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徐良之爸妈想着，如果他的成绩能够一直保持这样，那他们家就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自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每次考试都接近满分的人，除了徐良之。久而久之，徐良之也就成了他们在亲戚们面前炫耀的资本。每每家里来人了，都会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引向徐良之身上，然后顺理成章地在他们面前说，我们家的徐良之学习多么多么厉害，老师怎么怎么夸他。这样的情况在过年那几天更是泛滥成灾，徐良之嘴上什么也不说，爸妈提到他他也只是呵呵一笑，但其实内心反感至极。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样的炫耀并不会持续太久，在徐良之十三岁那年，戛然而止。徐良之记得那天正好是去学校领录取通知书，在学校老师的推荐下，徐良之没有和其他人在山沟沟里上初中，而是去了县城里最好的初中。虽说是老师的推荐，但更多的功劳则是在徐良之。期末之前，县里的初中专门来人给徐良之送了一套题让他做，说是看看他的水平如何。老师最开始担心徐良之表现不好，一再推脱，说徐良之这个孩子从一年级就一直是全班第一，分数也都在90以上，再测试没必要。

可是老师拗不过他们，只好应了这个要求。毕竟是推荐，更何况还是这种落后地区的小学，成绩就很有可能掺杂水分。不过好在徐良之不负众望，语数英发挥依旧很稳定，数学考了满分，语文英语也都是95以上。这可把老师们高兴坏了，这么多年来村里总算可以出一个大学生了。徐良之当时对大学生没有认知，只是从他们口中觉得大学生很厉害，有多大呢？徐良之想，应该会很高，而且，能算出好多好多东西。

那天县里录取通知书送来了，徐良之很高兴。虽然那时正阴雨绵绵，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徐良之的心情。而他也是近十三年来最开心的一天。过往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都被抛之脑后，对未来的期待萦绕在他的脑海里。县初中是什么样子？肯定不会是瓦房，也会有很多书。老师也许会很厉害，说不定就能告诉我天上那些闪闪发光的星星到底在哪……

徐良之本想去他经常去的河边，把自己考上县初中的事分享给那个一直陪着他坐在河边的那个女孩。而这也是徐良之第一次勇敢，虽然一直没有和她有过任何交流，但在无数次他濒临崩溃的时候，他转身看到那个沐浴在阳光下的女孩，他便放弃了寻死的念头。他们两个人好像活在两个世界里，一个永远晴空万里，一个一个永远黯淡无光。

可没想到刚出门就下起了暴雨，只好另挑时日。本该待在屋里的爸妈却不见踪影，天空的炸雷直到现在都还是徐良之梦里的常客。左等右等，总算等到他们回家，只不过是两具尚有流着鲜红的血的尸体。

徐良之抬头看了看已经停转的风扇，又围着它转了一圈，发现它是被吊在一根露出来的钢筋上的。想必肯定能撑得了这个人的重量，更何况作为一米七八的徐良之，体重才一百一十斤。

是徐良之大伯上山发现他爸妈尸体的，当时他看到天色不对，眼看要下大雨了，就赶紧往回赶。没想到还没出山就已经下起了雨，而这场雨也导致了徐良之爸妈意外的发生。据他所说，是他在下山的途中听到什么东西砸到石头的声音，还伴随着一声惨叫。便寻声找去。本以为是什么野味儿，没想到是徐良之的爸妈。散落在他们身边的是采蘑菇的竹篓子和锄头，镰刀。

徐良之本来已经看到太阳了，可是没想到，那一缕光如此短暂，甚至连一丝温暖还没来得及察觉就消失不见。

最终，徐良之没有再去那个河边，也没有遇到那个活在阳光里的女孩。即使是在一个只用花半个小时就能走完的村子，他们也未曾再见过一面。

从那天起，徐良之就孤身一人了，在这个世上，他再也没有归处。上学全是靠着政府的救济，生活上也是能省则省。爸妈给他留下来的遗产不算多，一片一亩的田地，已经被大伯家占去半亩。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屋摇摇欲坠，可徐良之却不敢拿出多的钱去修葺它。他要留着钱，上大学！

徐良之手机的电也在此时用完了，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歌戛然而止世界再次安静下来。徐良之笑了笑，掏出最后一根烟，打火机打了好几次才把烟点着。徐良之甩了甩打火机，愣了神才反应过来，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要纠结打火机能不能用了？徐良之为自己的举动逗笑了。不过烟虽然点着了，他却没有抽，身体前倾，胳膊搭在大腿上撑着自己上半身。烟草的味道在房间里散开，徐良之的思绪也随之平静了下来。无数次，徐良之要靠烟来处理内心的情绪。心想，如果此时有一瓶酒就更好了，只可惜手机没电了，身上也没有现金。

徐良之果真如他爸妈所期待的那样，成了村里第一个高中生，第一个大学生！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他在爸妈的坟前喝了整整一瓶酒，最后在她们旁边昏睡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已经躺在了床上，身边还放着一杯水。徐良之不知道是谁把他背回来的，也不知道那杯水是谁给他倒的。他想了想，就权当是碰到好鬼把他捎了回来。

上大学的徐良之第一次到了省城，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无数次幻想过大城市的样子，可在现实面前，自己的那些幻想简直是荒诞不经，和眼前所见相比，那些梦里的大城市相形见绌。徐良之留恋于城市的灯火阑珊，还有那宽阔无比的街道，还有高耸入云的大楼，那些从没见过，甚至没听过的东西……

本以为这将是一个新的开始，旧的结束。没想到徐良之的噩梦在那一刻开始上演。受限于眼界，他与大学总是格格不入。无论自己怎么调整，也无法适应大学。宿舍的同学嫌弃他的出身，处处刁难他，还会在课堂上公然取笑他。本以为自己遇到了余生，没想到只是匆匆过客，用那个女生的原话说就是，感情，不就是玩玩？我能和你在一起，就能和其他男生谈恋爱。我们都在寻求刺激，不是吗？徐良之的信仰一步步崩塌，ｃ那些曾经设想过的未来，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徐良之大学毕业，手里只有毕业证和学位证，除此之外一无所有。也试过考研，却成了陪跑的那一个。在如今这个要求高学历，高技能的社会无处落脚。毕业这三年里，当过推销员，当过后厨洗碗工。最近一年的工作才算稳定下来。本以为只要努力了，就能过上好日子，可即使自己已经很拼命了，每天面对的还是各种差评，风里雨里，他任劳任怨，却换不来该有的回报……

徐良之手中的烟灭了，整个屋子彻底暗了下来。他搬来一把椅子，站上去把麻绳的一头紧紧地系在吊着电风扇的钢筋，又往下使劲儿拽了拽，确保不会脱落后才把头伸进已经打好的圈里。那个圈是徐良之比着自己的头做的。虽说有点大，但好在下来可以调整。徐良之晃了晃头，又把圈下面的结往下巴的方向紧了紧。

是时候和这个看不懂的世界说再见了……

徐良之蹬倒椅子，他听到吱吱的声音，估计是风扇。随之是呼吸的急促。在本能的驱使下，徐良之伸手捂着自己的脖子试图挣扎出来。呼吸越来越困难，挣扎的时候踢翻了挂在墙上的电视。徐良之渐渐没了意识……

徐良之再次睁眼，是被一道光刺激的。他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是如此不可思议。这里的一切和生前租的出租屋如此相似，甚至连换掉的衣服都如出一辙地扔在地上。徐良之感觉到阵阵头晕，费尽力气从床上坐了起来，感叹道怎么死了还要来这种鬼地方。

忽然，手机的铃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