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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资始开天地,品物流形通大和;金乌御极成六位,玄门自有神魔清。

且说成都王欲退保朝歌,忽见刘渊到来,大喜过望,说道:“我得元海到来,如绝渡逢舟,正是时也。”刘渊回道:“我今此来,正要助殿下除逆贼,正纲纪,以迎天子,匡扶社稷。”成都王言道:“赵王篡逆,齐王传檄,我起兵讨伐,远近响应,至朝歌得众二十万,本欲一鼓作气,一举功成,未料行至黄桥,有个太平将军,名曰胡沃,不知放出何方妖物?厉害非常,使我损兵折将,不得前进。”刘渊回道:“殿下有所不知,此胡沃,乃鬼道之人,豢养鬼兽,不足稀奇。”成都王与卢志面面相觑,问道:“何谓鬼道?”刘渊答道:“殿下且坐,听我大致说来。”

成都王坐下,刘渊说道:“殷商时期,殷人重巫尚鬼,后商周封神大战,姜太公兴兵,伐西落鬼戎,俘二十翟王,使中原风清正廓,然巫鬼未绝,鬼王雍闿逃脱,而退玄都,即为古蜀,假言老君当治,李弘应出,天下纵横,座下有鬼数万,称官设号,蚁聚人众,坏乱土地,为祸四方,蜀中生民久罹其害。太清道德天尊以汉顺帝时,谓世人不畏真正,而畏邪鬼,自号老君,授张道陵以三天正法,命为天师,后又授正一盟威要经、三业六道之诀,重命为三天法师正一真人。张道陵奉老君法旨,战六天魔鬼,夺二十四治,降雍闿为阴官,收鬼帅王长、赵升于门下,布道巴蜀,自此蜀民畏罪迁善,盗贼不作,物无庇疠,百姓翕然。然时过境迁,不知孙秀如何而入鬼道,座下四将孙辅、赵奉、胡沃、李严皆豢鬼兽,实是难以对付。”

成都王叹道:“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知胡沃豢养,是何鬼兽?”刘渊又答:“这胡沃乃豢人蛇,此兽长七尺,色如墨。蛇头、蛇尾、蛇身,尾长尺许,而人手人足,长三尺。人立而行,遇人嘻笑,笑罢噬人。寻常法术,皆奈何不得。”成都王闻言,方晓其故,又知鬼兽厉害,心慌意乱,即问:“元海即知妖物来历,可有降服之法?”刘渊笑道:“若未有降服之法,我焉敢来见殿下。”成都王大喜:“不知何法制敌?”刘渊言道:“两军对垒,殿下自会知晓。如今我军首战失利,敌必轻我,如整肃三军,鼓勇再进,方能反败为胜。然我军虽有二十万众,皆为乌合。当选精兵,整装后发,乃是当务之急。”成都王即道:“元海之言甚是。”遂传令,汰弱留强,选得精兵八万,又涕泣宣誓,激动众心。

三军整备,焕然一新。成都王令卢志引兵一万,趁夜抄道胡沃身后,又亲率大军七万,令刘渊为前部,直取胡沃。胡沃在营中,对众将道:“司马颖虽有声势,却是乌合之众,一战则溃,一溃则败,今日我等酒足饭饱,养足精神,明日定要生擒司马颖。”孙会举盏赞道:“将军本领高强,首战告捷,明日一战而定乾坤,高歌凯旋,名扬天下,我等加官进爵,全仗将军也。”士猗、许超齐声附和,胡沃笑道:“此乃天子洪福,全赖侍中运筹,将士用命,非我一人之功。”

正言语间,忽闻报事官来报:“司马颖引兵讨战。”胡沃诧道:“小儿莫不是昏了头,我留他些许时日,不夹尾脱逃,反倒来战。”又问:“领兵者可是成都王?”报事官报:“非也,来将不知何人?”许超闻言,回道:“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司马颖既来讨战,却未亲临,我料其故作攻伐之态,以便遁逃乎。你等把盏片刻,待我取敌首级,再来同乐。”孙会笑道:“酒且斟下,将军快去快回。”许超提刀出帐,飞身上马,只听营外擂鼓震天,喊声大振,只片刻工夫,没了声息。士猗听得动静,笑道:“想是许将军已取敌将首级。”话音未落,报事官进帐急报:“许超将军一个回合,让敌将斩了。”众将大惊。胡沃掷盏出帐,引兵一看,来人是个步将,未曾骑马,只穿一双芒鞋,再细眼看,甲胄之下,原着海青,面色淡然,目敛精光,左手执铃,右手执叉,端得是危然独正,人之莫测。

胡沃怒道:“我道何人搦战,原来是个僧人。世人皆道沙门慈悲,却也妄动刀兵,杀我大将,你甚么名号?速报于我,誓不言善罢干休。”僧人回道:“我乃西方教月支座下护法,竺法首是也。僧人慈悲,也有金刚怒目。你身处道门,不思修身悟玄,静诵黄庭,明知赵王篡逆,仍然助纣为虐,逆天而行,已入歧途矣。”胡沃怒极反笑,说道:“各为其主,休大言不惭,你西方教,不思安守一极,却来东土,枉入世间争杀,又何堪说我。”竺法首回道:“鬼道贻害世人,今日我要替天行道。”胡沃抽刀拍马,大叫:“休作教义之争,手下方见真章。”言毕,举刀直拜竺法首项梁而去。竺法首见大刀已到,举叉相迎,往外一崩,磕开大刀,大步流星,上前一刺,胡沃纵马一跳,复转马头,二人盘旋,战存一处,你来我往,你去他迎,大战三十多回合,不分胜败,好争杀,有诗为证:

玄门阵前起争斗,个人造化在根行。一个鬼道人,一个沙门僧;一个马上将,一个步下星。刀去叉来真武艺,目见斜里漫天黄。这壁厢,飞身移步乃秘授;那壁厢,虎卷龙啸是仙传。些许形慢,方寸即坠千引崖;倏尔失神,咫尺便堕万丈渊。

话说胡沃大战竺法首,竺法首见久战不下,心道:“打人莫过先下手,我可用散魂铃拿他。”遂跳出圈外,左手晃铃,口念咒语。胡沃心知不妙,忙弃马滚下,再一看,一道虚影分出,那战马霎时僵住,如死一般。胡沃大骇,叫道:“这铃散魂夺魄,好生厉害。”遂抛出一袋,放了人蛇,只见怪风呼啸,卷土扬尘,那人蛇在空中现形,嬉笑一声,疾如雷电,奔竺法首而来。竺法首见得厉害,忙手摇法铃,要晃人蛇魂魄。人蛇乃鬼兽,本就只是一魂,哪里散得了三魂六魄,转眼已至眼前,要叼首级。

千钧一发,忽有一道光起,直射人蛇。那人蛇被光照住,顷刻定在空中,动弹不得,又有一人喝道:“妖物还不进鉴,更待何时。”只见人蛇闻声而颤,翕忽变小,直至寸许,随光收入鉴内。胡沃见状,怒道:“何人坏我鬼兽?”定睛一看,那执鉴者身形魁伟,容仪机鉴,三尺长须随风微动,炯炯双目闪烁精光,端得是妙绝于众,样貌非常。胡沃认得此人,大喝:“刘渊,天子登位,不曾亏欠于你,如何行反叛之事?”刘渊拍马上前,说道:“司马伦篡权叛逆,神怒人怨,海内所疾,我顺天下意而行讨伐,乃是人间正事。你今遇我,死期已至。”胡沃失了鬼兽,且识得刘渊厉害,虚晃一刀,转身欲逃。刘渊喝道:“哪里走。”遂默念口诀,心口即射出一道寒光,登时火点秋烟,霞光满天,胡沃置于其中,不知方向,忽一柄长剑从上而至,不及胡沃回神,直插入颅顶,可怜正是:鹄鸣修习若为鬼,百年道行也枉然。

胡沃身死,颖军士气大振,刘渊趋兵前进,好似江上秋潮,一发莫御。孙会、士猗皆平庸之辈,见来军厉害,不由胆战心惊,步步倒退,战了两三个时辰,但见头颅乱滚,血肉横飞,部下士卒,皆是各自奔逃。孙会见势不妙,拔马先走,士猗见状,也要脱身,然身形慢了些许,被竺法首在后一叉,正中背心,大叫一声,口吐鲜血,跌下马来。孙会听得士猗惨叫,骇得魂飞魄散,落荒而走,任那三万宿卫兵自生自灭罢了。刘渊见孙会逃走,也不追赶,鸣金收兵,各报其功。

孙会马不解鞍,一路逃回洛阳。孙秀见孙会奔还,大吃一惊,问道:“我儿回来,可是战事不利?胡沃现在何处?”孙会泣道:“我等出拒颖军,初战破敌,本欲一鼓作气,未料刘渊投奔司马颖,以异术杀胡沃,士猗、许超皆已阵亡,我幸得腿脚利索,否则已丧于其手。”孙秀闻言大怒,说道:“不想刘渊闭门谢客,原来阳气潜藏,蛰伏待起,此次投奔司马颖,必有所图,沙门不可小觑也。”孙会回道:“刘渊得胜,必进军洛阳,如之奈何?”孙秀思忖片刻,即道:“孙辅、李严、赵奉已趋齐王,至颍水以东,可令三将速回,有蔡璜闾和司马雅拒守,谅齐王不能渡水。”孙会称是,遂亲往颍水调兵。

且说刘渊得胜回营,成都王慰劳道:“今日众将英雄可喜,先记一功,待破洛阳,再封行赏。”刘渊回道:“天子洪福,殿下德辉,胡沃不识时务,失其利也。”卢志在旁言道:“趁士气正盛,当速取洛阳。”司马颖遂传令三军,进兵洛阳。一路旌旗招展,绣带飘摇,真好人马,有诗为证:

金甲漫道古灵山,云海长驱过八关;三军直指向太谷,何堪故国两家园。红缨灿,紫雾盘,万马奔腾踏霄汉;旌旗展,令牌穿,千重呐喊震崤函。朱缨飘飘飞似雪,雁翎排排叠如浪。将精卒勇,伍列森严,诸营雄威,刀闪剑烁。宝纛下,遥看神邑九鼎;骑鞍上,一心反正除奸。

颖军风烟滚滚,一路疾走,至洛阳城外,方安下营来,成都王见天色已晚,将士劳顿,令三军歇息,养足精神,明日再战。且说三更时分,皓月当空,银盘高挂,中军帐中,刘渊与成都王正在说话,帐外有竺法首四人把守。一人行色匆匆,闷声而来,竺法首问来人是谁?那人也不答话,近前一看,原是卢志。竺法首说道:“参军深夜前来,可有要事?”卢志沉默不语,只是微微点头,便要往里而走。四人见状,皆感诧异,陈士伦上前道:“参军面色有异,可是身体不适?”卢志摇头摆手,进了帐中。四人面面相觑,孙伯度嗔道:“此人也怪,问他言语,却又不答,是何道理。”

且说卢志进帐,成都王见道:“参军来时正好,元海与我商讨明日战事,可过来同听。”卢志也不答话,径自走来。刘渊正要说话,忽觉一丝腥风,微微掠过,心下生疑,细看卢志,虽模样寻常,然两眼瞪圆,脚步轻盈,双手前屈,立觉不妙,大叫:“何方妖物?还不现形。”那卢志闻言,一声轻哼,忽身子一伸,两腿一弹,高高掠起,望成都王扑去。成都王猝不及防,早已心胆俱裂,两腿一软,跌倒在地。

眼见卢志便要得逞,忽有一道光起,笼住卢志,原是刘渊眼疾手快,祭了照妖鉴。宝鉴一出,只见卢志一声嘶叫,不得动弹,身子剧颤,面庞扭曲。竺法首四人,听得帐内动静,赶紧进来,恰见得这般情景,不由瞠目结舌,问道:“都督这是为何?”刘渊回道:“稍候便知缘由。”言毕,听得一声长啸,那卢志化为一只猫儿,碧眼乌圆,通体金黄,甚是好看。刘渊即道:“金华猫还不进鉴,更待何时?”金华猫闻声变小,霎时收入鉴中。刘渊收了宝鉴,扶起成都王,说道:“殿下受惊了。”竺法首四人拜道:“我等未察妖怪,以致生祸,望都督治罪。”刘渊摇首即道:“无怪你等,金华猫极善变幻,令人难以防备,若不是那一丝腥味,我定也着了道。”成都王问道:“究竟发生何事?参军怎变为妖怪?”刘渊回道:“此参军非彼参军,乃是孙秀座下,上军将军孙辅所豢鬼兽,金华猫所化。此妖白日伏匿,暮出魅人,善于变幻,想是孙辅令金华猫变为参军模样,借机加害殿下也。”成都王即道:“原来如此,不知参军如何?”话音未落,真卢志疾步而来,进帐问道:“我在帐中,听得这厢动静,连忙赶来,可是出了要事?”成都王见卢志无事,方舒了一口气,正要答话,刘渊又道:“勿要多言,金华猫在此,孙辅必不走远。常闻金华猫蹲踞高处,伸口对月,吸其精华,方行变幻之术。可令将士尽燃火把,绕树察看,定要拿住孙辅。”竺法首四人遂出帐外,依计行之。

约有半个时辰,孙伯度来报:“右军外有一人影。”刘渊问道:“可曾惊动?”孙伯度答道:“未曾惊动。”刘渊疾步出帐,至右军,见一高树之上,隐约现一黑影,不甚清楚,遂冷笑一声,祭了霞阳剑。那剑一出,现万道霞光,照了个通明。那黑影见势不妙,向上一蹿,欲要逃脱。刘渊大喝:“哪里走?”忙念动玄语,霞阳剑迎面打下,穿胸而过,那黑影大叫一声,跌了下来。孙伯度上前一看,正是孙辅,可怜性命,正是:祸福有数随业障,多年功行付流水。

次日,集大军呜鼓而进,成都王乘马出阵,刘渊一人随后。至洛阳城下,成都王扬鞭大呼:“本王单骑至此,请赵王出来答话。”孙秀在城上道:“天子容颜,岂可轻见,成都王不在邺城,引兵前来,实乃谋反,还不下马受缚,以留全尸。”成都王怒道:“你等帮狗吃食,妄为篡逆,安敢在此狂言。”刘渊随即上前,手执一袋,用力一抛,扔至城头。孙秀令人拾起观之,原是孙辅首级,登时五内俱崩,又闻刘渊道:“尝闻鬼道,善使偷鸡摸狗之术,今日得见,果不其然。”气得七窍生烟,叫道:“刘渊,你杀我大将,誓要你粉身碎骨,化为齑粉,难解我心头之恨。”赵奉、李严在旁,早已按捺不住,说道:“今鬼道四将,只有两人,全拜刘渊所赐,待我等一齐出战,生擒刘渊,剥皮拆骨,以报血仇。”孙秀应允,开城门,放吊桥,二人提兵出战。

赵奉大呼:“司马颖哪里走?”刘渊纵马上前,呼道:“断臂残躯,焉敢逞凶。”遂抖擞精神,酣战赵奉。连斗十二回合,赵奉独臂,渐招架不住,李严在旁,见势不妙,忙把马一拍,举殳便打,夹攻刘渊。三马交织,你来我往,厮杀三十回合,赵奉见战不倒刘渊,忙虚晃一钩,放了地狼。那地狼没入土中,随即不见,只闻地下有吠声。刘渊心知不好,忙弃马跳下,刹那之间,地狼破地而出,尖牙一撕,把马头叼下,左右张望一下,随即复钻入地中。趁这当口,刘渊祭照妖鉴,神光一起,似长眼一般,直照在左上两尺开外,地中一阵凄叫。刘渊大喊:“地狼还不进鉴,更待何时?”话音未落,神光复回,只见地下翻腾,沙土四溅,地狼随光出土,收入鉴中。赵奉见鬼兽被收,气急败坏,口道:“敢收我鬼兽,怎肯干休。”恶狠狠执钩来砍,刘渊见势,说道:“我欲留你性命,却不知好歹,莫要怪我。”胸口红光一现,霞阳剑风驰电掣,未待赵奉反应,早已穿胸而过,跌下马来,气绝身亡,可怜正是:奇术异兽又何为,争名逐利终无依。

李严见赵奉身死,大怒:“坏我师兄性命,与你势不两立。”往袖中一掏,放了倒寿。那倒寿一出,震天一吼,竟是个地动山摇。众人齐呼:“好凶恶。”刘渊闻声,有些失神,正错愕间,倒寿快如疾电,眼看蹿至跟前,方回过神来,忙就地一滚。倒寿哪肯放过,紧随其后。刘渊手忙脚乱,危急之时,忽有一钹祭在空中,罩住倒寿身形,一人大呼:“妖兽莫要作乱,且看我法宝。”原来虞士雅在旁,见刘渊遇险,忙祭起坏劫钹。那钹一转,四面寒风;二转,大雨倾盆;三转,瓦釜雷鸣;四转,星流电击。这若是寻常之人,早已殒身碎首,然倒寿乃鬼兽,本为魂魄,哪能克之,只一扬爪,把钹打了下来。刘渊得此空当,遂祭起照妖鉴,照妖鉴陡放光华,罩住倒寿,倒寿即不能动。李严见势不好,忙念动玄语,要收倒寿。刘渊冷哼一声:“倒寿还不进鉴,更待何时?”倒寿闻声而起,身子缩为尺寸,即收入宝鉴之内。李严忙掉转马头,欲逃城中,刘渊哪肯罢休,即祭起霞阳剑,只闻一声呼啸,霞阳剑穿膛而过,李严未哼一声,顷刻毙命,可怜正是:眼前纵有千般好,一片丹心似飞烟。

孙秀见二将身亡,大怒,驾独目狮,仗剑而来。刘渊见鬼气森森,不敢大意,执剑相迎。二人打在一处,约三四个回合,不分胜负,只见二马一错镫,孙秀收了宝剑,望上一举,祭太平钟,要下先手。那钟在空中,霞光并举,紫雾盘旋,又如轰雷贯耳,打将下来,眨眼之间,已罩住刘渊。刘渊困在钟内,也不着慌,默念玄功,胸口红光一现,火麒麟呼啸而出,有夺天震地,气吞虹霓之势,那太平钟架不住受,只闻噼啪一声,登时四分五裂。孙秀失了法宝,心中大惊,忙驾独目狮平空去了。刘渊见状,引兵掩杀,霎时间烽烟滚滚,夹杂中哭天喊地;兵败山倒难复用,赵军众将各奔逃。脚快的死命跑,腿短的身遭殃;弃刀丢剑抛满地,尸横遍野闻哀嚎。大都督威震洛邑,四护法掌旗回营。

孙秀回城,见失了法宝,又死了四将,查点兵马,死伤五千有余,心中闷闷不乐,对众人长叹:“我自学成下山,未尝有挫锋锐,今日不想遭此大败,殊为痛恨。”又自思无门,欲调别将,无奈难挡刘渊,不由长吁短叹。孙会近前启道:“胜败本兵家常事,不必过分挂怀。父亲师从鬼道,何不请道门相助,大事自然可成。”孙秀闻言说道:“军务烦冗,紊乱心神,一时忘却。”遂上帐,吩咐孙秀:“好生看守,不可轻战,任凭刘渊叫阵,莫要理会。我速去速回。”驾独目狮一拍,那兽起在空中,转眼无影。正是:三山五岳千里路,来去如风一日游。

话说孙秀驾独目狮,其日行至宣务山,见山中光景,不胜眷恋。怎见得好山:

宣务本虚无,平原起孤峰。长虹飞架,白练临空。青嶂叠翠,乌兔摇瞳。远出影,近生形。影中看山形,形中观山影。彩凤栖鸣秀崖,麒麟独卧峭壁,绿萝藤蔓藏灵鸟,瑶草怪花走玄禽。红拂啼笑描黛色,修竹几根接云青。苍苔碧,松柏奇,泉水幽,百合静。林深处处听风雨,陌上步步留氤氲;十里方圆无樵子,方寸洞天有仙人。

孙秀到了宣务山,下了独目狮,径自走到一处洞府,上书:“别望洞”,洞门紧闭,并无一人,不知往那里去了。孙秀伏拜口称:“师尊”,未有人应,心中犯疑,沉吟半晌,自思:“莫是师尊云游去了?”正要往别处去,恰一人到来,叫道:“师兄怎到此?”孙秀回顾,见来者乃座前童子,打一稽首,问道:“师尊那里去了?”童子回道:“师尊正在尸解崖,你自可寻去。”孙秀忙驾独目狮,往尸解崖去。远望一人,正在行气吐纳。此人戴鱼尾冠,穿大灰袍,面如土色,异相长须,乃是王乔,怎见得模样,有诗为证:

金阙有侍中,乘鹤谢时人;

行气躒轻举,吐纳登云鸿。

双目含朝露,足下漱正阳;

宣务出灵秀,尸解是真章。

一席大灰袍,元应生体道;

去留尘埃里,来离寻游踪。

孙秀不敢惊扰,从旁恭候,约莫一炷香工夫,只听王乔道:“你不在洛阳,到此作甚?”孙秀忙伏地叩拜,口称:“师尊。”又道:“我辅佐天子,欲成大事,不想五王作乱,那沙门月支座下刘渊,相助成都王,杀我四将,毁我法宝,不得已,上得山来,欲相请师尊。”王乔愠道:“我道与沙门素不相往,刘渊却仗恃玄术,杀我门人,坏我法宝,岂是欺我教无人矣。”孙秀即道:“刘渊口出悖言,说我鬼道设教,人事不修,使国将亡而听命于神者,实是妄逆。”王乔哼道:“他等是教,我等亦是教,各有玄通,岂可自名正宗。我便往山下走一遭,也教世人开化,以免诬我。”孙秀喜道:“师尊若亲去,我可贻书天子,便说福祚灵长,也令天子安心。”王乔遂道:“你先行便是,我自会前来。”孙秀应声叩拜,下山去了。

不说王乔往洛阳,且说刘渊自因得胜,与众将逐日议论大事,旁有竺法首说道:“孙秀新败,去了三日,我等每日讨战,皆不应战,想是别请高人,须要多加小心。”刘渊听罢,心下疑惑,乃同竺法首、陈士伦、孙伯度、虞士雅城下观看,忽闻喊声,有报事官来报:“孙秀引兵出城。”众将闻言,披挂出营,刘渊至阵前,见孙秀道:“败军之将,焉敢复来。”孙秀怒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何足道哉,你借得照妖鉴,杀我四将,又坏我法宝,不与你善罢干休。”仗剑来打,刘渊执剑相迎,约五六个回合,刘渊虚晃一招,拨马跳出圈外,说道:“孙秀,你多行不义,若再执迷不悟,莫怪我下手无情。”孙秀回道:“休要说教,手底下见真章。”刘渊默念玄语,登时祭了霞阳剑,只见霞光万道,目眩神迷。那剑正要打下,忽空中一人道:“刘渊少得无礼。”霎时白雾缭绕,天接云涛。霞阳剑笼罩其中,只悬于半空,打不下来,又闻人声:“收。”那白雾裹了霞阳剑,缓缓收入,不见影踪。刘渊大吃一惊,忙往上看,见一人乘鹤,袅袅而下。不认得此人,上前打一稽首,问道:“道者高姓大名?何处名山洞府?何故收我法宝。”道人答道:“你认不得我。我有一律,说出便知端的。诗曰:”

大道虚寂无状貌,人神鬼怪难解分;

体行明理开各自,太上一脉出鹄鸣。

道人言:“贫道乃宣务山,王乔是也。”刘渊回道:“久闻道者行气吐纳,乘鹤成仙,有幸得见,实乃高明之客。然今日我大战在即,不知上仙到来,收我法宝,意欲何为?”王乔答道:“你杀我门人,毁我法宝,今日正为此而来。”刘渊即道:“上仙有所不知,孙秀暗害天子,辅佐篡逆,危及社稷江山,c我代天行道,助成都王平乱,鬼道四将以邪物相阻,不得已杀之。”王乔:“门下有错,自有为师惩处,你仗恃道术,借宝行凶,分明欺人太甚。”

旁有竺法首,说道:“休要与他多言,战场厮杀,胜败方见真理。”遂祭散魂铃,正要摇起,只闻王乔笑道:“区区小铃,怎奈我何?”口中吐一白气,盈盈绕绕,将散魂铃笼罩其中,摇不得声,又道一声:“收。”那白气裹了散魂铃,无形之中,吸扯之力陡起,竺法首使不得劲,眼见法宝缓缓收入。又有孙伯度祭色法琴,虞士雅祭坏劫钹。王乔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口吐白气,一吐一纳,只见白气轻蒸,渺渺冉冉,笼了色法琴,似冻住一般,五弦弹拨不开;罩了坏劫钹,如垢住一样,钹身转动不起。又闻王乔道一声:“收。”登时色法琴、坏劫钹收入白气之中,不见去向。

陈士伦在旁,见众友法宝被收,怒道:“竟敢欺我同门,见好打。”遂祭起一物,那物非是其它,原是一件袈裟,非金非银非铜非铁,非锦非纶非棉非麻,披在身上,登时不见踪影。王乔见状,大吃一惊,自道:“世间竟有如此奇物。”又道:“纵是如此,亦难不倒我。”随即口吐白气,先是悠悠然然,飘于空中,后似长眼一般,兜兜转转,到一空处,忽打起捆来,包了个严严实实。陈士伦现了形迹,不得动弹。王乔笑道:“隐袈裟纵然奇妙,却难逃我吐纳神通。”又令左右:“将此人拿了。”刘渊见要拿陈士伦,心下甚急,怒道:“休伤我护法性命。”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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