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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到街上时正是暮色四合，天边升起淡紫色的雾气，幽暗的云间闪出星光。街道两边的店铺中都点起了灯，行人稀疏，酒馆里的杂音和人的交谈都变得格外清晰。加尔波腋下夹着一个布包领着盖尔穿过主街。
“那边的小姑娘，头发的颜色真奇怪。”
“是咧，白色的嘛？少见。”
两个拎着篮子的女人嘀咕着从旁边走过。
听到这话他看了眼旁边的盖尔。在昏暗的暮色下她那头银灰色的长发反倒越加显眼。
沙纳罕地区浅发色确实少见，应该是说整个中陆包括南境和西方之地都少见，除了一些特殊的贵族，加尔波也不是特别了解。但是在这边，有浅发色的人，特别是像这种接近白色的灰头发，可以算作是稀奇了，走在外面惹眼也不奇怪。
他们拐进一条窄道，穿过尽头岔开的居民巷来到一间裁缝铺前。橱窗照出烛光，松木架子上摆着制作好的衣物鞋子之类的商品。加尔波熟练走进去跟在趴柜台前跟店主交谈，盖尔则自己坐到旁边的小凳上，看着脚边堆满了各色布料。
店主听过后探出身子看了眼盖尔，随即收下了加尔波布包里的东西，进了里间。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将手里拎着的深褐色的短靴放在柜台上。加尔波摸了摸鞋面，是柔软的熟牛皮。
“刚好有双合适的。”店主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新来的漂亮小姑娘，脸蛋生得很。”他笑道，“我送双袜子给你。”说着又从柜台下拿出一双灰色羊毛袜塞到鞋子里。盖尔换上新鞋，店主看起来很满意自己的作品给人穿上，又免不了鼓动唇舌推销一番其他的商品。
从店铺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巷子里没有灯光，即使有人近在身旁也只能看到模糊的面容。转回主街时，酒馆门口多两个喝得半醉的男人朝他们这边吹起了口哨。
一个大胡子男人举起酒杯，含混不清的嚷道，“呀，小妹妹，脸蛋不错，再大两岁就好啦，哈哈…嗝…”
他打出一个响亮的酒嗝，旁边的秃头胖男人也跟着哈哈大笑，“啊哈！你这老色鬼，只配在牙齿掉光的老妓女床上打滚。”
两人咧开嘴哇哇叫着，酒沫顺着嘴角流到了双下巴的缝隙里。
加尔波皱起眉，盖尔却似乎没听到一样神色如常。
“那个，你的这个头发……”
“天生的，”她话锋一转，“你想说的应该不只是头发。”
加尔波有些尴尬，“呃…我是说，如果是在你自己的熟悉的地方，这不是什么问题。只是，你现在流落在外，还貌似惹上什么麻烦……”
“不要太显眼。”
“是这么个意思。”
盖尔忽然停下看着他，眼睛反射着微光。
“也不是让你剪掉，”加尔波急忙解释，“之前赛普西夫人不是送了个东西吗？头巾，对，你出门可以把它戴上，至少能起一点作用。”他挠挠脖子，“防苍蝇之类的。”
妇女们为了做家务方便，经常会用头巾把头发包起来，所以女人顶着块头巾出门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明白了。”盖尔说完径直走开。
“哎，哎，等等我，你不认得路吧。”加尔波追着她走进夜色深处。
第二天一早加尔波听到了个好消息，尽管他起床是还是被出现在窗台的盖尔下来一跳。
“你要走了？明天？”他舒出一口气。
这个待了近十天的奇怪客人终于要离开了。她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看她行动也没啥大碍。真是个怪人，那么重的伤过才几天就能行动自如。他本来还想问问要往哪个方向去，但又觉得不应再多管闲事。
“那就不送了，屋里要是有你用得上的东西就尽管拿去好了。”他伸个懒腰躺回床上。
“是你需要找个旅行袋。”
“我？我收什么行李？”加尔波道，“你别误会了，我可不乐意当什么随行侍从。”
盖尔走到房间另一头，置物架上有面小镜子，她试着编好头发。将头发整理好后取出头巾戴上，将余下长的一端绕过颈前搭在肩头。
“别忘了你之前答应过什么。”
加尔波翻了个身，“虽然之前答应了你一些莫名其妙的条件，但那只限于我为你做的事，并不限于出卖我的人身自由。”
“好吧，”她理理垂在额头上的流苏，“我不认得路，你送我去如何。”
她居然这么干脆就放过这个话题，奇怪。或许也只是担心一个人旅途孤单，怕又会碰上那些麻烦的家伙。加尔波想，对于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他仁至义尽了，就算出于同情，直觉也在提醒他不能继续和这个人接触下去。他想起她往自己体内灌入力量的时候，隐隐感觉身体里某种平衡被打破。
“不送，我可以画张路线图给你。”还没等她回答加尔波又改口，“算啦。”他清楚记得他答应过什么，如果最后这一点事都不做的话，那么承诺和契约精神什么的就变成纸糊的了。
“送你一趟倒没什么问题，但我也只能送你出这一片区域，你要往哪里去，得你自己走。”
沿河的安特姆大道往北有条岔路通往东面金雨镇。金雨镇连接油松大道，路宽径直，从这条路往北往东往南都可以。而且安特姆的这个岔路口有一个大驿站，沿途的商队多在此休整，如果想走，可以搭商队的车。
翌日凌晨，黑暗开始消退之时，加尔波陪盖尔离开普宁街区。
沙纳罕周围有一种奇怪的现象，午夜十分会起雾。尤其是普宁街区，浓且冰冷的水汽凝结不散，整夜将黑暗包裹在里面，直到东方曙光初现，暗色消退之时雾气才被霞光蒸发。
走出普宁街区登上郊外河畔的缓坡，加尔波回头望。夜色已经变淡，身后的建筑如同透过薄纱观望那般渺远模糊。这里的古旧与宁静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房子老在了大地上，人与街区生长在了一起，一同沉睡在沉沉雾霭里。他紧了紧肩上的背囊，自己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卧在雾中的城市，这次却有些不可名状的感觉。原来在离开熟悉的地方时，才会稍微察觉到内心以往平静如水的日子的留恋。他感慨自己莫名涌起的情绪，明明只是送人，很快就能回来。
二人已来到驿站前，东方渐吐鱼肚白。站前围栏圈着一块宽敞的平地，里面已经有商队在清点货物，准备马车。加尔波让盖尔在原地等，他去询问是否有商队愿意捎带旅人。但连问几个商家都是无奈的向他摊手，表示货物太多或者不顺路。
“小妹妹往旁边站一站。 ”盖尔挡到了一个想要走过围栏矮门的男人，他打着哈欠，正把手伸到裤子里挠痒。
盖尔问:“先生，你往东边去？”
“哦，是去东边。”
“你介意带上旅人吗。”
男人揩了把挤出来的眼泪，“请我喝酒便成。”
她转头示意，“前面是我的随从，他会支付您的车费。”
“那你先在这等着，我马上就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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