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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知道郝仁不在理发店待着、反而去了工地，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他们很生气。学一门技术对于他们来说是铁饭碗，是生活的稳固保障。而郝仁选择了一个不稳定的工作，有了这顿可能就没有了下顿。
如果此刻在一个空间待着的话，爸爸可能会用家里的锄头给他来两下。妈妈不会骂他，只是会用失望的眼神看着他。
他们，还有姑姑和叔叔，都劝他继续回去理发。姑姑甚至给他道歉，说当时不该跟他赌气，她应该亲自去接他回家的。
她说一楼那个疯女人被原配发现了，她们扭打了一场，最后进了警察局。再后来一楼就住进来了新的住户，是房东的妈妈，人很好相处。
她说，四楼现在可以只属于他一个人。他回去后，可以给他房间安个空调。
她说，如果他不愿意再学理发了，可以考虑去电子厂或是其他工厂。他现在已经成年了，可以有更多选择权。工地风吹日晒，还是进厂好。
姑姑考虑得很周到，方方面面都替他做了打算。
可是，他该怎么说呢，那栋房子充满了噩梦的阴影，他死都不会再踏入一步。他已经在工地做了一个月了，这一个月的工资比他在理发店三个月的收入加起来还要高。进厂也不可能有这收入。
而且，他现在只想做单纯的体力劳动。他只想在太阳底下，搬水泥，搬钢筋，爬架子。他只需要挥洒汗水，只需要出力气，不需要动脑筋，不需要跟人打交道。
一天工作下来，肌肉疲惫，能很快入睡。自从十八岁生日第二天那个噩梦的夜晚过后，他再没睡过好觉。现在，他可以挣钱，可以睡好觉，他乐在其中。
爸爸见骂不动、劝不动，也知道姑姑把好话说了个遍，他还是不为所动，最后愤怒地甩下一句话：你过年回来，我给你找个媳妇娶了，你分家分出去，我们以后再也不管你了！
所以，姐姐当年出嫁，又是因为什么理由呢？
自姐姐出嫁后，他好像还没联系过她。有多久了？他大概算了算，好像有两年多了。
真可怕，他居然这么久没有联系姐姐。
最开始是生气，气她丢下了自己。后面是自己经历了不好的事情，又换了新的理发店，在艰难适应中，无暇顾及，没脸联系。偶尔想起姐姐时，都会找这样那样的理由糊弄过去，想着下一次吧，下一次再联系她。
所以，姐姐嫁人后过得好吗？
郝仁决定好好攒几个月的钱，买部手机，再给姐姐买一些东西，等姐姐生日时上门去看看她。他想让姐姐看到自己挣到钱的样子。
那年过年，郝仁自然没有回家，爸妈催婚的话被他当做了耳旁风。他又不傻，明知道回家会是什么光景，他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他的初中同学十分靠谱，他们在过年前结算了所有的工资，相当可观。他把钱存进了银行，办理了人生第一张银行卡，存着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用汗水挣来的。
他不打算回家过年，工地又放假了，左思右想，就去了海边的一个小渔村。他最开始去的那个城市就靠着海，但是他在那待了五年，一直没有去看过。后来的工地没在海边了，就更不可能看到海了。
他初中时学到过一篇课文，讲山的那边是什么。他虽然不喜欢学习，成绩也不太好，但是挺喜欢语文课的。语文课上的每一篇课文，都是他了解这个世界的窗口。语文书上的、考试卷上的每一个故事，他都会很仔细地看完。
他那时也在思考，山的那边是什么。他从小就在山里长大，四周除了山还是山。他曾经爬上了周围最高的那座山，甚至还爬上了那山顶最高的一棵树的树梢，极目远眺，想看到除了山之外的另一番景色。
可除了山，还是山。山的那边还是山，无边无际，无休无止。
他从书上看到了海，看到了沙漠，看到了雨林，知道山之外有另外一个世界。海没有任何理由的吸引了他，他一直向往着蓝色的大海。
所以这个过年，他去了一个小渔村。他并没有做什么攻略和出行计划，只是在买票时，问售票员哪里可以看到海，听了她的推荐就买了来这里的票。
这个小渔村真的四面都被海所包围。他最开始甚至不知道怎么登上这座岛，更不知道这小渔村怎么抵达。后来是一个撑船的老渔夫带他过去的。
那渔夫船上有一盏老旧的油灯，闪着微弱的黄色的光。光被海风吹来吹去，挣扎了许久终于熄灭。
那光让他想起了老家木房子里的灯，也是黄色的，只不过不经常点亮。爸妈平时一到天黑就睡觉，很少点灯。黄色的光让他觉得温暖，可是没有哪一盏灯能一直为他点亮。
老渔夫见灯灭了，也没再点亮，他们接近灯塔了，有了方向。渔夫开始唱起了他听不懂的曲调，和着船桨的声音，伴着风吹海浪，构成了一支美妙的交响曲。他沉醉其中，盯着灯塔那越来越近的光。ＵU看书 wｗw.uukanshu.com
郝仁在这个小渔村待了十天，晚上就住在这个老渔夫家。第一天上岛时天已经黑透了，找旅馆不方便，老渔夫就带他回了自己家。第二天他准备去找一家旅店，但是临近过年，房间要么是已经被定了，要么就是他觉得贵了，所以又晃回了老渔夫家。
老渔夫最后收留了他。说是因为孙子孙女不回来过年，他一个人觉得孤独，就留郝仁一起过年，权当有个人说话。
白天郝仁就四处溜达闲逛。他花了五天时间，把这个小渔村逛了个遍，感受了一下渔村的年是怎么过的。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山里人家的年，从吃的到各种仪式，每一个细节都让郝仁觉得鲜活有趣。
除夕夜那天，郝仁也吃到了老渔夫准备的年夜饭。郝仁本来想帮忙处理食材，但是那些海鲜个顶个的奇怪，烹饪方式也很奇怪，他越帮越忙，就索性在门口跟渔夫家的大黄一块蹲着。
年夜饭很好吃，除了一道他实在吃不习惯的螃蟹，其他的都很美味。郝仁其实很好养活，他不挑食的，有什么吃什么。也没人问他喜欢什么。
渔村逛完了，郝仁就去沙滩边躺着。海真的很蓝，蓝中又带着绿，他形容不上来，就是觉得很好看。他就闭上眼那么躺着，吹着海风，听歌词里海哭的声音。他觉得海没在哭，可又觉得是在哭，如果没哭，那声音怎么会那么难听。海得是哭了多少万年。
还有就是那句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花不会生在在海平面，它们生长在身后的陆地上，所以面朝大海，怎么春暖花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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