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危机在眼前(1 / 1)

春燕在发一批批货时，也收到了第一批的退货，她在车站付了提货款，提了退货，把能退还门市部的退还，能从门市部调换其它产品的调换，处理的都处理掉，但很大一部分是从门市部购买零碎产品自己组装的，无法处理，只好愁肠百结地把它堆在家里，等待解放回来。

一佚解放风尘仆仆地回来，春燕就迫不及待地把解放领到这堆退货面前。

“你总得让我洗把脸吧？”解放轻描淡写地描一眼货，春燕的妈妈给解放打来一盆热水，解放接过脸盆色咪咪地斜视着春燕笑着说：“到底还是丈母娘疼人，看你一点都不心疼人。”

春燕白一眼解放：“亏你还笑得出来，人家愁都愁死了。”

“我说你是自寻烦恼，把箱子打开，换个包装，再发出去不就行了。”解放低头洗着脸说。

“哼，再退怎么办？”

“知道了产品有问题还怕退货吗？我的小傻瓜！”解放说着蹭向春燕的脸。

春燕退一步让开，她被一堆退货包围得忧心忡忡，那有什么心情，那可是一堆钱，一堆解放对她的承诺，一个憧憬的婚礼，一个自己的家。

看春燕忧心忡忡的样子，解放失声而笑：“货发出去，人过去，多塞点钱，就过去了，反正他们是国家集体的，只要我出手狠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懂了吧，这点事把你难的。”

困扰了春燕几天的问题，解放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有了一次退货，就难保有第二次、第三次，每次发了货，春燕总在担忧，担忧的事也总是发生，不是来电报说质量差要减价，就是要派人去处理，解放频频地出门，而货款经这么一折腾，利润也大打折扣，甚至亏损，有的产品退回来就等于报废，这样的折腾个几个来回，前面赚的钱就全部的赔进去了。

老是这样提心吊胆的，春燕开始怀念过去在厂里的日子，那时尽管忙，但从不为产品质量的事犯愁。

“顶好有自己的厂，这样质量关就可以把握。”躺在床上春燕对解放说。

“现在哪里去找熟练工，再说机器设备也得一笔钱，我们得先造房子，我得先把你堂堂皇皇娶进家。”解放宽慰春燕：“你愁也没有用，这么多人都是买产品发货，总会有办法的。”

解放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也焦急着，照这样下去，他给春燕的许诺就会泡汤，翻个身心事重重地顾自睡去。

棘手的问题很快摆在了这些“跑外”人的面前，这年的秋季全国农机产品订货会在风景秀丽的桂林举行，岭后乡这帮走南闯北的人自然又要在那里大显身手，然而这次会议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给他们带来喜悦，那些客户们一听浙江产品就连连的摆手，连推带拉地把他们送出门，有的干脆在门口贴上条“拒绝岭后产品”。

其实这时的整个中国都在拒绝着浙江的产品，皮鞋是纸做的，塑料会碎的，水泥不会凝固的，五金产品会爆裂的，一个个城市愤怒的人们一把把火把那些伪劣产品堆在城市的广场上烧毁，全民抗议着来自浙江的劣质产品。当饥饿了几十年的消费得到缓解，人们就再也无法忍受充斥市场的越来越低劣的产品。

想那时，一个个不等满师就急着自立门户，急不可耐地大量生产产品，终于到了他们自食苦果的时候。

危机在眼前。

连解放的老客户也坚决地表示:质量不好，坚决退货，他们的饭碗总比人情要紧。

可这质量问题又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决的，这千家万户做出来的产品，谁也不能把握质量，所以就只能打价格战，不能保证质，只能靠量，以量取得利润，哪怕没有利润，养过工人，养过一家人的吃喝开销也行。因此订到合同就是价格的战争，生存下去取决于你的价格。

千辛万苦从会议订来合同，更加的不肯轻易的放弃，利润就只有在加工者身上压缩，而加工者要取得利润就千方百计地偷工减料，这时岭后乡整个市场都处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中。

解放在几次退货后，渐渐地有些支持不住，经营几年建立了感情的老客户一个个接连断了消息。解放都到了没有业务的地步，别人就更加艰难，一家家小企业被迫关门，一些抛荒了的田地重又被开耕播种，一边耕作一边感叹：田是甜的，老百姓到底还是靠田地吃饭稳当。

偏偏在这个艰难时刻，春燕妈妈发现春燕又怀上了。

早上，春燕妈妈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春燕一边吃饭一边呵欠：“你这几天有什么不对，怎么老是睡不醒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睡。”

“是不是又有了？”

春燕停了筷子。紧张地盯着妈妈，眼睛一片茫然。

“你是不是又忘记吃药了？都拿掉二回了，这样会把身子搞垮的，等以后想要孩子时怕是怀不上了，妈是过来人，你要是以后生不了孩子，不说解放会不会一辈子待你好，到老时孤单单的，够你受的……男人只图自己高兴，那里会知道你的痛苦，自己的身子总要自己注意的。”春燕妈又开始唠叨。

春燕的眼睛蒙上一层眼泪：“妈——”

春燕妈停住了唠叨，却自己揩起眼泪来：“都是我生那场断命的病，你才会跟了他，是我害你的，本来你也可以像别人那样光明正大地嫁人、生孩子，也用不着这样糟蹋身子。”

“妈，你又来……”春燕站起来，走进房间，坐在床沿上呆呆地看熟睡的解放，悄悄地抹起眼泪。

春燕知道她现在如果想生孩子，也没有生育的指标，解放离婚时，丽芳已把两个孩子都给了解放。越想越难过，她不由得啜泣起来。

解放现在也很少出去跑销售，就是出去订来了合同也不保证不退货不扣款，到头来忙忙碌碌的一场空，一场空还是好的，做到最后，家里一堆的废品，越做越亏，出去跑业务还不如在家窝着，窝着还不亏钱，因此的解放每天都是天亮才进门，睡醒了又忧心忡忡的出门麻将。

被春燕的抽泣惊醒，睁眼看春燕坐在床沿上抹眼泪，一骨碌爬起来问：“出什么事了？”

不问还不打紧，这一问，春燕就捂着嘴巴，委屈地哭出声来。

“说呀？”

“我……我怕是又有了。”

解放重又躺下，用手枕着头，眼睛盯着蚊帐一言不发。

如今工厂没有了，外面的业务又陆陆续续的失去了，他解放一个曾经的大老板居然还只能寄居在丈人家，还得故意的早出晚归逃避着人们的目光。春燕又怀上孩子，解放又不是一个不负责任一味的让春燕委屈打胎的男人。

春燕看解放一脸沉重闷声出气，只得擦去眼泪，坐到娘的身边，心事重重地剥指甲。

“你们现在可怎么办？没有房子，又没有生意，就是有座山也会吃空的，再说也没有山，，现在又怀上了，这小孩子生下来也得养，我说你命怎么这么苦呢，本指望嫁给年纪这么大的解放过上好日子，现在倒好，连个下蛋的窝都没有，想想都是我害的，ＵU看书 wｗw.uukanshu．com不是我得了断命的病，解放那里就有空子得到你，你也是错，怎么就鬼迷心窍的看上个大男人，背负个拆家的坏名声不说，得到的是个精赤卷光的穷男人，别人还以为你得到了多少好处，做的是现成太太，谁知道辛辛苦苦养的是丽芳的两孩子，自己生个孩子都生不起，生不了。男人要劝劝的，整天见不了人的在外面赌博，还有没有以前的样子了？”

解放早出晚归的麻将赌博，春燕也不敢对一脸沉重的解放抱怨，解放到这个无家可归的地步，春燕总是愧疚，如果不是她爱上他，解放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大老板。所以她也不听妈妈的话，劝解放，她知道解放多多少少是在逃避现在这样的尴尬局面。实际上解放和他的那些赌友们，边赌边商量对策，说他们在赌博，还不如说他们是在借赌博聚集业务员，大家一起想办法，这些赌友都是岭后乡的精英，市面灵，点子多，解放离了赌桌上的这些人，就更成了孤家寡人，所有的信息和点子都是在烟雾缭绕中传播的，但是对如今不断恶化的业务也束手无策，整个岭后都陷入了困境。

春燕现在不仅担心生意，担心解放，还得担心自己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现在冬天衣服穿得多能掩盖，到了春天衣服一件件的脱该怎么办？被计划生育的干部发现，再推上手术台就等于是春燕的末日，这日子还怎么过。解放又突然不声不响的收拾了衣服出门，也没有像以往那样跟春燕交代个回来时间，一天天过去也没有个音讯，恐惧突然吞噬了春燕：工厂倒闭了，解放也抛弃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