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结束(1 / 1)

那晚的事只发生了一次，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也许有，但郝仁没精力关心了。

等到楼下的姑姑一家、叔叔一家，各自去上班上学后，他拖着沉重的躯体，走到厕所打开了花洒。他在厕所待了两个小时，身上每一块皮肤都被他洗得通红。

他那天后来还是去了理发店，只是一直不在状态，甚至在给一个老顾客洗头时，把水弄进了对方的耳朵。

老板严厉斥责了他，扣了他半个月的工资，并警告他如果还有下一次，就收拾收拾走人。

他记得从那天开始，他又开始整宿整宿在网吧待着。他没再回过那个房子，也没再躺回那个原本令他觉得惬意的床上。

明明就在前一晚，在他拎着大西瓜回家的前一晚，姑姑和叔叔才给他过了十八岁的生日。蛋糕上的数字昭告着他迈入了成年，蜡烛温暖的光祛除了他些许的迷茫，让他觉得自己坚定了人生的方向。

“小伙子，以后还会不会泡网吧半月不回家了？”

面对叔叔带着笑意的提问，他听到自己坚定地回答：不会，肯定不会了。

然而，仅仅是一天过后，他就违反了自己的誓言。

可是，他不愿意再回到那个地方，更不愿意跟他们说那个耻辱的晚上发生了什么。他不敢，没人告诉过他发生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办。

他只得待在网吧，像鸵鸟一样把自己的头埋在沙子里，企图欺骗自己。他想着，等到叔叔再来网吧揪他回家时，他再跟他一起回去，再鼓起勇气，坦白。

可是，这一次，叔叔没有再来找他，姑姑也没有来找他。在他连着五个晚上没有回家后，表弟带来了一大堆他的衣服，放在理发店门口就走了，什么话都没有留下。

他没有了回去的理由和勇气，他被踢出来了。

然后是，他在理发店的工作也出了问题，老板的亲弟弟成为了第二个向他插刀的人，并结束了他的理发生涯。

自从被扣了半个月工资后，郝仁的状态就一直浑浑噩噩。虽然没有再发生把水弄进客人耳朵的事情，可是也没有了之前工作的干劲。他得过且过，一天天混日子般洗完一颗颗头，咽下一顿顿理发店提供的饭。

老板看着行尸走肉的他，数次欲言又止，但是找不到明显的错处，找不到可以叱骂他的茬，只得眼不见为净。况且，店里现在仍是只有他一个洗头的员工。

老板的弟弟倒是一反常态，每天空闲时一直找他说话，这人好像有说不尽的话。郝仁一般只是听着，不给回复，仿佛自己就是一个机器。

直到某天，大概是中秋过后第十天，老板的弟弟说了一句话，终于让郝仁有了不一样的反应，给了回复。

老板的弟弟叫谈良。

谈良跟郝仁说，他知道郝仁想学剪头发，他可以找人教他。

谈良说，这事他哥已经同意了，只是要在另一个分店去进行，不然其他四位理发师会有意见。

郝仁那时觉得谈良是真想帮自己，也觉得是老板真的遵守了之前对姑姑的承诺，准许他学理发了，就点头答应了。

接下来，他的网吧——理发店两点一线，就变成了三点一线，增加了一个分店。他一开始只是在中午空闲时去分店，后来去分店的时间就越来也多，甚至有一次为了赶时间直接拒绝给客人洗头，让理发师自己负责。

他得罪了一个理发师，又因为杂七杂八的事情把其他三个理发师得罪了遍。他在这个理发店还能出现，是因为老板没有发话让他滚。

直到某天，谈良跟老板举报说郝仁在另一家店工作了，跟着里面的师傅学手艺，一个人吃着两家饭。老板先是狠狠地乜了他一眼，然后推开门去那个所谓的分店确认。

事情之后的走向是，他被理发店也踢出了门，老板给他结算了工资，让他麻溜地滚。他的工作被谈良带来的好兄弟即刻取代了。

他没有家可回，没有班可上，一连在网吧待了一个月。每天在乌烟瘴气中呼吸，饿了就吃泡面。等到手里的钱快花完时，他找了另一家理发店，仍从洗头开始做起。

这家理发店离姑姑和叔叔租的房子很远，远到打车可能需要两小时才能到。离原来工作的那家理发店自然也很远。他不想再碰到店里的人，不想再碰到之前那些客人。他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交集。

新的理发店待遇更好，包吃包住，工资也比先前高了很多。店里的氛围很好，理发师们会亲自给客人洗头，然后再带到镜子前或剪或烫或染，从头到尾亲自服务。

在他洗了一年的头后，老板就让他好好跟着理发师学习，不用再做单纯洗头等打杂的工作了。理发师们也不是表面上的友好，很乐意教他理发的技术。

十九岁末到二十岁初，他学到了些许剪发技术，不再是之前被谈良骗去所谓的分店学的花里胡哨的技术。 www.uukａｎsｈu.com他可以剪简单的发型了。

他想着在二十岁这一年，完全学会剪发技术，然后朝着烫染技术进军。他觉得自己在理发这一块是有天赋的，有自信能出师。

这点自信让他不再是行尸走肉，也挨过了一年没有亲人在身旁的孤独，让他开始朝着一个合格的大人蜕变。

期间叔叔和姑姑有来看过他一次，知道他过得还行，能学真的技术了，也没再说什么。

然而，他们没说什么，有些人却大说特说，直接毁掉了他的工作。

是谈良。谈良的某个兄弟偶然发现他在这里后，谈良便寻着味找上了门。

谈良开始日日上门找茬，散布他的各种谣言，把店里搞得一团糟。老板初时没觉得有问题，也相信郝仁的为人，可时间长了不堪其扰，最终只能舍小保大，让郝仁另谋高就。

郝仁最开始想着大不了再重新找一家理发店，重新开始。可是谈良抹杀了他的这个打算。

郝仁三十岁时再回想起这事，会觉得当时的自己还是不够成熟。其实谈良当时也没做什么，只是威胁他说，无论他在哪家理发店，他都会找上门，找他麻烦。其实，他大可换个城市、换个省份，谈良不可能每次都能找到他。

只是，二十岁的郝仁退缩了，他觉得麻烦，觉得心累。他在理发店耗费了五年光阴，技术没学会，到现在只会剪简单的发型，钱也没挣到多少。

他不想在这个行业虚度光阴了。他的一个初中同学在做工地，说是很挣钱。他需要钱，于是投奔了这位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