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徐良之呆呆地坐在早已破败不堪的沙发上，看着头顶发出吱吱声的电风扇，心想万一掉了下来，会不会把我的头给绞断。罢了他摇摇头，就这个转速，就是不掉下来，自己把头往那一伸都没事，顶多擦破皮，又或者会头疼一会儿。

他点了一根烟，而打火机的火光，也短暂地将这个三十平左右的出租屋点亮了。为了省钱，徐良之舍不得开灯，如果不是因为天太热了，他可能连风扇都不会开。客厅里的窗户形同虚设，不管开多大都没有一丝风。

突然，头顶上的风扇莫名其妙地停了，世界瞬间安静了许多。可是这样的安静却显得如此压抑。徐良之抬头看着转得越来越慢的风扇，心想会不会是风扇坏了。刚打算打电话问问房东是怎么回事，就收到了电费欠费的信息。

借着手机的灯光，徐良之看到被他吐出来的烟，漫无目的，不可名状地飘荡着，不知看了多久，那一缕烟在他眼前消失不见。徐良之呵呵一笑，又调皮地吐了几个烟圈。

一根烟抽完后，徐良之如释重负般地躺在沙发上，享受着最后的一点活着的感觉。

徐良之翻了翻烟盒，就剩下最后一根了，想了想还是决定等会儿再抽。转而起身去了卧室翻箱倒柜起来。

徐良之出身农村，在那个年代，每个家庭都有很多孩子，那些大人们期盼着，孩子越多，出人头地的机会就越多。就不相信五六个里面没有一个成才的。可事实证明，孩子越多他们越穷，祖祖辈辈都没有一个能翻过村对面的那座山。有很多人甚至一辈子也不知道，山那边有什么。年轻的小伙在那大山面前，无论以前多么豪情壮志，也逐渐被时间消磨殆尽。等到了年纪，在媒婆的搭线下，匆匆地和进村的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结了婚，生孩子，守着祖祖辈辈留下来的一亩三分地，过着他们眼中，心中的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不管外面的世界怎么变化，他们岿然不动。

徐良之的父母不知道是因为身体原因还是什么，徐良之出生以后，不管别人怎么说，他爸妈再也没有生出一个孩子。

徐良之作为家里的独子，自是得万般宠爱。可是在村里其他同龄孩子看来，他反倒成了最好欺负的那个人。徐良之没有哥哥姐姐，在徐良之和村里其他孩子玩的时候，他总是被欺负的那一个。孩子们仗着没人护着他，让他去偷别人家种的萝卜，黄瓜，让他用石头砸别人家养的猪羊，更过分的是会让他把别人家里的瓶瓶罐罐全都砸碎。徐良之如果不愿意，就会被他们围着拳打脚踢。没办法，徐良之只好照做。而他们则是躲在远处，看着徐良之蹑手蹑脚地去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看到徐良之被主人家的人抓住时窘迫的样子，他们止不住地哈哈大笑。如果此时徐良之再被打了，他们放肆地笑声更会回荡在山谷里，久久不能散去。

每次回家，徐良之爸妈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打的鼻青脸肿，就会冲出屋子，满村地骂那些打他的人，说他们丧尽天良，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而那些人则理直气壮地说是她家孩子先干的坏事，如果不好好打一顿，指不定以后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他爸妈蒙了，回家质问徐良之，徐良之则是像哑巴一样，什么也不说。而他们也误以为徐良之默认了，对他又是一顿打骂。从此就一直限制他出门。并美其名曰，为了他好。他们觉得，爱他就不要让他走上害人的路，于是就按照自己所理解的教育去管教他。

可是总不能一直这样，徐良之要上学，他爸妈知道，要想改变他们家的命运，就只能靠徐良之。所以在他七岁那天，徐良之得以重见天日。也就是这一天，徐良之被一群孩子威胁去偷徐良之大伯家的鸡，无意间被他爸妈看到，他们恍然大悟，原来这么多年，一直都误会了徐良之。可是他们却碍于面子，不愿意和徐良之道歉，甚至不愿意对他的态度有一点转变。

徐良之记得当初搬家用的麻绳明明放在衣柜上面，可今天怎么也找不到了。正懊恼的时候，借着卧室窗户透进来的霓虹灯灯光，余光瞥到衣柜角落里被缠做一团的麻绳。徐良之会心一笑，原来它在这里。

自从徐良之上学，他爸妈一直教育他要好好学习，做村里第一个高中生，第一个大学生。徐良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么多年，每天见到的最多的场景，就是那间散发着霉味的逼仄的屋子，单调的场景早已深深地刻在他的脑子里。自己的心也逐渐被这个狭小的空间锁住，不敢抬头，不敢看那片深邃的星空，因为那对他来说，太恐怖，太遥不可及。

徐良之按部就班地进去了小学，也谨遵着爸妈的教诲，学习总是最认真的那一个。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俗话说七八岁的孩子狗都嫌弃，徐良之却因为自己的心被死死地锁住，那颗本该躁动不安的心此时深深地沉睡了过去。孤僻的性格更是让他在只有十三个人的教室里显得格格不入，唯一能够引起别人注意的除了放学几个男孩欺负他，就是老师当众表扬徐良之这次考试又考了第一。老师也许是好心的，可是这样的举动无疑是让徐良之遭到了更大的欺凌。

徐良之慢条斯理地解开被打了结的麻绳，看了看怎么感觉有点缩水了，似乎比当初用的时候短了一截。不过也没多大问题。徐良之忽然想起了什么，打开手机本想放一首歌，结果又被告知话费不够停机了，流量也用不了。没办法，只好连上离他几十米的那家只属于城中村的火锅店的无线网。信号断断续续，不过好在能用。找到最爱听的《蒲公英的约定》后，才慢慢的打理着麻绳。

性格的孤僻让徐良之没有一个玩伴，每天放学被欺负完后，走到附近的河边洗一洗被弄脏了的脸和衣服才敢回家，甚至衣服破了也不敢跟他爸妈说，因为在他看来，那无异于自杀，还不如直接跳到河里一了百了。虽然徐良之有过无数次这样的想法，但是好在都没有执行下去。因为他注意到在他的附近也坐着一个人，看上去好像是个女孩，他想如果自己跳了下去，肯定会把她吓坏了。虽然那个女孩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和徐良之说过，甚至一个眼神也没有，徐良之却觉得她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不忍心吓到她。

自从上了学，徐良之的心锁也在慢慢地打开。不再像最开始那两年一样畏畏缩缩，他开始尝试抬头看着满天的星星，借着在学校读过的文章，幻想着那些书本上的上海，BJ。他想，那些大城市那么厉害，想必星星也比这里好看吧，水应该也会比这里甜许多。紧接着，他又想，记得年初的时候村长家停了一个四个轮的东西，听说那玩意儿叫汽车，会发出轰轰的声音，还会冒烟。估计BJ，上海也会有很多汽车，还有，高楼也会有很多吧，会有多高呢？五十米？徐良之摇摇头，说，不对，这也太高了，估计比对面的那座山还要高，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楼。他算了算，还是三十米比较合适，还有……

徐良之用力拽了拽刚打好的结，很牢固。便放心地吐了一口气。而这时《蒲公英的约定》也循环播放了两遍。徐良之没有停下音乐的打算，带着手机和麻绳又来到了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