那中的刹那间将逆臣打入无间地狱。而这自大的皇帝丝毫没有注意到,那护在逆臣身边的草莽凡夫,正在这片刻的永恒间,聚焦起属于她的凡胎肉眼,双瞳迸射出愤恨的凶光,炸裂开不甘的怒火!

这日御女神只感到一阵恍惚,永恒的国土便已不再!眼前的景色猛得晃荡,是楚常提前预设的陷阱!高度凝结的月华就这样在日御面前炸裂开来,迸射出连太阳都为之颔首的夺目光彩!晃得日御都为之停顿一瞬!而这不过0.36秒的一瞬,就已经足够楚常定下最后的动点,为这跌宕起伏的冒险诗歌画下终末的句读了!

可就连楚常都露出了逃出生天的神色时,他因长呼一口气而收缩的胸腔却猛地被空气灌满,连带着已经上升的横隔膜猛地坠去!正如同此刻乔曦等人的心情和所处事态一般,是急转直下!要堕入无间地狱了!

“哈,真有意思,你这月相的年轻小家伙,居然能让我失神一瞬,在一代天骄中,你也算年少有为了”,而日御只是缓缓收回了将乔曦等人所在时间轴硬生生拽回的右手,露出了理所应当的嘲弄笑容,戏谑道:“可在我羲和的【日御女神】下,我可以被无限地先手一瞬,可你们的生命,可容不下一念的失误哩~~”

“你…你—这——怪———物——!!”楚常怒骂道,可是在【日御】的统帅下,连这怒骂也被拖成了磕磕绊绊的结巴声,逗得羲和乐不可支,不顾形象地大笑出声,肆意笑后,她又冷起脸庞,要先从楚常杀起,为这些忤逆罪臣下达残忍的诰命了!

而就这万般危机的逆境中,另一轮太阳自大地上升起,与临空双日遥遥相对,更与【日御】隐隐抗衡,呈对峙态势,迫得那霸道暴虐的日御女神不得不将目光转去身后,来者高举日轮,周身焱炎奉身,这挺身而出向太阳发起挑战的勇者,这神灵之命亦敢不从的凡人狂徒,正是黄霜天!

而这女帝所看不起的凡人身上,此刻竟燃起连太阳都为之侧目的炬火,强烈的灵能爆裂地冲击着【日御】的疆土,整个领域都震颤不已,只因这高举日冕晖轮者已将身心全部都付之一炬,是心火尽燃,要击溃敌身!

“呵,我的感觉果然没错,你这被倒灌意识海的孽徒,才是最大的逆臣……”日御女神冷哼一声,紧握双拳,要全力施为,将眼前乱臣贼子亲手毁灭了。

“来吧!你们快走!!这里由我来断后!!!”而黄霜天则是一声断喝,便挥舞起深红日轮,向神灵发起绝命的冲锋了,这就是乔曦所听到的,她灿烂生命最后的怒吼声——

而黄霜天最后倒映在乔曦眼中的,亦只徒留一团被火焰簇拥的焱影了。她似乎还想回过头来说些什么,但下一刻就已经不知道闪至何处,乔曦不清楚她们在她眨眼间交战了几瞬,也不知道在她一念之间时间已倒转几轮,她只见到那地上的耀阳逆着凌空双日不断飞升,而她在最后借助传送门逃离领域前的那一眼里,就只余下三日凌空、燃尽一切的灭世威光……

——·——·——·——·——·——·——

在那死里逃生后,乔曦等人因为三日凌空的空间震动,也没能准确地躲入图书馆,而是被传送到了所在时区的正对角落,在楚常连续保持了24小时的警惕和无间断月夜后,原地等待救援的他们终于等来了【图书馆】的帮手,成功传送回了各自的住所——但那也是黄霜天牺牲断后48小时之后的事了。

历经这一切饥肠辘辘身心俱疲的乔曦等人,各自回家后都彻底地松弛了下来,甚至可以说瘫软在家里,好在上了大学家长管的并不宽,才没给各自的家庭引来什么麻烦琐事。

哪怕是众人中最具冒险欲的乔曦,也几乎没了多少探险兴致,她向学校请了假,罕见地闭门不出,只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一遍遍地摆弄着袖珍化再无法飞空的红色播音机,徒劳地期待着它能够再度大放光彩……

可就在乔曦告别黄霜天的72小时之后,她慌乱地发现她珍重的那台播音机居然凭空消失了,她翻箱倒柜地寻找,也没能找到,就在她独自守在深夜里失魂落魄之时,窗户又响起了熟悉的轻敲声——

这次乔曦替楚常无言打开了窗户,顺便默默递给他一串与一干门锁一一对应的钥匙,楚常见着乔曦一反往日的灰暗神色,也不多言语,只是递给她一个木盒,一张纸条,便悄声离开了房间,留下乔曦一个人怔怔看着古朴沉重的木盒——木盒及其容纳物什其实很轻,但对于乔曦来说,那是她能保有的,最后属于友人的,沉重纪念……

待到乔曦回过神来,打算看看其上纸条写着什么时,已经是清晨了,正如离别那天清冷,是“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乔曦看向纸条,其上却没有字,只是一串数符——“554287883”是此前乔曦在密室解开的谜底。

而打开木盒,其内却不是乔曦此前预想的遗物,而是一台崭新的WALKMAN,它亮红色的钢琴漆下面隐藏着OEL(有机电子发光)彩色显示屏,可以同时显示三行信息——乐曲名、歌手名、以及换档时间。

乔曦上手大概明白了数符串的用意,她拨动其内本就放好的磁带,按动快进键直到55:42,果然切歌到了特定的曲目——《THE YONG LIKE ROSE》,正是她们缔结羁绊时的BGM,但是后面五位数字就让乔曦有些困惑了,这显示屏只有四位数显,无论怎么样都会剩下一个数字孤零零。

直到那一首歌曲连同磁带一同走到了尽头,乔曦才倏地明白过来,她打开WALKMAN的盒盖,果不其然看见朝外面向她的是B·ide,而那五位数字中的8,其实是英文EIGHT的读音,暗示要把磁带手动换到A·ide,乔曦将磁带翻面后塞回磁带机里,按下快进键,其内磁头探针啾啾戳动,磁带齿轮往复循转,指引本来有限的磁带,迈向无尽的旅途。

而当乔曦把它与78:83处放缓后,WALKMAN里才放出了友人的余音残响:

“啊啊,听得见嘛?这里是霜天噢!曦曦你听得清我的声音嘛?”

“啊不过听不清也不要紧哩,我专门在【世外桃源】里,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反复录了好几遍,你可以反复去听~~”

“当你能听到这卷磁带, 说明我大概已经跟你告别了吧?在这里要跟你说声对不起!其实无论怎么样,自毁一魂一魄的我,也没办法作为你的朋友陪你走太久……”

“但是这都无关紧要,就好像盼娣诘问我那样,说我很难不是被反向洗了脑,失了智云云——”

“其实这些我也有感觉,曦曦你真是顶厉害的人哩~”

“但要我说,那有怎么样呢?跟你在幻境中度过的日子非常有趣,非常开心,有你在,我那空洞的幻梦是真的成为了【世外桃源】,我真的,真的非常喜欢你。”

“与你做朋友真是非常愉悦幸福快乐的事情,我已经很满足了,更何况你还开解了我,让我重夺回真名实姓,不用受那命运强加给我的桎梏,我真的,真的非常感激你。”

“所以我甘愿为你奉献我能付出的一切,所以你无需为我感到遗憾抱歉,不要觉得是你利用了我,阴谋算计赢不来友谊,更没有可能让我执掌驱使爱的神威。”

“所以啊,乔曦,我真诚地,真诚地祝福你,愿你的旅途仍在继续,人生不该是一场热血凉尽的旅途,愿你归来仍是少年,愿我来生净如琉璃,能再与你共舞一曲——”

“所以乔曦啊,你要抬起头。”

“抬起头,向前走,要走过悬崖百丈冰,要见着犹有花枝俏,要待到山花烂漫时,须相信我定会在那儿为你笑~~!”

磁带仍有无限的征途,但于此夜且就暂时停歇吧,只因乔曦已是涕泗横流、早已泪流满面,是“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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