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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熠鸿,小心点,这里的花丛有不少刺藤呢”,亚岚在花田外边,神色焦急地看着花田中游走的人类少年,这片花田是空界城里最盛大的,经常拿来当做庆典举办点,在这里可以找到许多的花,就连被誉为“冰原美人”的瓣凌花都能找到特殊种植点。
“好啦,我就是想找点星露莲而已,尤里会喜欢这个的”,那短碎黑发少年采了一捧星露莲,将它们扎在一起。星露莲形似莲花,其上总会生成晶莹的露珠,那些分泌出的露珠会附着在花瓣上,每当夜晚降临,那些形似露珠的分泌物就会投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故因此得其名。
少年的脸上总是挂着温柔的笑意,额间遍布的汗水并没有影响他的心绪,温润如玉,这个词用来形容他似乎正合适,微微颦起的双眉和一身朴素的白衣,更显得他温和儒雅了些。
“今天可是她的生日,你老说希尔薇会安排下去,到底安排得如何了?”
熠鸿越过那些脆弱的花枝,顺着花田边缘一路小跑,最终被亚岚紧紧抓握住右手,一同向着希尔薇那富丽堂皇的家走去,半路的时候,熠鸿想起来生日宴会的举办进度,今天就是查收的日子了。
“额……”亚岚听到这个话题有些不太自在,尽量避免这个话题,“随,随希尔薇的话吧,应该不会太差的。”
熠鸿对于亚岚这种随口乱编的胡话自然是不信的,“她去年这个时候,办了一场擂台赛,说是只要胜出就能有机会同尤里共赴晚宴,兰斯在酒馆听到这种话,被逼得一个人打了六个小时,你确定今年可信?”
“嘛,就再信她一次吧,她只是喜欢看尤里出丑的样子,而且去年那一次也算帮兰斯圆了梦啊”,亚岚嘴里继续着歪理,试图将这件事情敷衍过去,心里对希尔薇的行径也深表担忧,生怕她又大闹一场。
熠鸿翻了个白眼,自觉绕过了这个话题,在心中默默祈祷自己不会又看到什么颠覆性的奇妙活动。走了大概半小时脚程,就到了传送石碑面前,轻轻松松就到了希尔薇的豪宅。推开大门,进入正厅,一眼就看到那厅室中央的水晶吊灯上,挂着一排巨大的横幅,其上写着,“祝狼族第二美人尤里圆满完成成年礼想”。
两人对着那特大号横幅目瞪口呆,希尔薇的出现才缓和他们吃惊的表情。
“你俩来得挺早的,先坐吧,他们一会儿就来”,希尔薇笑眯眯地摆动着白蓬蓬的尾巴,左手的紫晶手环伴随着她的手部动作发出轻微的响声,准确地说,她佩戴了一身紫水晶装饰,“我从朋友那里了解了点星象寓意,今天最合适佩戴紫水晶饰品了。”
“真漂亮,希尔薇,你穿什么都很雅致”,熠鸿不遗余力地赞扬着她,这身紫水晶风格确实闪闪亮亮的,有种布灵布灵的感觉。
亚岚倒是脸色不太好看,他别过头去,无奈地叹息。紫水晶确实是种好东西,作为饰品很合适,但唯独今天不会合适,尤里在不久前刚将紫水晶列为自己最讨厌的东西之一,因为她在探究紫水晶能够承受高纯度注魔的过程中,引发了一场剧烈爆炸,把魔法学院的材料研究中心炸出了一个巨大的洞,为了弥补自己由于疏忽引发的事故,她主动向星神阁申请暂停自己的职务,着手于自己极其厌烦的建筑复原工作。希尔薇显而易见是从哪里听到了风声,才专门整这么一出来气她的,想必今天的晚宴又是一场冷暴力反讽大会。这么想着,他突然有了带熠鸿去过二人世界的想法,总比两个人待着这里浪费口舌劝架来得舒坦,反正有兰斯扛着,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在发呆呀,笨蛋”,熠鸿躺在亚岚怀里,不停用指尖触碰亚岚的鼻子,感受那平缓的鼻息。
“我在想,这样平淡的日子,已经好久都不曾有过了”,亚岚任凭熠鸿的抚摸,只是深情地看着他,不知为何,他心里很难过,一股无言的悲伤在他心中蔓延开,令他难以自持。
“这就是你期许的生活吗?”熠鸿含着笑意和他打趣着。
亚岚环视着周围熟悉的光景,时间默默改变着一切,又默默重塑着一切,只是他不曾察觉到,那些发生过的,和从未发生的。
“这就是你所期许的生活吗?”亚岚的耳畔再次回荡起那悠扬的声音,“我能够给予你永恒不变的光景。”
一刹那间,亚岚心中的悲伤被触发了,他想到了很多事情,不曾有过的臆想,已经发生的现实,悲伤的,喜悦的,难忘的,痛苦的,全都杂糅在一起了,像团难以梳理的红线。他怀中的熠鸿宛如碎片,一点点破碎在他面前,熟悉的周遭也在破碎,一切都在破碎,他回到了冰冷的现实,回到了自己的噩梦,回到了记忆中最深层的恐惧之中。
“不,不,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亚岚歇斯底里的怒吼,看着四周不断重组变换,构成他在极力抗拒的图画。
那个雨夜,亚岚记得,在那个雨夜,三个至亲同时离开了他,他的心就是在那一晚上彻底碎裂的,带着对至亲的思念,一点点裂出细小的缝隙,成为难以拼揍,难以忘怀的梦魇。倾盆大雨,雷电交加,轰鸣的雷声掩盖不了他内心的绝望和哀嚎。
“亚岚,妈妈已经撑不下去了,快离开这里,带着他们去找你的父亲,他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亚岚那满身鲜血的母亲硬生生拖住了那些入侵的寒霜精灵,给予了亚岚他们一线生机。
他眼中已经分不清究竟是泪,还是血了,雨水冲刷着一切痕迹,唯独无法洗涤他内心的恐慌和绝望。他牵着熠鸿和梦涵的手,拼命逃离,淅沥的雨中根本分不清是在森林的什么地带,他只知道自己必须离开,必须带着熠鸿兄妹俩找到归家的路。但内心对母亲的爱怎能不让他揪心,他努力回望自己的母亲逐渐模糊的背影,看着那些冷酷的寒霜精灵用冰刃刺入她的胸膛,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停止了呼吸。
“亚岚哥哥,我,我已经没力气了”,幼小的梦涵喘着娇弱的气息,脸色煞白的她因年龄尚有,根本无力适应这长途跋涉。
“不行,梦涵,再坚持一下,就再坚持一下!”熠鸿握住梦涵稚嫩的小手,鼓舞着她年幼的妹妹,希望她能跟上他们的脚步。
“哥哥,我……”
“小心!”
亚岚尖叫着推开熠鸿,一支冰冷的箭矢如疾风呼啸一般,洞穿了梦涵娇小的身躯,刺入了地面,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梦涵停止了呼吸,仅剩的话语也未能说出,这个孩子,仅仅才六岁,时间却永远地停留在了此刻。
“梦涵,不要!”熠鸿撕心裂肺地吼叫,极力挣脱亚岚的怀抱,想要跑过去拥抱他年幼的妹妹,带着她离开这混乱的地方。
亚岚没有停留,他没有选择的余地,是一起死在这里,还是向着生的方向奔赴。拼尽全力抓住熠鸿后,他继续冲锋,想要将那些追兵甩开,狼族的速度是那些寒霜精灵可望不可及的,如果不是他们在长途前进没有停留,他甚至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离开。可是生活没有如果,摆在他眼前的只有冰冷的现实。身后的寒霜精灵们利用魔力凝聚起冰凌箭矢,想要远程穿刺他的心脏,好在亚岚躲闪及时,才能不被轻易命中,但是次数累计下来,亚岚也承受了不少的伤害,对于他这类刚完成成人礼的魔法咏唱者来说,魔力低微到根本不足以反击那些家伙。
熠鸿的抽泣声一路上从未停止,他竭力遏制自己的悲伤,却仍旧难以平复,生命的脆弱不遗余力地展现在了他面前,以他妹妹梦涵的身躯为代价。
“不要哭,熠鸿,我们会得救的,我保证”,亚岚他们逃到了森林外围的边界地带,更为开阔的视野可能成为让他们二人成为寒霜精灵眼中的众矢之的。但他还是极力安抚自己的爱人,想让他暂时平息哀伤和恐慌。
一箭呼过,亚岚的左腿一阵颤动,重心不平衡导致他狠狠摔倒,在充满雨水的湿润土地上滑行了些距离。熠鸿也重重摔在地上,离亚岚不远的位置。亚岚匍匐在地上,艰难向着熠鸿的方向爬行,左腿被箭矢穿透,鲜血汇着雨水浸入大地。
“熠鸿,不要出声,我不会让你死的”,亚岚额间既是剧烈疼痛流出了汗珠,也是不断倾泻的雨水,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这平淡的雨水有些苦涩。
那些寒霜精灵从远处观望,不断在灌木丛中前行,很快就会找到他们,死亡距离他们只剩一步之遥。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熠鸿好像在心中做出了什么决断,他离亚岚还有些距离,但他并没有选择去到亚岚身边,而是冲着亚岚微笑,同时向着更远的方向移动。
“不,别去那里,回来!”
亚岚不敢大声叫喊,这必然会吸引那些寒霜精灵的注意,他只能停留在原地,忐忑地看着熠鸿离他越来越远。
与亚岚不同的是,熠鸿的情绪很平静,就好像他已经做好了面对死亡的抉择,他口中念叨着什么,亚岚看出来他是在说“待在那里别动”,随后熠鸿奋力冲出了灌木丛,一边靠手里拿着的护符神奇地点燃被雨水润湿的灌木丛。
亚岚明白他是靠什么才在雨夜点燃那些灌木的,是他亲手赠送的污血吊坠,
那些吊坠里盛装着“燃烧之血”,一种特殊的魔力燃料,遇到常规物品都不会燃烧,唯独加入适量的水分,就会迅速燃起蓝白亮色火焰。火焰迅速蔓延到了半数灌木丛,那些寒霜精灵的脚步被延缓,加上熠鸿自曝行踪,他们纷纷向着熠鸿的方向追袭。
以普通人类的体力尚且无力反抗,熠鸿在接连逃窜了这几天后,又怎么能负隅顽抗呢。亚岚只能看着,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在夜雨中,被数支箭矢刺穿心脏,泪水早已决堤,此刻的亚岚早已泪流满面。他心爱的人,他牵挂的人,就这样,带着微笑死在他眼前,在距离他并不遥远的地方,而他却只能看着,甚至没有任何行动,他清楚地看见,最死亡的那一刻,熠鸿闭上了双眼,光从口型就能看出他正说的话,“活下去”。
寒霜精灵们面对汹涌的大火,也准备直接撤离了,他们对于火的厌恶,是出于本能乃至天性的。灰心失意的亚岚心中不仅是愤恨,是悲伤,是无奈,也是绝望。他的懦弱,他的无能,让珍视的人一一消失在眼前。面对那些可恶的敌人,他再也没有犹豫,再也没有胆怯,而是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
寒霜精灵想以同样的方式结束亚岚的性命,亚岚也有这样轻生的打算,但一道火光的出现,打破了他们共同的幻想。火焰构成群狼,在雨中奔腾,掀起一阵阵热浪,将那些正欲架弓的寒霜精灵悉数歼灭,他们的脸上甚至显现不出痛苦的表情,就直接化作了蒸腾的水汽。
亚曦终究是赶到了亚岚身边,轻松了解那些寒霜士兵。炽热的火焰将淅沥的雨水化为云雾,周围的环境在陡然上升,可亚岚心中却没有一丝暖意。
“抱歉,我来晚了”,披甲带盔的亚曦英气十足,眼中却是无法自持的疲倦,整个梦之森林都有寒霜精灵渗透,想必作为目前唯一合适的领导者,他也倾尽了全力。
“父亲,母亲她……还有熠鸿和梦涵他们……”失去气力的亚岚被亚曦抱在怀中,他无助地哭泣着,抽噎着,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那幼小的亚岚也是这样躺在亚曦的怀中,听他讲述那些古老宏大的史诗。
兴许是因为这里起了异样的火光,越来越多寒霜精灵来到了这里,逐渐形成包围圈并且内缩,亚曦只是静静地抱着亚岚,看着他耗尽气力沉沉地昏睡过去。他的脸上很平静,少了一份面对亚岚时的温柔内敛,展露出了更多的冷酷和暴戾,“莉莉娅,梦涵,熠鸿,还有……亚岚,我在此承诺你们,北境将是他们永恒的灵柩”,当亚曦再次抬头时,眼眸中只剩下愤怒的烈火,自其周身猛然迸发的魔力热浪,瞬间席卷了整片灌木平原,将那些无知的寒霜精灵连同地表的半数植被,全部化作灰烬,汇在雨水中流逝了。
一幕幕熟悉而心碎的场面,重新出现在亚岚面前的时候,他只觉得窒息,无力感汹涌而来,令他一时间难以招架。
“是啊,你的爱人,亲人,他们都死了呀”,邪魅的笑声夹杂尖锐的话语,直接涌入亚岚的脑海,“明明是你的无能,你却发过来质问你的父亲,这就是你的决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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