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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老三吓得脚耙手软，想跑却又无力跑，只好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苦苦哀求：“神仙，你就饶了我吧！我保证以后做个正人君子，再也不敢偷鸡摸狗，干那些缺德事了！”。一缕寒风呼地一声吹过来，绕过树林，直钻入那些野坟洞子里面，呜呜地叫着，月亮露出半边脸，白晃晃的，清冷而苦涩，整个长坝显得十分寂寥空旷，哪里有什么神仙！
姚老三瘫在坟包上，又冷又怕，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恢复体力，胡乱找了根树棍，杵在地上，慢慢地挪回家去了。
第二日早晨，姚老三本想躺在床上挺一天死尸，又记挂着他同荷花的婚姻大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不得不挣命爬起来，穿戴一新。他眼窝深陷，一脸病容，眉宇间透出隐隐黑气，强打精神，催着他父母一块去高有德家提亲。
他老汉姚根柱说：“上次去就给人家撵了出来，至今没脸见人。今天又去，只怕又要遭骂！人要脸，树要皮，我是不敢去显丑了。要去你自己去吧。”
姚老三骂道：“老不死的东西，谁指望你们？不过是叫你们去充个数，绷个面子，也不用你们开腔，我自有说法。老子早和他们家荷花商量好了，你们还蒙在鼓里呢！”
姚根柱喜道：“真的？几时的事？如是这样，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姚老三说道：“什么蒸的煮的！你们给我听好了，人家彩礼要三千块，外加两头肥猪，几十只鸡鸭鹅。你们赶紧给我准备好，到时送过去。”
姚根柱夫妻俩张大嘴巴，结结巴巴地说：“三千块！这么多，我们上哪去凑？平时有点钱就被你搜去花了，屋里比脸兜还干净，哪里还有！那猪倒是现成的，猪圈里面就有，鸡鸭鹅虽没几十只，也差不多够数，不行再问邻居借点。”
姚老三瞪着眼睛说：“三千块你也嫌多？老子不用你们费一点力，就偷偷给你们找了个好儿媳妇，你们还不知足，还嫌礼金太多。就知道你们两个穷骨头榨不出来几两油，所以我好容易说服人家不用办酒席，简简单单扯个结婚证就行了。你们偷着乐吧。我不是还有两个嫁出去的姐么，还不赶紧去问她们拿钱。她两个也姓姚，姚家传宗接代的大事，她们必须出点血！”
姚根柱皱着眉头，苦着一张脸，说：“你两个姐也不富裕，恐怕一时凑不齐。再说，你姐夫们未必会同意！”
“他们敢不同意！不同意我把他们的房子盖盖都掀了！老不死的，你再啰嗦，老子给你两棒！我的婚事要是给你们搅黄了，你们也别想活了！”
姚根柱老两口吓得赶紧动身去求两个外嫁女儿凑钱。
姚根柱老两口到了女儿家，又是跪地又是哀求，哭得稀里哗啦。他两个女儿无法，只好狠心卖了过年的肥猪，又周围借遍，好不容易凑够三千，让姚根柱带回去了。
姚老三一家去高家提亲，自然又是一番惊天动地，天翻地覆，过程不必赘述。当时荷花以死相逼，杏花又帮忙说好话，总之最后他们是同意了。周梅英自觉丢不起人，躲在屋里半个月都没出门。
长坝地少人多，藏不住什么秘密。高荷花嫁给姚老三的新闻很快传遍整个村子。人人都说：“不知道高家看上姚家哪点，那荷花谁不知道生得好看，人又贤惠，她妈周干腿成日在村里显摆，说一般人她看不上。果然挑了个好女婿，这姚老三还真不是一般人！嫁得这样着急，偷偷偷摸摸的，真白瞎了一朵鲜花！”
荷花出嫁，张玉华本来打算送一份厚厚的贺礼，因他家不办酒席，只好找个时间，偷偷塞给荷花。荷花感激不尽。
建军来信说，为了省路费钱，他寒假就不回来了，要张玉华寄生活费过去。张玉华揣上钱，走路去镇上邮局寄钱。她刚走到花生坡那个窝凼边，突然一个人从一片竹林里钻了出来，笑嘻嘻地迎着她喊道：“玉华妹妹去上街吗？”
张玉华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村里的一个老寡妇，诨名“徐疯子”。这徐疯子一身黑衣黑裤，胸前一大片油渍，满头白发乱蓬蓬如同鸡窝，一张瘦削的小脸黑得像锅底，泛着油光，显然几十年都没梳洗过了。
其实徐疯子早前并不叫徐疯子，她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徐冰倩”，也不知从哪里又是在何年嫁到长坝一户人家。这徐冰倩读过书，胸中颇有几点墨水，还会画画，见过她画作的人都说她画的花鸟鱼虫十分逼真，跟活的没什么区别。徐冰倩同她男人生了一个儿子，夫唱妇随，日子和美。可惜她男人体弱，结婚不到三年，就一病死了。徐冰倩没有改嫁，独自抚养儿子。又过了几年，她公婆也相继去世，剩下她和儿子相依为命。她儿子长大后，俊美风流，一表人才，也好画画，村里好多姑娘见到他都会多看几眼。
那一日，队上粮库失窃，丢了许多粮食，恰好那日是周冰倩儿子值守。有些人就说是她儿子偷了去，跑去他们屋里搜，却什么也没搜到。本来都算了，不曾想高德发大儿子和二儿子说他俩亲眼看见周冰倩儿子偷了一担谷子担到街上卖了。 www.uukanshu.com周冰倩儿子大喊冤枉。高德发两个儿子不由分说领头对他好一番拳打脚踢，又把他绑了，丢进库房冻了一夜，还抓了几把谷子塞进他的嘴巴，又去他们家把锅碗瓢盆都砸了，灶台也给推倒，床也拆散了。
幸亏高翰林去求情，极力为他开脱，队上又找不到证据，就把他放了。周冰倩儿子回家后睡了一天，半夜里自己想不过，上吊死了。周冰倩哭得死去活来，从此不再跟人说话，不再种地，也不收拾自己，找了几坨石头，垒成一个灶台，把一口破锅放在上面煮饭吃。那锅也从来不洗。大家都说她疯了，都叫她“徐疯子”。她也并不介意。
徐疯子因为不种地，没什么粮食，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她也不偷不抢，也不乞讨，自己四处寻吃的，也捡废品来卖，卖了钱就去街上买粑粑吃。高翰林实在看不过，帮着给她申请了五保户。从此队上每年给她称几百斤谷子，又多少发一点生活费，让她自做自吃，权当她死了。
这徐疯子天天神出鬼没，又没人注意她，竟活成了空气。她同别人无话可说，但每每见到张玉华，总要打声招呼，或者说：“高翰林是个好人哪！可惜好人不长命噢！”
张玉华见是徐疯子，应了一声，问道：“这么冷的天，你在竹林里做什么呢？”
徐疯子笑道：“妹妹不知道吗？冬笋最好吃了！我在挖冬笋来卖呢，你要不？我给你几个。”
张玉华连忙拒绝，说：“你总共就那点，辛辛苦苦挖了来卖钱，我哪里能要你的。我家里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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