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邱昊峙立在一家火锅店门前，西装革履，还系了领带。这一身装扮还是三年前母亲为他相亲而准备的。邱昊向来不喜欢被紧身衣服束缚，所以连警服也很少穿。所以这身浅蓝色的西服虽已入手三年，可算上那一次相亲，今天也只是第二次穿。

杜冰冰从邱昊凝视的那个街角走出，步入邱昊的视线。她披着那件眼熟的米色风衣，向火锅店看来。当她看见邱昊的打扮，不禁愣了一下，随即展开笑容，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敞开的风衣随风向后摆去。

邱昊看得明白，风衣里杜冰冰穿的，还是案发那日的白色花边衬衫。

今天杜冰冰没有扎起头发。风很自然地把丝丝细发向后吹动。最大的不同是她没有戴眼镜。

“邱队到了这么早。”杜冰冰眨了几下眼睛，眼角的泪痣如星星般闪烁。

“总不能每次都让你等我。”邱昊说着，目光不禁被泪痣吸引过去。

感受到了对方视线的变化，杜冰冰问道：“喜欢戴眼镜，还是不戴的样子？”

邱昊仔细盯着那迷人的单眼皮。摘下了眼镜，眼镜固然显得小了些，却生出一种另样的妩媚。

“都喜欢，各有各的好。”这是邱昊的真实想法。

“油嘴滑舌。”杜冰冰笑道，“不像邱队的风格呀。”

“是真的。我们进去再说吧。”

两人很有默契地选了一个周围没什么人的座位。

“邱队穿这么一身，在局里不会惹人非议吗？”

邱昊自己也笑了，说道：“哪敢这样子去局里。案子破了，刘局今天给我放了假。”

杜冰冰眼中泛出金光，说：“真没想到，吴锦坤是杀害万氏姐妹的凶手。接到你电话，我还有点难以置信。虽然和他没什么接触，但也全然看不出他是这么心狠手辣的人。不过，之前不是说万筱婷是自杀吗？怎么也变成是吴锦坤干的了？难道先前邱队告诉我的内容有所隐瞒？”

“完全没有。”邱昊摆了摆手，“是我们都被吴锦坤骗了。”

杜冰冰习惯性地用手去托眼镜，才发现压根没戴眼镜。她说道：“虽然不认识吴锦坤，但无论从万筱婷，还是万漪菲口中，都听不出吴锦坤竟是如此狡猾之人。”

“是啊，他居然设下了三重骗局。我们险些都陷入了他的陷阱。”

“三重骗局？那邱队要好好为我解惑了。”杜冰冰身体向前倾，用手托住下巴，手肘支在桌上，俨然一副开始听故事的神情。

“第一重是杀害万筱婷的计划。在这个计划中，万漪菲是参与者。”邱昊十指交叠置于桌上，慢慢讲了起来，“据吴锦坤交待，万漪菲对姐姐的恨其实已经很深了。吴锦坤稍稍提了一嘴‘要是没有万筱婷该有多好’，万漪菲就积极地要求他尽早策划在这个计划。”

“万漪菲早在案发前三天便进入了别墅，并一直待在主卧。其目的当然是躲过所有的探头，造成从未来过的假象。她进入后始终戴着手套，所以没有留下任何指纹。我之前判断错误，认为万漪菲是躲避吴锦坤的。事实相反，她是躲避万筱婷，所以她一直藏在了吴锦坤的衣帽间里。”

“吴锦坤和万筱婷在案发中午回到家后，万筱婷喝了被下了安眠药的水。药效发作后，吴锦坤和万漪菲共同将万晓婷从主卧窗口推了下去。之后，按照计划，吴锦坤离开别墅去公司，而万漪菲假扮万筱婷，摘了手套放入口袋后走出卧室，在特意被探头看到下，一路走上天台。之所以如此，就是为了让我们认为万筱婷是自杀而死的。所以万漪菲必须走到万筱婷实际坠落的位置往下跳。”

“这儿你不知道的是，在三楼与四楼之间有个可伸缩的平台，本来的作用是为主卧遮阳，而在这个计划中却成了万漪菲的逃生通道。计划中，她需要跳到平台上，然后从四楼棋牌室的窗翻回室内，然后再从一楼的侧门离开。这样就会造成假象，正如你那晚所说的局面，只有一个死者万筱婷，而且是‘她’是在探头的拍摄之下自杀而亡的。这样事情就会不了了之。”

“但是，窗却被锁了起来。”杜冰冰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对，这就是第二重骗局，在施行前一个计划的前提下，同时杀死万漪菲。”一谈到案子，邱昊似乎立刻能把握谈话的主导权，“其实，吴锦坤并不爱万氏姐妹。他想除掉万筱婷，获得公司的实控权，又不愿万漪菲手中握有自己杀人的证据，于是一石二鸟。万漪菲对别墅的功能不了解，被吴锦坤利用。虽然她有演习过和吴锦坤共同制定的计划1，但万漪菲全然不知，窗是可以上锁的。更不知道，伸出的顶棚会因别墅内无人而自动回收。所以吴锦坤在计划1的基础上，只多做了一件事。就是在12:31离开主卧后，立刻去了四楼，锁上了棋牌室的窗。这一点阿杰那天试过，只不过那时我们认为吴锦坤是大张旗鼓上去杀人。可事实上，他只需要花一秒钟锁个窗。毫不知情的万漪菲跳至顶棚上，却被窗锁在外面，最终因失去立足点而坠落。”

听到这儿，杜冰冰脑中不断呈现出万漪菲被锁窗外时，拼了命地敲打窗户的景象。她道：“你之前说过，万亦非死时眼是睁着的。这是满怀怨恨，何等的绝望啊！”

邱昊从杜冰冰的语气中听到了感同身受的气氛。或许记者就是会有这份同理心。

“那第三重呢？”杜冰冰稍稍转化心情，继续问道。

“第三重是为了欺骗我们，在警方面前展现出一个虚假的故事。”

“怎样的虚假故事呢？”

“其实从案发的第一天，吴锦坤就十分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甚至为我们指点了很多疑点。如今看来，他这是为了引导我们，去得出一个他所想构画出的假象。这便是他的第三重骗局。”

邱昊越说越发自信，上身不自觉地挺直起来：“吴锦坤希望我们得出的结论是：万漪菲积怨在心，独自策划了谋杀万筱婷的计划，却在实施时，因为对别墅不了解，最终把自己害死。”

杜冰冰想了想，说道：“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如果一开始，吴锦坤只是施行计划1，那一切没什么问题。但是他却要同时杀死万漪菲，姐妹俩的具尸体始终会被发现，而这个故事恰好可以解释这个结果。”

邱昊点头道：“对，就是这样。当然，他不会主动说出这个故事，而在等我们接近真相后，由我们自己把它挖掘出来。这样就可以让吴锦坤把自己摘干净。”

“所以在我们第一次去现场时，险些路过查看天台。是吴锦坤主动提醒，从而引出视频，让我们顺利地看见了万漪菲跳下去。当然，我们一直以为是万筱婷。这是计划的第一环，其实，第3个计划中什么也不用做修改。若我们接近不了真相，事情可能就一直悬而不决，如果接近了真相，吴锦坤只要保持自己关键节点的清白，就可以把事情全往万漪菲身上推。毕竟死人不会开口，而他认为，即便我们对他有所怀疑，也会缺乏实证。”

“太阴险了。那最终他怎么会认罪的呢？”

“再完美的犯罪都会有漏洞。首先在第一天现场时，他就犯了两个错。一是他说见到尸体后立刻就报了警，这点你先前就知道了，正常人在这情况下是要先设法施救的。二是他在同我们一起到三楼时，阿杰问他二楼的灯为何不关，吴锦坤在无意识下差点说漏嘴，但临时改了话。我们现在已经知道那灯会自动关，但是吴锦坤不希望我们认为他对别墅的设计十分了解，尤其是关于‘3分钟自动关闭’的设计。因为只有对此了如指掌的人才能想出这样的杀人计划。”

“另外就是香味的问题。吴锦坤在认罪后承认对香味的设定自己不是很了解，也疏忽了，可认罪前他一直否认这一点。”邱昊说着扬起了嘴，“不过，以上说的几点最终都不是决定性证据。”

“别吊我胃口了，说重点。”杜冰冰有些着急。

“决定性证据有两个，其中一个是他计划设计上的漏洞。我们知道，万漪菲在案发中午，也就是吴锦坤和万筱婷回来时，是躲在衣帽间的。那么是谁的衣帽间呢？吴锦坤希望勾画出万漪菲独自完成计划，那么必然万漪菲需要同时避开两个人。可是，中午回家后，吴锦坤洗澡换了衣服，万漪菲也一样换了睡衣，两个人都进过各自的衣帽间。所以，这个假设是站不住脚的。”

杜冰冰明白过来，问：“那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死不承认，说他怎么知道，这是警方要做的工作。”邱昊学着吴锦坤的语气，“不过，在那个问题之前，他的表现一直很淡定，直到这个问题一出现，他才慌了神，乱了手脚。我便趁机给了他最后一击。”邱昊故意停了下来，想看看杜冰冰更着急的样子。

杜冰冰果然耐不住了，直起身子说道：“邱队长真没诚意。看来专访的事情也要缓一缓了。”

这下轮到邱昊着急了。他心中清楚，专访何时推进，早已是两人关系的敲门砖和钥匙，他自然怠慢不得，忙不迭道：“我说，我说。”

“最关键的就是万漪菲手套上的漆。那漆是摘手套前粘上的，这一点之前有过结论。但我们一直没明白万漪菲究竟在何时、何地粘到了这种漆。要弄明白这个问题，我们先需要知道漆的来源，可是我们没在主卧找到同样的漆，准确的说，在整个别墅内我们都没找到。但技侦那边说的很清楚，这漆是死前不久才粘上的。说明这是一件被吴锦坤带走的东西。”

“车钥匙！”杜冰冰脱口而出。

“冰冰你太聪明了。正是车钥匙。我们后来又去了林耐德，他们证实，手套上的漆正是他们为那辆迈克拉伦的钥匙配侧门按钮时加上的一种漆，几乎是独一无二的。万漪菲可以接触钥匙的时间只有在吴锦坤回到家的12：00到他离开的12:31之间。这变成了吴锦坤与万漪菲共谋杀害万筱婷的证据。”

“可是，吴锦坤可以推脱说不知情，或许是自己洗澡时，钥匙被躲着的万漪菲偷摸了。”

“哈哈，冰冰的反应和吴锦坤当时是如出一辙。那好，我问你。依吴锦坤所言，万漪菲偷摸了钥匙后又躲了起来，等吴锦坤离开后，独自杀害了万筱婷。那么，在杀万筱婷时，万漪菲有没有戴手套呢？”邱昊顿了顿，留出了思考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