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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华拒绝了徐疯子的冬笋，转身要走。徐疯子突然说道：“玉华，你们家明月已经长开了。俗话说：‘开了的花儿有人摘，红了的樱桃有人采’，何况是明月。你看那画上的人物也未必有她好看。她现在读书天天晚上一个人走夜路，荒村野外的，外面什么东西没有！你还是接送一下比较放心。”
张玉华听她说得没头没脑的，心想这人真的疯了，忙打了个哈哈，借故离开了，回头一望，徐疯子尚在原处一动不动，黑乎乎一团，在阴沉沉的冬日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到了正月，大佛湾人流如织，拜佛许愿的，凑热闹的，看风景的，散心的，会友的，趁机做点小生意的，塞满了每个角落。
那江枫自从上次遇见明月之后，吃什么都不觉得香，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坐卧不宁，神思恍惚。春节期间，他父母喊他一起走亲访友，他都推脱了。江枫是家中独子，父母对他十分宠爱。他们一家并非本地人，他爸爸妈妈都是一家国营企业的科研人员，当年支援内地建设的时候作为人才从大上海过来到这边工作。
大年初五这日，太阳跑了出来，发出温暖的光芒，寒意退却。江枫一个人又去了大佛湾，期望能够再次见到那个眼睛里有星星的红衣少女。他流连于大佛之下，湖畔之边，堤坝之上，细心探寻半日，纵有千万张脸，也没有他所想见到的那张，倒是吸引来了不少姑娘的眼光。
江枫不甘空手而归，心想，这女孩如此出众，认识她的人必定不少，来大佛湾的游人大部分都是本地村民，不如抓住几个问问，也许有意外之喜。他又不好去问大人，怕被耻笑，于是在人少处一块大石包前寻机拉住一个独行的八九岁农村小女孩，借故问路，口里夸赞道：“小妹妹，你长得真可爱啊，大眼睛红脸蛋，一定是你们村里最好看的人了！”又递给她一颗糖果。
那小女孩并不认生，扎着两根小辫子，呼着鼻涕，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冻得绯红，皮肤十分黝黑。她接了糖果，见是一个温柔干净生得十分好看的大哥哥，心里喜欢，笑着回道：“我爸妈天天骂我小黑妹，胖猪仔，哪里好看了？”
江枫忙问：“那你知道谁是你们村里最好看的人吗？”
“知道啊！长坝上的人都知道的。”
江枫一颗心禁不住狂跳，忙问：“你知道她是哪个，住在哪里吗？”
“知道啊。我妈说，高家湾的妹姐，比花儿都还要好看。”
江枫心想她说的高家湾这位姑娘十有八九是那个少女无疑，一阵狂喜，对那小女孩说：“你能引我去她家吗？我有事找她。”
“可以啊。我家住赵家大院子，离高家湾很近的。你跟我来吧。”于是蹦蹦跳跳跑在前面，领着江枫去了。
他们来到高家湾大路边。小女孩指着那片竹林下的一排屋子，说：“就是那里。你自己去吧，我要回家吃饭了。”江枫又塞给她几枚糖果。
江枫到了此处，反而踌躇起来，心想这样冒冒失失前去，说不定人家会当他是个二流子。徘徊了一阵，又想，如若不去，今日出来又所为何事？自己日日在家又是所为何事？就算被人当流氓赶出，能见到所想之人也值得了。于是忍羞鼓起勇气走上院坝。
张玉华家高有德家和吴凤莲家在高家湾竹林下挨着后头坡呈半月形排开，房屋之间只隔了三五米的距离，当着前后出行的通道，院子基本连在一处。
江枫到了张玉华家的院子，只见大门上了锁，左边院子那家大门虚掩，右边院子一家倒是开着门，一位五十来岁的干瘦妇人正坐在屋檐下街楞边拿刀刮芋头，正是周梅英。
江枫走上前去喊道：“大妈，你好！”
周梅英抬头一看，见是一个穿戴体面的城里人，长得十分标致，忙笑道：“小兄弟找哪个呢？”一面起身让座，递过来一张竹凳。
江枫不好意思坐下，依然站在院坝里，问道：“我找一个姓高的姑娘，大概十五六岁年纪，那天在大佛湾我和她不小心撞了头，她东西掉了被我捡到，今天过来还她。”
周梅英说：“我们家就是姓高的啊。你说的怕是我家杏花吧。她十九岁了，看起来显嫩，人家都说她只有十六岁呢！”心想这人肯定是被我家杏花的美貌迷住了，如今寻了来。她不免就有了一些想法。
江枫喜道：“那她现在在家吗？”
“在，怎么不在！”
正说着，这时杏花从后头坡穿过她家后门进到堂屋。周梅英指着她说：“那不就是她！”又喊：“杏花，有人找你。一天到晚不落屋，跑哪里去疯了？”
江枫举目望去，并不是当日那人，心下未免失望，正要告辞，又想起什么，于是问道：“你们这里还有姓高的女孩子吗？”
周梅英看他神色，便知杏花不是他要找之人，心里十分不快，没好气地答道：“这高家湾倒还有一家姓高的，不过都是儿子。再说，就算还有，谁比得过我们杏花？大家说的长坝上的三朵花，可不就是我家雪花荷花杏花？别人家再有姑娘，也没有叫花的。”
杏花早看见门外站着一个青年男子，风流倜傥，英俊非常。听她妈夸她，红了脸，嗔道：“妈，你都说些什么啊！”
江枫也不好再问，便告辞走了。他前脚刚走，马红霞就开门出来，拎着一筐红苕去大路边水田里洗。马红霞看着江枫远去的背影，似曾相识，又想不起来是谁，猜疑一番，洗好红苕又回屋去了。
原来这日张玉华全家都去朱家湾朱百万高美君那里吃年饭去了。因为过年，青凤也回来了。此刻张玉华高端阳青凤明月都在朱家厨房里外忙活，朱百万刨鱼，高美君烧火炖肉，美君腿边箩窝里放着福儿，张玉华切菜，高端阳挑水，青凤和明月择菜洗菜。朱百万几个外嫁的姐姐领着一家大小都回娘屋来了，UU看书 www.uukanshu.ｃom朱咪咪和她男人也来了，他们一家人在朱老太房里嘻嘻哈哈打麻将玩。一个说你偷看了我的牌，一个说你拿错了麻将子子，一个说你输的钱还没给我，吵吵嚷嚷分不清谁是谁，瓜子花生撒了一地。朱老太满脸堆笑，不停地给他们拿吃的。朱老汉在隔壁屋里骂道：“一窝子野麻雀，没个好样范！上梁不正下梁歪！”
朱老爹朱明义双手端着一个竹烘笼，来到美君厨房，站在灶门前，对美君说：“你们今天烧的木棒子多，给我撮点火炭，这烘笼里面的火都熄了，一点火气都没有，冰巴冷！”
美君只管往灶门里送柴，并不搭话，只当他不存在。张玉华看见，忙说“美君，快给你家公公撮点。”
美君说：“这肉还没炖烂呢，就是不够大火，你把烘笼放在这里，等有了再给你撮吧。”
朱明义气道：“刚看见你给百万他爷爷撮了一烘笼火炭，还说不够再来撮，甜言蜜语的。现在我来要，你就没有了。这不是明摆着看人下菜碟么？”
美君一声不吭。朱百万忙说：“爸，不就是要火炭烤火么，你也不必生气。我来给你撮就是了！”于是放下刀，正要过来。
美君说：“有你什么事！这锅都烧辣了，就等着你的鱼下锅呢，还在那里磨磨蹭蹭。正事不干管闲事。等会几十张嘴巴要吃饭，你端不上桌，不会把你骂死！”
朱百万听了，只好又去弄鱼去了。朱明义转身就走，边走边骂：“耙耳朵，窝囊废，只听婆娘的话！你眼里早没有父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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